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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顺路去买做面包布丁要用的甜甜圈和炼乳,到爸妈家的时间还是比约定的早。其他材料怀德家都有,包括不同尺寸的好几个锅子。没错,好几个,复数。我们买了四打糖衣甜甜圈,光那香味就让我口水直流,但我意志很坚强,连盒盖都没开。
来开门的是老爸,他定在那里仔细看着我的脸,接着非常冷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车撞烂了。”我过去抱抱他,接着到厨房去面对老妈。我刚走就听到老爸跟怀德小声说话,我猜怀德在跟他报告内幕消息。
我最后决定不必费事遮掩瘀青了,不过我还是穿着粉红底白条纹的薄棉长裤和白色圆领衫下摆打个结,因为要是我穿短裤,路人一定会认为怀德对我动粗,而我没力气帮他辩解。但我没有用遮瑕膏掩饰眼睛下面的黑轮,我想妈一定会想尽办法治我的脸,化妆品到最后反而会糊成一团。
她站在开着的冷冻库前,眼睛看着里面。“我本来想用烤箱做的,”她听到我进来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晓得她怎么会知道进来的是我而不是老爸,反正无所谓。“可是我一直忙着跟那台鬼电脑奋斗,根本没时间准备。你觉得用炭烤”她抬起头看见我,眼睛睁得老大。“莫百丽!”她的口气好像在责怪我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
“我出了车祸,”我挑了张餐厅吧台的高脚凳坐下。“我可怜的宝贝车撞烂了。我的煞车线被人剪断,我看到停车标志要煞车的时候,却直直冲进一个车很多的十字路口,出事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紧绷又气愤地说,关上冷冻库打开冷藏室。“我以为警方已经逮到杀妮可的凶手了。”
“已经抓到了。可是下手的不是他,他也没有开枪打我,杀了妮可之后他除了上班都待在家里。他老婆确认他不在场,一发现他偷腥他老婆就申请离婚,所以不可能保护他。”
妈没有拿东西又关上冷藏室,接着又打开冷冻库。妈一向极有效率,这样的手忙脚乱让我看出她有多难过。她这次拿出一包冷冻青豆用乾净的毛巾包起来。“用这个冰敷瘀血的地方,”她把青豆交给我。“你还有哪里受伤?”
“只有瘀血和全身肌肉酸痛。一辆车撞进我的前座,所以我的车用力跳了一下。安全气囊打到我的脸,所以流了点鼻血。”
“算你好运没戴眼镜。莎莉”欧莎莉是我妈的姐妹淘。“开车撞进她家房子侧面,安全气囊爆开的同时打断了她的鼻子和眼镜。”
我不记得莎莉开车撞进她家房子这回事,不过我相信妈一定会告诉我。我们三姐妹小时候都叫她“莎莉阿姨”她们总是同进同出妈带着我们三个,莎莉带着五个小表。我们全体一起出动的时候阵仗相当可观。莎莉有四个儿子及一个女儿,她所有儿子的名字都来自福音的章节,可是她在圣经里找不到喜欢的女性名字,所以他们几个分别叫做玛窦、马可、路加、若望和谭美。谭美一直因为名字不是来自圣经而觉得孤立,所以有一阵子我们都叫她利斯(译注:原文为rizpah,出自旧约圣经萨母耳记)可惜她还是不喜欢。我个人觉得欧利斯还满响亮的,可是谭美决定继续叫谭美,连问都没有问过我们。
“莎莉什么时候撞进她家的?你怎么没告诉我。”
“把豆子放在脸上,”我乖乖把头后仰,将冷冻青豆敷在脸上。这包青豆大到可以敷到我的眼睛、颧骨及鼻子,而且坑诔死人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这星期六才发生的事,你那时候去海边了,后来就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啊,海边。虽然只过了短短几天我却无限缅怀,那时候我唯一的烦恼就是怀德。在海边没人想杀我,也许我该回去那边。蒂芬妮会很开心,而只要没人会射杀我或破坏我的车,我也会很开心。
“她是不是该踩煞车的时候踩成油门?”我问。
“不,她故意的。她在生小杰的气。”莎莉的丈夫叫杰伯,这也是圣经里的名字,可是从来没人叫过,大家都叫他小杰。
“所以就开车撞坏房子?这太不划算了吧!”
“她要撞的是小杰,只是他闪掉了。”
我拿下那包豆子,惊愕地看着老妈。“莎莉想撞死小杰?”
“不,她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那她该用除草车,而不是真的车。”
“我觉得他八成可以逃过除草车,”妈认真地说。“虽然他最近胖了点。不,我相信他一定逃得过,因为连她开车撞过去的时候他都来得及闪开,除草车一定没用。”
“他干了什么蠢事?”我想像莎莉捉奸在床的场景,对方搞不好还是她最恨的人,这样等于双重背叛。
“你知道电视上那些装璜节目吧?丈夫或妻子请室内设计师过来重新装修,好给对方一个惊喜?莎莉上星期回娘家的时候他就做了。”
“噢,我的天。”妈跟我惊恐地对望一眼。光是想到有人跑到我们家来把之前的心血全部拆掉,重新装潢的时候也一点都不知道我们的喜好,实在有够可怕。我忍不住想发抖。“他请了电视装潢秀过来?”
“更恐怖,他请了木石的石梦霓。”
这下真的没啥好说了,面对这样的灾难我只能默哀。石梦霓酷爱玻璃与钢铁,而且喜欢里黑色。什么都用黑色。不幸得很,莎莉的品味比较偏向温暖小窝。
我知道小杰怎会选石梦霓:她在电话簿上登了最大篇幅的广告,所以可怜的小杰一定以为她很成功又广受欢迎。可惜小杰只是一厢情愿。而且他最大的问题是,结婚三十五年了还不知道女人忍耐的界线在哪里。要是他曾想到先来问问老爸的意见,这整件事都不会发生,因为老爸清楚得很,他简直可以算这方面的专家。我爹地是个聪明人。
“梦霓重新装潢了哪个房间?”我无力地问。
“把豆子放回脸上。”我遵命,妈接着说:“卧室。”
我哀嚎。莎莉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适合卧室的所有家饰,她走遍了所有车库拍卖会与清仓会,一件件找出最棒的古董,其中有些甚至有当成传家宝的价值。“小杰如何处理莎莉的家具?”我想技术上来说那些也是他的家具,但莎莉才是投注最多感情的人。
“这就是引爆点。梦霓说服他把家具放在她的店里寄卖,当然一下子就被抢购一空。”
“什么?”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妈,连豆子都掉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怜的莎莉甚至不能把卧室回复成原来的样子。“汽车真的不算什么,要是我,绝对会租一辆推土机来追杀他!她怎么没有倒车再撞一次?”
“唉,她受伤啦。我说过她的鼻子断了,眼镜也坏了,所以她看不见。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觉得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嗨,怀德。我没看到你在那里。百力,我没时间用烤箱,所以必须生火烤汉堡。”
我回过头看到那两个男人站在门边听着。怀德脸上的表情堪称一绝,老爸则安然接受。
“没问题,”老爸殷勤地说“我马上去准备煤炭生火。”他走过厨房到露天平台去,他的超大型烤肉架就在那里。
怀德是警察。他刚刚听到一桩谋杀未遂案,不过我知道莎莉无意杀死小杰,只想撞断他两条腿。怀德的表情活像走进了阴阳魔界。“她不会原谅他?”他紧绷地问。“是她想杀了他耶!”
“一点都没错。”我说。
妈说:“谁叫他擅自改装她的卧室。”难道我得画张图给他看,他才会懂吗?
“我到外面去。”他无力地说完,跟着老爸出去,看起来比较像在逃命。我不知道他本来以为我们在谈什么,也许是我目前的麻烦,可是之前说过,我不愿意去想某件事情的时候,思绪会乱跳吧?那是老妈遗传给我的。我们宁愿聊莎莉想撞死小杰的事,也不愿去想有人要杀我。
但这件事就像一头九百磅的大恐龙,就算能暂时放在一旁,也绝对无法忘掉。
香娜来了,她先回去换了短裤跟休闲衫才过来。小珍也飘了进来,身上穿着亮丽的浅黄色洋装,跟她的肤色很配,我们快速跟她说了车祸的事。事实上晚餐桌上大家一边吃着美味多汁的汉堡,一面还是讨论着这件事。不过其实晚餐是在外面的野餐桌,但概念都一样啦。
“我明天会去找百丽的前夫,”老妈问起行动计划,怀德说。“虽然百丽说不可能是他,但根据统计数字,我最好还是找他谈谈。”
我耸耸肩。“别费事了。就像我说的,离婚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也没跟他说过话。”
“可是新闻一报导她受到枪伤,他马上打来电话,还在答录机留言。”怀德告诉兴致盎然的家人。
香娜往后一靠,深思地对我说:“这也不是不可能,他说不定想跟你重修旧好,也许他跟第二任老婆不合。”
“那我更应该去找他。”怀德斩钉截铁地说。
“我无法想像杰森会使用暴力,”妈说。“他太在乎形象,为了保护政治前程,他什么都愿意。”
“包括杀人?”怀德问,所有人都不说话。小珍把玩着银餐具,低头不看任何人。
“可是我对他的政治前程毫无威胁,”我指出。“关于杰森,我知道的事情跟当年一样,没有新发现。都过了五年,他怎会突然决定必须杀我灭口?”
“也许不是你改变了,而是他。说不定他计划参选比州议员更重要的职位,例如州长或国会议员。”
“所以他觉得可以犯下谋杀案,然后安然脱身?不太可能吧!”
“不一定。他是真的很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我们大家对望着。问题是,杰森不笨,但也不像他自以为的那么灵光。“先让我想一想,”我最后说。“但我还是看不出动机。”
“你觉得谁都没有动机,所以还是不能排除他。”
“我懂了。因为我提不出任何特定有嫌疑的人,所以你得考虑所有的人。”
“怀德,在你逮到这家伙之前,”妈说。“要怎样保护百丽?她不能去上班,也不能回自己家。我很惊讶你今天竟然会让她过来。”
“我考虑过要取消,”他承认。“可是我得在各种需求之间取得平衡。上下车的时候我可以保护她,在路上我也能确认有没有人跟踪。除非这家伙知道我跟百丽在一起,又知道我住哪里,不然我那里都很安全。你们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我连莎莉都没说,”妈说。“反正她现在也听不进去。”
“我也没有,”香娜说。“我会谈起百丽遭枪击的案子,可是不会说到私人的部分。”
小珍摇摇头。“我也是。”
“那我们都没问题了,”爸说。“我从来不去说她的私人生活。”
“很好,请继续保持这样。我确定我妈也不会说出去。百丽,你有跟谁说过吗?”
“连琳恩都不知道,你也知道我们忙着谈别的事。”
“所以还是照之前的安排。她住我家,不去上班,要等我们逮到这家伙,你们才会再见到她。打电话没关系,可是不能见面。懂了吗?”
大家一起点头。他看起来十分满意。“警方目前在彻查百丽住家周围,访谈所有邻居,包括小孩。也许会有人在你车子附近看到什么,只是当时觉得无关紧要。”
对这一步我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我的车不是停在公寓前的路边。除非刚好有邻居从后窗探出头来,否则谁都可以偷偷从后门进去,爬进车子下面而且从大街上没人看得到。
虽然不乐意,但我还是把皮笃恩列为最可能杀我的人。我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他有动机,虽然事实上他用不着下手,可是他又不知道我不能指认他。知道他有合理的不在场证明,让我又陷入苦思,我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有人想要我死。我从不跟别人的男人乱来,我也从不骗人;除非真的很生气,否则我尽量和气待人。我甚至不在劳工节之后或复活节之前穿白鞋。我是看过凯瑟琳透纳演的那部电影而且谨记在心,我可不想被时尚纳粹盯上。
“如果不是私人恩怨,”我沉思着说。“那就是生意喽?钱吗?不然还会是什么?可是我从未欺骗任何人,我开好美力的时候也没有挡其他人的财路。我买下那栋建筑的时候哈洛健身房早就倒了,我只是重新装修。有没有人想到什么?”
野餐桌上的所有人一起摇头。“天知道。”香娜说。
“一般的动机是什么?”爸用手指数着。“嫉妒、报复、贪婪。还有什么?我不会把政治跟宗教算进去,因为我知道百丽一点都不热衷那些。但这也不是某个疯子的随意攻击对吧,怀德?”
怀德摇头。“两次企图都有预谋。由比例上来看,两次都是男性犯案”
“你怎么知道?”香娜对这种花脑筋的话题总是兴致盎然,虽然目标是我。
“因为距离,武器不是一般手枪。我们由弹壳查出枪手埋伏的地点,那是二二口径的来福枪,在这一带很多人都有这种枪,威力不大但射击准确时杀伤力十足,射击速度在亚音速范围。对方开枪的时候百丽刚好弯腰,才打中手臂而不是致命部位。女人可能会用手枪,但很少用来福枪,因为来福枪需要练习以及远距射击的技巧,女性通常没兴趣练习这些。”
“那煞车呢?”妈问。
“现场有四位女性,谁知道煞车线在哪里?”
妈、香娜跟小珍都一脸茫然。“在车子下面,”我说。“我看到你查看那里。”
“可是你以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喽。”
“车底下有好多条线,你怎么知道要剪哪一条?”
“我可能得去问问别人,不过我很可能乾脆把所有线都剪掉。”
“这就证明我的看法。女人对车子不够了解,不会去破坏煞车线。”
“但是我也可以找书查看看煞车线在哪里。”我说。“要是我真的很想剪煞车线,就一定会想出办法。”
“好吧,让我再问一件事。如果你想杀人,你会用这种手法吗?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想杀人,”我思索。“首先,我一定是非常、非常生气或非常、非常害怕,急着要保护自己或我爱的人。那我一定会抓起手边任何东西当武器,换轮胎的工具、石头,或就用我的双手。”
“大部分的女性都是这样,这不符合预谋的假设。我是说大部分女性,不是全部,但根据统计数字,我们该找男性。大家同意吗?”
大家一致点头同意。
“可是,如果我真的很气某个人就不一样了。”我说。
怀德脸上的表情在说他不该问,可是他还是问了。“怎么说?”
“嗯,我一定会先做好计划。例如,我可能会收买她的美发师剪坏她的头发之类的。”
他用手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是个既阴险又可怕的女人。”他说。老爸爆笑着拍拍怀德的肩膀。
“没错,”我说。“你最好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