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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鹫寨”坐落于隐密的山头,居高临下。其所在之地形易守难攻,因此朝廷虽曾派兵攻打过,但总是铩羽而归,当地的官员还曾被前任寨主秃鹫狠狠地羞辱一番,故而到了后来,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秃鹫寨”的人别打劫得太过火,官府倒是很乐意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放任他们逞凶斗狠。
慕淡幽预期在“秃鹫寨”里会看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马贼,可当她坐在马背上,顺着山寨入口处所搭建的坚固大门往内,一路经过在瞭望台站哨的马贼、经过不时好奇地偷瞄着她看的人后,才赫然发现其实他们的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想像中的凶狠,她甚至发现有的人一睑老实相,像是安守本分的庄稼汉。
再往前行,有更多人对她感到好奇,也偷偷地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因为先行一步回到山寨的白鹫已广为通知所有人,言明大当家将带着昔日的老相好回到山寨来。大伙儿跟了大当家几年,可不曾见过他跟哪个女人较为亲密,好不容易听见大当家有相好的,自然得睁大眼看清楚才行。
结果这一看简直惊为天人,大当家的相好就像是天仙下凡似的,坐在英明神勇的大当家身前实在是美得不可思议。不是他们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大当家的相好美得像只凤凰般,进宫当皇后娘娘都绰绰有余了,她怎么肯屈就于粗暴狂野的大当家呢?
凤凰配乌鸦,能看吗?
大当家是不是在家乡使了阴谋诡计,让百般不愿的凤凰不得不忍辱负重,屈就于乌鸦的淫威之下?
“秃鹫寨”的马贼们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了,偏偏没胆问出口,就怕惹来大当家的不悦怒咆。
愈是往上深入,慕淡幽就愈是惊奇。她发现“秃鹫寨”就像个小村落,所有房舍并未盖得简陋随意,反而一间间罗列整齐且洁净,甚至有圈养牲畜的围栏。若不明说,谁会猜得到这里就是恶名远播的“秃鹫寨”?
“秃鹫寨”里不是只有正值壮年的男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连小孩都有,这又是一个教她惊奇的地方。女人好奇地偷瞄她,小孩则开心地又跑又跳,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们与杀人不眨眼的马贼联想在一块儿,正如她也不认为子尧会滥杀无辜,恶意率众行抢一般。
穿过两旁的屋舍,来到中间的主屋前,主屋只比其他屋舍大了些,一点儿也不富丽堂皇,厚实的砖块将主屋盖得十分朴实坚固。
“现下所有房舍都住满了人,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在“秃鹫寨”里,所有人的住所都差不多,他实在拨不出更好的屋舍来让她居住,也不想让她跟其他人共挤一屋,想来想去,最适合安置她的地方便是他的住所了。
“这里已经很好了。”倘若她想要享乐,根本就不会长途跋涉地来到大漠。
跃下马背后,项子尧轻轻地将她环抱下马。
项子尧对她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加以印证白鹫的话,瞧大当家对她小心翼翼,宛如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就知道白鹅没骗人这个美到让人看直了眼的女人果真是大当家的老相好!
尤其这女人的一名老仆与丫环都已先行住进大当家那儿了,若不是大当家的老相好,随便丢到一间屋舍去便是,何必费心安排?
“淡幽,你先进屋去,我和几个兄弟有事要商量,晚点再来。”项子尧交代着并拍了拍雷驰的背便转身离开,特意不表现出儿女情长的模样。
雷驰习以为常地对慕淡幽撒娇一番,这才转身自己走到马厩去喝水、吃粮单。
慕淡幽轻颔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对于周遭投来的好奇目光,她一律报以微笑,仿佛老被人盯着看,对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小姐,你回来了。”珊瑚打开门迎接慕淡幽。
“嗯。祥叔呢?休息了吗?”慕淡幽走进洁净的室内,问。
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外便无其他,慕淡幽的眸光溜转过桌面与椅面,发现很整洁。
“是,祥叔累了,在房里休息。”珊瑚关上门回话。
“你打扫过了?”慕淡幽轻问。
“不是,我一来就发现屋里很干净,已经有人打扫过了。”珊瑚摇头否认。
“是吗?”慕淡幽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心头沉甸甸的。显然他的屋子有人特别帮他打扫,对方是谁?爱慕他的女人吗?他身边有女人示好的念头,使她感到不开心。
“小姐,你要不要进内室休息一会儿?”
“珊瑚,这儿你可有办法备好热水?”慕淡幽想先洗去满身沙尘。
“没问题,小姐,我这就去帮你烧水,让你沐浴净身。”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珊瑚很了解她在想些什么,立即前去准备。
珊瑚走后,慕淡幽的神情变得落寞。她的指尖扶过一桌一椅,想像这四年间当他待在这里时是怎样的情景,他是否也如她想他一般地想着她?
之前两人的独处并未让他透露出为何坚持要留在大漠,他不肯跟她离开,也不肯讲明缘由,让她万分焦急。虽然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事实上,倘若她有能耐,早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回京去了。
但是,她不能那样对他。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假如她真要祥叔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回京去,往后他绝对不会再正眼瞧上她一眼,她承受不了那后果,所以只能忍,拚命地忍。
她焦躁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思索着对子尧隐瞒真相是正确的做法吗?她是否该坦白告诉他,为何会迫切要求他离开大漠?他是否会听她的话?抑或是会更加坚持留下?
烦躁的步伐使得发丝在空中飞扬,这才发现刚才她太心喜于和子尧的再次见面,压根儿就忘了头发全都披泻而下,没有打理,而她竟就这样和他上“秃鹫寨”!她沮丧地呻吟了声,随即噤口,就怕被人发现她那不庄重的举止。
从小到大,只要他们俩碰在一块儿,她就会忘了平日娘亲对她的教导,和他到处玩耍,两个人常常玩疯了,而她老早就忘了爹娘的叮咛。每当一想到过去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她都会止不住唇边的笑意。
可是某一天,他突然留书出走,不说明原因,也未讲明归期,他和连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所受到的打击绝对不比项家的任何一个人小。
在他刚出走的那一段时日,她总是告诉自己,或许下一瞬间他就会咧着爽朗的笑容出现在窗外,或是躲在某根梁柱后,在她经过时突然跳出来吓唬她。
但,她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落空。除了得知他会不定时地捎家书报平安之外,其余的她根本就一无所知。直到一年前,他突然寄信给她,并在信上附上了送她的手链,信上不过寥寥数字,说他很好、这条手链送她,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在收到他来信的那一天,她躲在绣房里痛哭流涕,一颗心疼得像被人狠狠掐住般,教她喘不过气来。她隐约知道他为何会离开不管他们俩再怎么喜欢对方,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为此,她哭得声嘶力竭、悲伤欲绝。
并不是说与她自小订了亲的子熙大哥不好,而是她对子熙大哥的感情一直是兄妹之情,因此不管子熙大哥如何优秀,在京城有多少未出阁的姑娘钦羡她的好运,能够拥有项子熙这么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夫婿,可她却从不为此感到开心,因为她的心早给了另一个人,一个最后将成为她小叔的人。
她很清楚该控制感情,爹娘也教诲她该将全副心神放在未来的夫婿身上,可她与年龄虚长她两岁的子尧从小一起玩到大,早就没有男女之防,别人当他们俩是兄妹之情,唯有他们自个儿心知肚明,这不是兄妹之情。早在他们未察觉时,对方便已悄然占据自己的心房。
这是个无法说出来的秘密,他们也从未亲口告诉过对方,只想尽量偷得时间好好相处,结果他竟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当时,她觉得自己被他抛下了,他将她一人丢弃在京城,不再理会她,不想再见她,也不愿再让她见到他。
被抛在京城的她无比伤心、食不知味,天天盼的是他能早日归来,结果他始终不肯回京,既然如此,就由她出发来寻他。
今日的重逢,她感觉到有一部分的他和从前一样,他仍在乎她;有一部分的他则让她感到不确定,亦觉得陌生。这四年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该说,他下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的陌生与不确定令她感到惶惶不安、秀眉紧蹙,不断地在厅堂里来回走动,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
“慕淡幽,你最终要的到底是什么?”子尧永远留在身边?子尧永远爱着她?子尧从今而后再也不看其他女人一眼?还是子尧默默地守护着她?
不!不是,全都不是!对于心底最私密的要求,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要他平安无事,就这么简单。”对!是她历尽艰辛来到大漠寻他的理由。就是这样。其余的她别无所求,这就慕淡幽再次深吸了口气,灵灿灿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再怆隍不安。
项子尧离开慕淡幽后,来到与众家兄弟聚头的议事厅,福将、白鹫、灰鹫早已各自跷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地坐在里头。
项子尧轻咳了声,宣告他的到来,在场的三人连忙起身迎接他。
“大当家,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多陪陪老相好吗?”白鹫心情好地凑到跟前询问。男人嘛!遇到老相好自然要好好温存一番,大当家这么快就回来,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吧?
狈嘴吐不出象牙!项子尧没好气地白了白鹫一眼,再次想揍白鹫一顿,不过也再次忍住了。
“慕姑娘是我在家乡时的邻居,并不是我的老相好。”事关淡幽的名节,他得为她维护,不容任何人污蔑她。
“不错,慕姑娘是大当家的邻居。”连环跟着附和,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子尧与淡幽之间的纠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也深深同情着子尧。
“大当家,若我没记错,你不是说你出身在贫穷的乡间吗?可我瞧那慕姑娘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穷人家出身呀!”白鹫摇了摇头,不解地问。他们一个是云,一个是泥,怎么会是邻居?还有,如果不是相好,怎么可能会拥抱在一块儿?骗谁啊!
“我也记得大当家是这么说的。”灰鹫点头。
“他奶奶的!破茅草屋旁难道不能盖豪华大宅吗?”项子尧吹胡子瞪眼,恶声恶气地质问白鹫。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是委屈了点。”白惊缩了缩肩,不吐不快,他实在是没办法要自己闭嘴,别惹大当家发火。
“委不委屈可不是由你说了算!”项子尧怒咆。
“大当家别急着发火,我和白鹫只是好奇。既然大当家和慕姑娘差别如此大,怎么会凑在一块儿?”灰鹫忍不住提问,实在是对慕姑娘太过好奇,也是想多了解大当家的过去,谁让大当家与二当家都很少提及过去的事。
“很自然的就凑在一起了,有何不对?!”
是啊,他们的确是很自然地凑在一块儿,起先是他每天爬着围墙到她家找她玩,后来玩着、玩着,他们便很自然地天天腻在一块儿了。
“是慕姑娘心好,不介意和农夫的儿子玩在一块儿。”连环赶紧补充,免得项子尧一时忘了以前编造出来的家世。
“大当家,这慕姑娘来得不正好?二当家说慕姑娘心好,你不妨趁此机会将她嘿嘿嘿!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她就是你的人了!像她这种如花似玉的好姑娘,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何况她都追到这里来了,不也正说明了对你有意嘛!所以我说啊,你就趁此机会顺水推舟、玉成其事,说不定她家的大宅邸最后也会落到你手里,这不是人财两得吗?”白鹫帮忙出着馊主意,心里盘算的是假如大当家真和慕姑娘相好,那‘富贵酒楼”的杜老板岂不是成了他的?这么好的事,岂能不多敲边鼓?
“白鹫,你别害了慕姑娘。”灰鹫警告道。
“白鹫,你满脑子想的就是那档事吗?”项子尧疲累地抹了把脸,双手插腰。
“大当家,咱们是马贼,想的当然是这世间上所有的好事啊!”白鹫以身为马贼而沾沾自喜。
连环不着痕迹地朝项子尧使了眼色,要他别对白鸶说教,免得露了马脚。毕竟,现下他们的身份是马贼,而不是里闲来无事、整天想教化人心的公子哥儿。
“我和慕姑娘的事我自有打算,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对慕姑娘要礼貌点儿,可别再犯相同的错误。记住,我能容忍你们一次的失误,可不表示我能容忍第二次!”项子尧撂下狠话来,若有人胆敢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那么他绝对会让那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大当家,你尽管放心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慕姑娘嘿嘿!没人会再对她不礼貌的,又不是不要命了,她说不定会成为压寨夫人呢!是不?”白鹫笑着要大当家别担心,没人会眼拙地看不出大当家与慕姑娘深厚的交情。
“大当家,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会对慕姑娘好的。”灰鹫说话就比白鹫文雅,不会一直暧昧地玩暗示。
“很好。还有,你们遇到慕姑娘时要”项子尧打算继续说教。
“大当家,你要说的我全都知道。唉呀!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先去茅厕了!”白鹫怕大当家说了一长串让人头皮发麻的话,忙跃起身打断他,脚底抹油溜可。
“大当家,怕其他人不晓得慕姑娘是咱们‘秃鹫寨’的贵客,我这就交代下去,免得有人失礼于慕姑娘。”灰鹫同样不想听,学白鹫找了借口,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待他们都离开后,议事厅里仅剩项子尧与连环两人。
“他们都走了,你想对我说什么?”连环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要支开灰鹫与白鹫的。
“你能相信她真的来到大漠了吗?她就站在我面前,我的鼻尖依稀还可以嗅闻到属于她的芳香,她真的来到我身边了。”即使在私底下,他们依然谨慎的不叫对方的真名。
“她为何而来?”连环感到好奇。
“她说要我与她一道回去。”项子尧烦躁地扒了扒凌乱的黑发,她的出现让他喜出望外,可她的要求却是他目前最不可能答应她的事。
“是吗?那你怎么跟她说?”连环叹了口气,其实早该猜到会是这样,慕淡幽根本不可能坐视子尧变成恶名昭彰的马贼。
“当然是拒绝了,目前我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大漠。”
“她一定很失望,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连环了解子尧要拒绝淡幽得下多大的决心。
“失望归失望,她仍是得接受事实。”拒绝她,他心里同样一点儿都不好受。
“她会不会以为你是刻意要痹篇她?毕竟你连句话都没留,就离开她整整四西年头。”
“我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知道的,她从来都不会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总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就算伤心、就算失落,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因为她所受的教养就是如此。身为吏部尚书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该习得的礼仪,她一个都不能遗漏;该遵守的教养,她得时时刻刻遵守。凡是大家闺秀不能做的,她一件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微笑面对所有事,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也一样。
礼仪、道德、教养,将她一层层地包裹住,不仅让她喘不过气来,也使她无法真实地表达自己。
她就像一尊完美的玉娃娃,永远都保持着最美好的仪态,旁人绝对无法撞见她失态的模样,这就是她完美无瑕的吏部尚书之女,慕淡幽。
“那倒也是,她就是这样。”连环同意地颔首。
“这回她要暂时住下来,我不晓得她会住多久。”他的心是矛盾的,冲动的他希望她能长久住下,待在他身边,待在他时时刻刻都看得见的地方;理智的他则希望她回京,因为这里太危险,或许会有其他眼红“秃鹫寨”的山寨攻进来,也或许来的会是忍受他们已久的官兵,但不管是哪一个,皆会让她陷入危机之中,他不要她受到伤害,而她得离开才会安全。
矛盾的心令他无法马上果断地决定,是以听从了冲动的他的命令,让她留下来,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地看看她,将这四年没看到的分全都补足。
“她还没与大哥成亲,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故意提及此事,就是要子尧别忘了她的身分与自己的身分,千万别冲动地做出逾矩的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拚命克制住,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来的。”项子尧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连环在担心什么。无论有多渴望占有她,在尚未确定真能拥有她时,他会克制住满腔的激情。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纳闷,她是怎么知道咱们人在大漠的?”连环总觉得事有蹊跷。
“她说是由手链猜出咱们人在大漠的。”项子尧将淡幽的说词,如数说给连环听。
“单凭一条手链就能猜到你人在大漠?”他太清楚子尧只要一碰到淡幽,脑子就会自动变成豆腐脑,该想的、该怀疑的,子尧从不想、从不去怀疑。淡幽的说词有太多漏洞,偏偏子尧选择深信不疑。
“你知道淡幽一向很聪明。”
“是太聪明还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连环可不认为淡幽聪明到神机妙算。
“连环,不要怀疑淡幽。”项子尧正色要求,他不喜欢连环连淡幽都要防,明知疑点重重,他仍是执着地选择相信她。
“你可知道,一碰到淡幽,你就成了什么模样?”连环受不了地直摇头叹气,爱情真的将子尧变成一只只会窝在美人跟前呋拂叫的小花猫。
“我知道。”项子尧苦笑,他岂会不知道一旦碰上淡幽,他的脑子就会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就会变成笨蛋。
“你啊,该多点理智,不要再被情感牵着鼻子走。”连环真担心子尧被情感左右,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明白。你别担心,不论淡幽想做任何事,她都不可能会害我的。”他相信她,一如信任自己的家人。
“我也知道她不会害你。”连环可是以他的双眼来确认过淡幽对子尧的感情,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们俩情投意合,只是他无法得知子熙大哥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尽管项子尧明白连环说的有道理,他依然选择相信淡幽,依然认定她没有欺瞒。
当夜幕垂下,月升天际后,项子尧与连环相偕回到住所,寨里家家户户已炊烟袅袅,沿途皆可闻到饭菜香。
项子尧看见他的住所同样炊烟袅袅,想起在家里等候他的淡幽,嘴角忍不住贝起一抹笑,归心似箭地加快了脚步。
“看来家中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你回去了。”连环忍不住调侃,子尧与淡幽的关系若不明讲,旁人真会以为他们俩真是一对儿。
“是东坡肉与糟板鸭的味道。”项子尧嗅闻到两道他最爱吃的菜肴,也是淡幽的拿手好菜。许久不曾亲口尝到她做的菜了,想来今晚能够太坑阡颐一番。
“我也闻到了。”连环同样食指大动,想念着好吃的菜肴。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推门进去,一进去,便见淡幽抬首对着他们两人绽放笑靥。
“你们回来得正好,菜刚煮好。”为了煮出一桌的菜,她在厨房可是大费心思呢!子尧的厨房没啥食材,幸好他们的马车上带了酒糟、缙兴酒以及其他干货、肉脯等食材,所以才有办法做出这一道道佳肴来。
案上共摆了四道菜与一道羹汤,有东坡肉、千层饼、糟板鸭、翡翠白玉与芦菔羹,道道色香味俱全,做法各异,教人看了垂涎欲滴。
“淡幽,你的手艺仍教人无话可说,光是用看的,我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环啧啧出声,赞赏她的好手艺。
“可惜厨房里没海鲜,不然小姐可以再做道海鲜佳肴呢!”一旁帮忙布菜的珊瑚忙补充道,就怕他们忘了小姐有多会做菜。
“呵,冲着你这一句话,改明儿个我立即派人去找海鲜过来,让淡幽好好大展身手!”连环打趣道。
“那就有劳你了。你们肚子一定都饿了,快坐下来用膳。”慕淡幽招呼着。
“为了做这桌菜,辛苦你了。”项子尧看着案上的四菜一汤,想到她长途奔波,连休息也没休息,便忙着下厨做菜,不禁感到心疼。
“一点都不辛苦,你也知道,我就喜欢做几道小菜让大家品尝。”望着他双眸熠熠散发而出的光采,所有的疲累便一扫而空。项子尧与她相视一笑,许多感受尽在不言中。
“珊瑚,去请祥叔出来用膳。”
“是,小姐。”珊瑚马上去请祥叔出来。
老迈的祥叔一会儿便出来和大伙儿用膳,众人等到祥叔出现、坐定、举筷、挟菜、入口后,这才跟着进食,对祥叔的敬重不言而喻。
珊瑚也坐下来用膳,五个人就像是一家人般和乐融融,聊着寻常的琐碎话题,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天天聚在一块儿,从未有过分离。
对于淡幽的手艺,连环再次赞不绝口,连连吃了三大碗白饭还意犹未尽。
至于项子尧每吃一口淡幽精心准备的饭菜,山头就有一层不同的感受。她所做的每一道菜都是他爱吃的,这些年在大漠,他早已生冷不忌,再粗糙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地直接下咽,对于精致的美食,早已遗忘是啥滋味,直到今日,她所做的饭菜再次将他的味蕾唤醒,这才想起在京城所过的繁华富足生活
猛地,他放下筷中的糟板鸭,皱着眉头看向身侧的淡幽。
“怎么了?我做得不好吗?”她不解地看着他问。关于火候与调味,她都掌控得很好,应不至于会难吃到让人蹙眉才是。
“没,只是正好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他们在京城时,她每做出一道佳肴时,总会迫不及待地要他翻墙过去尝尝,当时他们俩窝在她房里,是那样天真喻快。
“不好的事?”
“不,正好相反。”
“既然是开心的事,为何要皱眉?”为何要以奇异的眼神看她?他那眼神令她感到不安,像是被发现了他所不该知道的事。
“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是他太多心了,淡幽不过是烧了几道他爱吃的菜让他解解馋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为何要把她想成是故意诱使他想起在京城的美好与欢乐,好让他兴起回家的念头呢?
不会的,他相信淡幽绝对不会暗地里那样盘算。
很快地,五人吃饱喝足并闲话家常至月上中天,连环这才起身告辞,沉默的祥叔也回房去休息,珊瑚则俐落地收拾着碗筷,很快地退到厨房去清洗。
项子尧自然地与淡幽坐在小厅,自与她重逢后,总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很想与她肩并着肩,坐在石窟前,望着辽阔的大漠,天南海北地聊着。希望太阳不会西落,月娘不会东升,时间将会停止流转,而他们俩有了彼此的陪伴,将永远不觉得疲累。
“你觉得这里看起来如何?”项子尧轻问。
“我觉得很不错,很适合你。”慕淡幽望着朴实的小厅,他这间屋子里的每个房间她都看过了,并未有华而不实的摆设,就像他的人,一点都不浮夸。
“是吗?”见她没有一丝嫌弃,他笑了。
“嗯。对了,方才用膳时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她始终忘不了他对着她皱眉的那一幕,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也没什么,其实是我多心了,当时我在想,你为何会做那几道菜。”他笑着望向她灵灿的眼眸。
“当然是因为你喜欢吃啊!难道这些年来你的口味变了?告诉我,你现在喜欢吃什么菜?明儿个我做给你吃。”她眼儿也不眨地说道,真打算明天就做他想吃的菜肴给他吃。
“没变,我依然喜欢吃这几道菜。”望着她的眼,他信了她,果真是自己多心胡思乱想,也终于因她的坦然,使他释怀。
“我的手艺没变糟吧?”她娇俏一问。
“今晚‘福将’对你做的菜是赞不绝口,还需要怀疑吗?”他刻意不讲“连环”这两个字,就怕隔墙有耳。
得到他的间接赞美,慕淡幽高兴地娇柔一笑。
“这个,物归原主。”项子尧取出一直贴着心口摆放的珠钗与手链。
慕淡幽见手链出现,唇畔的笑容益发灿烂,她首先取的是手链,拿着它,两人四目相接,波光流转,情意绵绵。
“珊瑚不在,我一个人戴不上,你帮我戴上可好?”慕淡幽伸出雪白皓腕,轻声要求。
“好。”项子尧不愿去想这是不对、不可以的,顺从了心底狂放的情感,亲手为她戴上手链。
他的手微微颤抖,因为激动;她的手微微颤抖,因为喜悦。
当手链戴好的那一刻,两人再次相视一笑,笑容中却掺杂着浓浓的哀愁。
“往后,别再将手链取下,哪怕”他低哑着声要求,哪怕她要嫁给大哥为妻,哪怕上天不愿呼应他的请求,都希望她别取下。
“好。”她懂他的意思,他既已亲手为她戴上,她就不会轻易取下,哪怕到了最后他不属于她,都不取下。就算哪天老了、死了,也不取下,她将会带着他的爱进到墓穴,下到黄泉。
项子尧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强烈地渴望着她,偏偏她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他想要她想要得全身不住发疼。
“如果我们”话到了当口又缩了回去。
慕淡幽一脸期盼地凝望着他,希冀他能将未说完的话给说完,但他并没有。
“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歇息,我到福将那儿去睡。”项子尧霍然起身,逃避地离开了她。
“”慕淡幽垂眸,贝齿紧咬着下唇办,盯着腕上璀璨的手链瞧,不发一言,唯有僵直的背脊透露出她正拚命自我克制着不出声唤住他。
她不再流泪、不再悲伤,早在出发来大漠前,她就知道会面临怎样的问题,也知道什么是她所想要的
为了让子尧平安,就算是要撇下漫天大谎,她依然可以眼也不眨地欺骗对她深信不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