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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糜旸对面的,乃是糜旸的好友王洪。
王洪字子狭,南阳宛城人士。
南阳郡是曹操治下,本来身为宛城人士的王洪,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与糜旸有什么交流。
但去年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王洪的人生轨迹。
建安二十三年,为了抽调大量人力物力支援汉中大战,曹操在南阳一代大量征发徭役。
南阳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深重的徭役之苦,在宛城守将侯音与卫开的带领下举事,占领了宛城。
不久后曹仁亲自领兵平定了宛城的这场叛乱。
但为了起到震慑其余反抗曹操统治的人的作用,曹仁在宛城进行了屠城的举动。
在那场屠杀中,王洪在家人的掩护下,侥幸逃过了这场灾难。
但他的家人都因为掩护他而死。
自此,全家死在魏军屠刀下的王洪,就将曹操视为他的仇人,在那之后他毅然决然南下投奔关羽。
而那时关羽正在筹划北伐事宜,对这么一个声名不显的士子前来投靠,心中没有太过在意。
他只是任命王洪担任了,糜芳手下的一个小小左吏。
那时初来荆州的糜旸,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与王洪相识,并在后续的相处中与他逐渐成为好友。
从原身的记忆中糜旸知道,王洪这人不能说是当世大才,但亦算是个士子。
当世士子因为自身的学识,大多都善于言语。
而糜旸现在手中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瞌睡了就有枕头送上来,糜旸这时的心情很是愉悦。
看着他的枕头,糜旸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句话。
听到糜旸提起五溪蛮,王洪认真想了想,他有些不确定的回应糜旸道,
“子成所言可是,武陵郡中的蛮族?”
见王洪对五溪蛮有所耳闻,糜旸兴奋的搓搓手,他立即答道,“然也然也。”
五溪蛮又名武陵蛮。
根据《水经注》等众多古文献记载,五溪指的就是沅水中上游地区的几条主要支流。
五条溪流分别是雄溪、樠溪、无溪、酉溪、辰溪。
而这五条溪流主要都位于武陵郡中,武陵郡中的蛮族大多依这五条溪流而居,因此他们被时人称为五溪蛮。
南阳与武陵本同属一州,故而王洪亦曾听闻过五溪蛮的存在。
“依洪所知,武陵蛮世代居于武陵郡内,其之首领名为沙摩柯。
彼等虽为蛮族,但自王上平定荆南四郡以来,沙摩柯就曾主动向王上表示臣服之意。
因其顺从,王上一直不曾派兵围剿过他们。”
“今子成主动提起此事,难不成是动了讨伐彼等立功之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糜旸单骑入公安,光复公安之事已经传到了南郡境内。
因为士仁被关羽定为逆贼,故而他被糜旸所杀,时人不仅没有认为糜旸以下犯上,还都夸赞其智勇双全,拨乱反正。
刚从南郡中出来的王洪,对这事也是已经耳熟能详。
当初他刚听到这件事时,心中也对糜旸敬佩不已。
若非知道此事,王洪此番也不会特意南下前来投奔糜旸。
现在在王洪心目中,智勇兼备的糜旸主动提起五溪蛮,王洪就下意识的以为,他是要讨伐五溪蛮意欲再建新功。
五溪蛮虽一直对刘备顺服,但毕竟是蛮族,能将他们剿灭,那也是大功一件。
而且王洪还知道糜旸现不仅为关羽主簿,还是关羽幕府中的参军,他是有职权能够讨伐五溪蛮的。
但大大超出王洪意料的是,糜旸在知道他对五溪蛮了解颇深后,糜旸当即凑近身躯,几乎与其面对面的言道,
“非也非也。”
尽在迟尺的糜旸眼神中满是期待之色,他对着王洪言道,
“沙摩柯虽为番将,然观其往日所为,实乃王上顺民也。
如此之人,吾又岂会对彼等妄起刀兵。”
“实不相瞒,孙权近期将发兵谋我公安。
吾欲让子狭你拨冗南下,前往那武陵郡中,为我使者,招那沙摩柯引兵前来助我。”
在糜旸这么说的时候,王洪正在端起一碗驱寒的茶汤喝着。
而他在听到糜旸的真实目的之后,因为不可置信糜旸会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语,王洪一时忍不住将口中的茶汤给喷了出来。
温热的茶汤喷洒在糜旸身前的食桉上,幸亏糜旸反应极快,及时躲避了,不然他恐有毁容之忧。
王洪在将口中的茶汤喷出之后,他又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好一会儿后,王洪才堪堪缓了过来,
他手指着糜旸说道,“子成,你还真敢说呀。”
人家好友重逢,都要先寒暄几句以示亲近。
结果今日,糜旸初与他重逢,第一件事就是想让他去“送死”,这怎能不让王洪情绪失常。
虽然五溪蛮对刘备的统治一向臣服,但在以前,他们也是经常起兵攻打郡县的穷凶极恶之徒。
而且这时代的汉人对异族普遍都有歧视之意,认为他们都是茹毛饮血,生吃人肉的野人。
现如今糜旸突然让自己代替他,前往那极为危险的蛮夷之地,当然会让王洪感到心惊了。
糜旸看着自己的请求,差点让王洪被一碗茶汤噎死,他脸上也有几分愧疚之色。
但既然王洪“自投罗网”了,糜旸就断然不会放过他。
“子狭!”
糜旸脸色严肃,语气沉重地说道,
“据前将军判断,孙权大军即将到来。
而我亦不瞒子狭,现今公安城中兵力不足六千,若单单靠这六千人马,
公安危矣。
为今之计,唯有求取外援。”
“如今荆州主力皆在前将军麾下,益州的援军可能还未出发。
当此之时,吾亦只能寄希望于五溪蛮,希望沙摩柯能出兵助我一同守城。”
“吾亦知此行有危险,故而我亦不强求。
若子狭担忧自身安全不愿前往,吾必不会强求。”
论关系,王洪只是糜旸的好友,并非是糜旸的臣属,所以糜旸并没有命令王洪的权利。
没有命令的权利,糜旸又想让王洪前去,那就只能用激将法了。
果然,在听到糜旸说他担忧自身安全,不愿替他为使时,王洪脸上闪过不快之色。
但王洪也不傻,他看出了糜旸是在故意激将,他看着糜旸言道,
“子成何必激我,我又何曾言过,不为子成走上这一遭。”
“吾若担忧自身安危,又何必南下寻你!”
王洪放弃当糜芳的左吏,选择南下投奔糜旸,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洪与曹操有血海深仇,他此生的目的就是为家人报仇。
而当今之世中,唯有刘备与曹操是势不两立的。
王洪知道单凭自己是不可能战胜曹操的,他必须借助刘备的力量。
之前他在糜芳手下任职近一年,但却一直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
就在这时公安城中,糜旸如一颗新星般冉冉升起,进入了他的视野中。
糜旸与刘备的关系非比寻常,且其父、伯父都是刘备麾下最为信任的臣子。
在这种关系之下,加上糜旸这段时间以来展现出的能力,糜旸未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只要糜旸不早夭,那么将来刘备麾下的方面之臣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王洪觉得自己是糜旸的好友,加上这时糜旸还没真正腾飞,自己若能在这时投奔其,应该会得到他的重视。
等将来糜旸真正腾飞了,那么他身为糜旸的原始嫡系班底,所得到的回报必是丰厚的。
到了那时,借助着糜旸的力量,他王洪方能有向曹操报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