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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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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她就开始为心中的大业忙碌奔波了,因是从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人的命运开始写的,所以有很多内容还得向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人咨询,得找好多人咨询,本村人外村人、老年人中年人,男人女人,可因为打死爸爸的凶手家族有点势力,而且就住在村里,原来离如玉家挺近,现在盖起了小洋楼搬到公路那边去了,人们都明哲保身不愿多谈,甚至有人回避着她,更有人好心相劝道:“娃呀,这官司你打不起,快‘唉’一声、挨个肚里疼算啦,鸡蛋碰不过石头……”每次她都要费尽口舌解释一番,说她并不是为了打官司,她是为了挽救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可人们根本不懂、不能理解,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毫无收获。</p>

    还有一件让她悲哀的事,这里几乎全村的人都迷上了麻将,隔几家就是一个麻将场 ,连村干部也不例外,他们不去考虑如何为民造福、如何带领村民们摆脱贫穷和愚昧、如何使这里和这里的人们跟上时代的步伐,向着先进和文明发展,他们反而同流合污、助纣为虐,老支书家开着麻将场、新支书家也开着麻将场,设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里面光线很暗、烟雾缭绕。除了大忙时节,全村的男人们都像上班一样聚在这些麻将场上轮番上阵,每人交十块钱的场地费和电费,不断地买着人家小卖部里的烟和吃食,有人饿了都不回家,就买方便面和各种吃食,他们就这样麻木地沉迷于麻将场上的输输赢赢,赚着彼此腰包里那并不富裕的人民币,因此,村里经常有两口子吵架、打架的事情发生,时间一久,有的屋里人渐渐地也就跟着麻木了。据说上面每到春节前为了赚点外快才会来查,这些人的警惕性也很高,甚至有专门透风的,所以被逮住的几率很小。</p>

    一次,如玉去村干部家的小卖部买东西时目睹了这一切,便和村干部开玩笑说:“你们做为村干部,对这不正之风不但不制止,反而还带头哩。”村干部笑着没搭茬,待如玉走开了才满心不悦地反唇相讥道:“你能你来把这村干部当了!”</p>

    大伯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为此大娘常常在如玉面前嘟囔、骂呱,如玉也劝说过大伯,可哪里管用?大娘只在开始时对如玉挺和蔼,后来见她是个穷光蛋,还要沾她家的光,就越来越明显的冷淡甚至嫌恶了,经常嘟囔说她一天沷烦的,她那十几岁的小儿子将来还要盖房、还要娶媳妇,还得好几万元花之类的话,如玉也明白人家的意思,只好委婉又和气地转到了小叔家。</p>

    小叔家是个没有打开的暗庄子,狭小的院里有几口破烂的旧窑洞,如玉知道小叔是最穷苦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幸好小婶说了几句豁达的话。可小叔和小婶感情不和,经常吵架,如玉得经常开导、调和,并尽力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因小婶一条腿有毛病,家里地里的重活都在小叔一个人肩上,而小叔身体又不好。所以在这边根本无法投入,毫无进展,她只好将重点放在收集素材上,等过母亲家去再正式起草。</p>

    转眼已到了夏季,如玉忽然才想起存钱的事,自过来都忙忘了。这天是集日,她打算顺便到爸爸以前所在的学校里去咨询一些有关的事情,再顺便在集市上给小叔和小婶捎点东西。从小婶的xiāng zǐ里取小背包时发现跟以往扣的不一样,她顺便翻看了一下,就发现少了一百元,小婶正好就在窑里,她急忙翻找着说:“不可能啊,我明明在一搭里放着哩,咋能少一百哩?!”她脑子急速地想着是什么时候干什么丢了的,可包一直在xiāng zǐ里放着,她从没往出拿过呀。她看着小婶还想说什么,见小婶低着头只管忙她的,没打算搭她这事的茬,便又忙若无其事地扣上包问小婶要不要捎啥,小婶说捎啥呀?不捎。她就忙推上车子走了。</p>

    炎炎烈日下,如玉骑着小叔家破旧的老式自行车行驶在柏油公路上,这里的人们基本上都已经换上了摩托车,她还不会骑。这一路都是上坡,她一下一下吃力的蹬着车子,汗水湿透了衣背,车子“吱呀、吱呀”的shēn yín着并不见快,一辆辆摩托车和小轿车从她身边驶过,将她远远的撂在了后面。</p>

    她一边蹬着车子一边浏览着沿途的风景,田野里的麦子和菜子都半人高了,快到收获季节了。一个个熟悉的村庄都变了模样,路两旁不时出现一院院贴着瓷片、装饰漂亮、盖地大气而又阔绰的平房和楼房。走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路上,她心里又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我不属于这里。”这念头很多年前上学时和辍学后赶集时就常常地跳出来,有时是在田地里干活时,有时是在自家场里或院子里干活时,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每每就告诫自己一番:“你明明和别人一样,不要自以为是了。”又想:“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吧。”</p>

    经过一个个正在走向小康的村子,来到了相距二十五里的小丘中学,这是全镇唯一有高中的一所中学。现在,这里也已是焕然一新,盖起了一排排崭新的教学楼,楼下还保留着一排排矮旧的老教室,校园里活跃着学生们的身影。校门口有保安,不让陌生人进去,幸好遇到位老教师才让她进去了。咨询了几位老教师,依然收获甚微,人们都以“不知道”或“不了解”而搪塞,只对爸爸的才华赞不绝口、对爸爸的遭遇深表同情。</p>

    得知有一位当年比较正直的主任现在镇上任职,如玉几经周折才打听着找到了。一听如玉说回来写书想向他咨询当年的一些情况,这位当年还比较正直的主任就一脸的嘲讽,不屑地、答非所问地一再强调“你爸是拿你们村里的人打死的”云云,其它的一问三不知,如玉只好失望地告辞了。</p>

    最后,如玉找到信用社将钱存了,存的是三年,她决心三年之内一定要完成这件事。接着给小婶和小叔买了包茶叶和白糖,又买了些菜种子就往回赶,想着将来吃菜方便。回来就和小婶在门口那片空地上种菜、栽辣子。</p>

    展眼就到了大忙时节,该收麦子了,母亲打diàn huà让她过去帮忙做饭,如玉便又收拾东西去了母亲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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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p>

    刚走到坡坡头,正好继父拉着架子车上来了,母亲在后面帮忙掀着车子,车厢里几个蛇皮袋子都装地鼓鼓囊囊的,一袋是面粉,另两袋口都扎不严,从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到一袋是辣子、一袋是蔬菜,空隙处还塞了一大壶油和几袋豆子。如玉一面问“你们咋去呀”?一面就过去帮忙掀车子。继父说“给你大女姐送一点面”。大女是继父的大女儿,小女儿已毕业,在外面打工。</p>

    大忙这就开始了,如玉也将自己的事撂下了,母亲和继父在地里收麦拉麦,如玉在家里做饭、洗衣、干家务,因从小就在母亲的教导下开始学针线茶饭,所以她的饭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所有面食没有能难住她的,几乎每天都换着花样的做,蒸酿皮、做凉粉、扯扯面、包饺子、压饸饹、摊煎饼、打搅团,今儿做臊子面、明儿做棍棍面……,她宁愿自己多受些麻烦也要尽职尽责把饭给人家做好。</p>

    几天下来,母亲和继父就将地里的麦子收完并拉完了,接着,如玉就上场帮忙碾麦、扬麦、晒麦,直到麦子入了囤,种完玉米、栽完辣子,如玉才又拾起自己的事。可是不久就又出事了。</p>

    继父是个躺下就能睡着的有福人,也是个勤快的农家人,每天天不亮就起了,一个人大声地说着话、唱着调,有一个特点就是爱唠叨,他高兴的时候说说笑笑大家都跟着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一天到晚拉着脸唠叨个不停,而且喜欢含沙射影、无理取闹,喜欢给母亲找茬、撒气,母亲对也不对、不对也不对,他有理也有理、无理也有理,母亲似乎也习惯了——也许是无奈了吧,多数时候都是不言语。</p>

    这天清晨,继父不知哪里又有气了,洗完脸搭起门帘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边朝洒完水开始扫地的母亲大声地发泄着:“这屋啥都是我的、啥都是我的!啥都靠我咧、啥都靠我咧!”</p>

    母亲这个时候依然是不言语,只埋头认真地扫着地。</p>

    继父又咬牙切齿地朝母亲喝道:“你到这屋弄地啥吗?!这屋啥不是我一个人弄回来的!一个个谁操这屋里啥心哩!这屋啥都靠我一个哩!啥都靠我一个哩!”</p>

    母亲这才低声说道:“我这些年跟下你啥活不做?啥力没出?做啥我没把你跟着……”</p>

    不等母亲说完,继父就愤怒地打断她的话,气势汹汹地喝道:“把你做下(口外)活,我还没在眼角里磨,你出的力、下的苦我还没看上!你觉得划不着,你打你的主意,看谁家不出力不下苦,你到谁家去,你们那边不出力不下苦,你回你们那边去!”</p>

    母亲伤心欲绝,直起身大声说道:“我给你把粮打的船满囤满啦,你叫我走呀?我把那边的家当带过来,把那边的地叫你种了这些年,我还落不下好?!”一面弯下腰继续扫地,一面故意赌气说:“叫我走,那你把我的给我分出来!”</p>

    继父横着怒目、不停地打断母亲的话:“这屋粮是你打下的?看你有那本事么?!……我种你地我还没给你要我的功夫钱跟化肥钱哩,你还得给我倒找!……这屋里你连一根蒿子棍棍都拿不走!”</p>

    母亲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些年,给你女一家子把粮都供的,看我言传过一句么,(口外)回来吃了几年?你就不对啦,就天天给我寻事、寻事……”</p>

    继父早已喝断母亲的话开叫了:“我给我女哩他谁也管不上!我打下粮我想给谁就给谁,我打下粮还不由我啦?……”</p>

    继父的每一句话如玉都听得真真切切,她实在呆不住了,便穿上衣服过来了,压着万丈怒火语气平和地问了句:“咋啦吗?”继父起身出去了。如玉又问母亲:“为啥的吗?”</p>

    母亲涂着抹布,抹着窑,低声说:“我也知不道为啥的,(口外)就有(口外)毛病哩,这些年给我寻事、要欺头习惯啦。”</p>

    继父又在牛窑里一边干着活一边发泄着:“这屋里啥都是我的、啥都是我的,地里地里是我的,屋里屋里是我的,给牛拌草是我的、给牛揽草也是我的……”(其实母亲也经常给牛揽草拌草的。)</p>

    如玉气得长叹一声,压着火愤愤地嘟囔了一句:“世上还有这号男人哩,连个婆娘都不如!”</p>

    母亲惶惧地喝道:“你快悄悄,再不言传!”又安慰似地说了句:“过去就没事啦。”</p>

    如玉憋着气沉默了会,听继父还在叫嚣,就放下门帘抑着声愤愤地说:“你从一开始就在人家眼窝里圪蹴的,从一开始人家就把你没当人的看!不然也过分不下这样子!跟这号人过啥哩!气不死都要怄死哩!不如离了去算啦!”</p>

    母亲悲怆地长叹一声说:“唉——!我要不怕惹人笑,我早都走啦,我是不想惹人笑,我硬咬住牙忍哩。”</p>

    如玉愤愤地说:“现在这社会,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谁笑啥咧?那这样光跟着淘气,把人还折磨死哩!”</p>

    母亲叹道:“唉!快对啦,就这命啦,大半辈子都过去啦,眼窝闭着往前过算啦。”</p>

    听继父还在自言其说地叫嚣着,如玉怄气不过地说:“我都想跟他理论理论,好好问他两句哩!”</p>

    母亲又惶惧地喝道:“你再不给我惹事!”接着变得一脸怒气,狠狠地瞪着她,将抹布往方桌上一扔,提高嗓门大声发泄道:“还都不是你!你跑回弄啥来啦?!你害我来啦?!你给人家又不收又不种,你凭啥的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咧?!”</p>

    如玉一下被气蒙了,不由得大声喝道:“看我能吃多少!”又忙压低声说:“那伢女也没见来收来种么,咋给伢女一家子把粮供的?”</p>

    母亲却愈加提高了嗓门,怒冲冲地喝道:“你管伢咧!伢给伢女与你啥事?这屋有你说的啥咧?”</p>

    母亲明显是为了讨好继父故意要让继父听到的,继父也肯定听到了,肯定要误会了,如玉一时又气又恨,大声地反驳了句:“还不是你说的?!”愤愤地甩开门帘出去了。</p>

    自此,继父更加肆无忌惮地故意给母亲找茬、怄气,有时故意在如玉门前大声叫嚷,母亲有时忍着不搭茬,有时就给如玉撒气。</p>

    如玉又开始失眠了,她到村里的药铺去买了一瓶帮助睡眠的药,一直服着,但还是每晚都要熬到两三点甚至四五点才能眯一会。</p>

    母亲给她撒气她倒能忍,因为她可以理解为那是被逼的,反而格外殷勤地帮母亲干一些杂活,只是继父每天都从早到晚的没事找事、或含沙射影、或直接拿母亲撒气,搞得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宁,而且有时那些无理取闹的话听得人能气炸肚皮,这让如玉越来越难以容忍。</p>

    这晚,继父总算消停下来了,躺在炕那头看着电视,母亲坐在炕这头给继父纳着鞋底子。</p>

    如玉进来了,陪着笑对继父说:“伯,你再不敢给我妈寻事了啊,我第一部快到一半了,哪怕我光把第一部完成了哩,完成了我就走。”</p>

    继父板着脸说:“我又没嫌你兴(方言,待、住),你看我说过你啥?”</p>

    如玉依然陪着笑说:“我害怕哩,我有失眠的毛病哩,不敢见事,一见事就睡不着,最近可犯啦。”</p>

    继父不再言语,只看着他的电视,如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p>

    接下来的日子,如玉干脆放下了她的事,又是扫院子、做饭,又是给继父洗衣服洗鞋,又是拉牛、给牛揽草、拌草、铡草,又是跟他们一块儿上地干活……,继父的毛病才渐渐有所改善了,如玉的失眠也才渐渐有所改善了。但她却时不时的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她特伤心、特委屈,伤心委屈地她放声大哭,经常就从梦中哭醒了,只觉得气噎喉堵、胸口憋闷,泪水已打湿了枕巾。</p>

    最近,红玉和大姑不断地打diàn huà让如玉去西安,说给她瞅了个象,让她去见个面,如玉都拒绝了。</p>

    这天,大伯叼着烟锅翻沟过来了,继父和母亲都热情地招呼着,母亲沏茶,继父拿烟,如玉也过来和大伯打了个招呼,给大伯、继父和母亲一人倒了一杯茶便回自己暂住的窑里去了。</p>

    寒暄一番后,大伯便对继父和母亲说起了红玉给如玉瞅的那象,说是村长,三十七八,长的人高马大、白白净净的,说那屋里人得病殁啦,有个女娃,十来岁,正念书哩,有三层楼房,共三十多间,专往外租的,说她大姑也见了,说是个好象,说人家一年三百六十天啥都不干,静静躺着都把钱挣啦,挣的钱都花不完;又说那房这两年就要拆啦,一拆就搬到政府给盖的居民楼里去啦,说人家拆了政府还给一口人补助两万元哩;又笑着说听红玉说那些人为了那两万元把方方都想咋啦,有的甚至假结婚,领证哩、带客哩,红红火火地把事办啦,把钱拿到手就散伙啦;有些女的就趁这机会骗钱哩,婚一结、钱一卷、屁股一拍就走啦;还有些人为了那两万元孩子没到出生时间就跑到医院里开刀给取出来啦,惹地继父和母亲不住地哈哈大笑。</p>

    大人们聊了一会,就将如玉喊了过来。大伯和继父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呷着茶,母亲坐在炕边上给继父绱着鞋,如玉便也坐到了炕边上。</p>

    大伯取下嘴角的烟锅对如玉说:“你红玉姐到西安给你瞅了个象,人家是西安市人……”</p>

    如玉不屑听,但还是语气平和地打断说:“不说、不说。”</p>

    母亲恼火地喝道:“你没看你都多大啦,不赶紧寻个象成个家,还有心思谝闲传咧!”</p>

    如玉说:“我不是说了嘛,现在没有合适的嘛!” </p>

    大伯说:“你还要多合适咧?人家一年光租房都把你养活住啦,啥都不用你做,这好的象,你还要咋咧?”</p>

    如玉勉强心平气和地解释:“对着哩,对你们来说,这的确算个好象,但对我来说还算不上。我还是那话,现在肯定没有合适的,得等我写完了,有了成绩……”</p>

    大伯提高嗓门喝断了她的话:“你快对啦不写啦,快把(口外)心死了去!人说‘人的命,天注定’,你再不心高啦,你再硬也硬不过天!硬不过命!你红玉姐差一点考上大学了,人家都没想写书,你啥文化程度吗?现在大学生都多地跟驴群一样,指望你写下的能咋?”</p>

    母亲接着说:“人家红玉到西安都买下房啦,人家买下房可租出去,你看人家多有头脑、多会挣钱,你再不丢人舍马地谝闲传啦,把你有几滴子墨水,比你有本事的人多的是。”</p>

    如玉将头扬向一旁,不屑与母亲辩论。</p>

    继父这时也以忠告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弄啥都要外头有人哩,你没人帮、没人助,指望你一个女的能咋?”</p>

    如玉又和气地向继父解释:“这得完全靠自己,没有那能力,就是有人也不顶啥。”</p>

    继父叹道:“唉!你太天真啦,你把这社会还没看清哩。”</p>

    大伯又说:“那你先把你安顿了再写,这两件事不冲突么,人家不嫌你写么。”</p>

    如玉又向大伯解释:“关键是我还没有成绩、还没那资格,高不成低不就,咋安顿咧?所以我得先提高自己。”</p>

    母亲已怒不可遏了:“都三十几的人啦,你还拖到几时去呀?你还把亲戚些个害到几时去呀?你知道人家咋失笑你、咋看笑话咧不?!”</p>

    如玉斩钉截铁地说:“正因为这,所以我要争一口气,这事绝不能再凑合,我要一步到位!”</p>

    大伯气恼地将烟锅使劲地在鞋底上敲着,一脸不屑地朝如玉道:“胡锦 涛他儿没媳妇,你去,看人家要你哩不?!”</p>

    如玉桀骜地将头仰向一旁:“那也不见得合适。”</p>

    大伯愈加被激恼了,“呼”地站起来,厉声喝道:“美国总统奥巴马没媳妇,你去,那‘一步到位’啦!”大伯这话使如玉禁不住哑然失笑了。见如玉笑了,大伯又坐回沙发,语重心长地说:“人家是村长,是西安市人,将来把你户口一转,多好的,又不用你上地,又不用你出力下苦,你们这些姊妹伙将来就你有福……”</p>

    “俗!”如玉已嫌恶地听不下去了,不等大伯说完,就跳下炕边,大步走了出去。</p>

    大伯气极败坏,猛地站起身,一面告辞往外走,一面朝如玉的背影喝道:“再是这你明儿也嫑到我屋来啦!亲戚些个也没人愿意留你!”</p>

    继父一面挽留着一面起身相送。</p>

    母亲也送了出来,一面朝如玉的背影怒骂:“叫你回来都后悔啦!我闲槽养活瘦马咧?!我看个猪一年还卖几百元哩!谁家三十几的人啦还叫她妈养活哩!你把我还害到几时去咧?早知道你是害,老早就把你一把捏死……”</p>

    自此,母亲一刻也不间断地给她寻事、找茬、骂呱,比继父有过之而无不及。</p>

    焦虑紧张、又气又恼使如玉的失眠又犯了,而且更严重了,不但晚上睡不着,而且白天不想吃。</p>

    这天,如雪和陈新来看忙罢了。陈新开着车停到了场里,如雪下了车,跑到崖畔上亲切地“妈!妈!”地叫着。母亲喜出望外地应着从窑里出来,继父也喜悦地从屋里出来,都热情地招呼着:“哟!小雪来啦!快下来、快下来!”俩人大步小步地出去迎接。</p>

    如玉也不失礼节地出去迎接。那四个人已说着话拎着大箱小箱和大包小包地礼物下来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说着话一块往回走。</p>

    进了屋,母亲忙着沏茶,继父忙着取烟,接着继父和陈新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母亲和如雪坐在炕边上亲切地嘘寒问暖,如玉象个多余人一样也不知该干什么,想走开又觉得似乎有些失礼。</p>

    喝了会茶,陈新接了个diàn huà,让如雪把电脑给他,说要处理个事,如雪从那个黑包里取出电脑给了陈新,陈新便忙活开来。母亲和继父都惊讶地说“哟,这就是电脑?!手一提就走啦?!”如雪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手提的,还有一种是台式的,跟电视一样。陈新忙完又将电脑给了如雪,如雪便给母亲和继父打开里面的很多东西让看,母亲和继父都惊喜地围在电脑前看着、夸着。如玉也跟着瞅了瞅。</p>

    继父看了会说:“哎呀,地里还有一点活哩,拿我先到地里去一下。”陈新问啥活,便要跟着去,继父拦挡几句,俩人还是一起去了。因电不多了,母亲便让如雪将电脑关了。如雪便提起红玉给如玉说象的事,并夸人家多好多好,如玉淡淡地解释了两句,招来母亲恨之入骨地谩骂,便走了。</p>

    母亲继续向如雪学说着上次大伯来的经过,一边骂着如玉,又说自如玉回来继父就给她寻事、怄气,一天到黑不得安宁,并说如玉还让她和继父离婚等些断章取义的话。其实如雪和红玉在西安也说过关于如玉的话题,感觉她不现实、有点幼稚、异想天开,看着她年龄越来越大了,都着急地想帮她赶紧成个家,不料她却四季豆不进油盐,还跑回来给人家惹事,如雪气愤地说:“拿我过去说两句。”母亲忙叮咛:“你可不要说我说的。”如雪说:“我不说。”便过去了。</p>

    如雪撩开门帘进来了,见如玉正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走动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使劲的扇着,不由笑嗔道:“你看你神经病,窑这凉的你还扇凉哩!”</p>

    如玉说:“我热得很。”</p>

    如雪用一种轻蔑地口吻问:“你那还没写完?”</p>

    如玉说:“还多着哩,一共三部,第一部还不到一半……”</p>

    “你都回来一年啦……”如雪不屑地打断如玉的话。</p>

    如玉急了:“《红楼梦》写了十年都没写完,把曹雪芹给死啦,这是多大的遗憾,我不想留下同样的遗憾,所以我得抓紧时间!我想三年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p>

    “对啦对啦,我对你(口外)不感兴趣!”如雪又不屑地打断如玉的话。</p>

    如玉瞪了如雪一眼,又焦虑地压低声说:“你把咱妈劝个,叫不要给我寻事啦,以前是咱伯没完没了的寻事,现在又是咱妈。”</p>

    如雪没好气地说:“还是你爱在人家屋住!你不在人家屋住人家就不给你寻事!”</p>

    如玉不由恼怒,故意喝道:“我还没到你屋住哩,这下就该到你屋去啦!”</p>

    如雪愈加没好气地说:“陈新他爸过来啦,我屋住不下。”</p>

    如玉把窜到喉咙眼儿的火苗硬压了下去,说:“把你这话记住,等我将来成功了再说!”</p>

    “你快对啦,你一辈子都成功不了!不光我是这一说,咱红玉姐也是这一说!”</p>

    “你们越这样说,我越要争上这口气!”</p>

    “争不上咋办”</p>

    “一定能争上!我活着就是为了争这口气!”</p>

    “你快对啦,你要么赶紧寻个工作,要么赶紧嫁人,这才算把气争啦!”</p>

    “我没你那俗!”</p>

    “你高尚得很,你高尚的把亲戚些个整的不得安宁!”</p>

    “我是为我自己的?!……我现在说不清,等将来你们就明白啦。”</p>

    “你再不将来啦!你没看你都多大啦,还敢耽搁不?!到时候一个不如一个,到头来一场空,你哭都来不及啦!”</p>

    “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一个适合我的,总有一个人在那儿等我着哩。”</p>

    “人家谁等你呀?你再不异想天开啦!越耽搁越老啦、没人要啦!”</p>

    “没人要了算啦,我出家当尼姑去!”</p>

    “唉——!……我都难说你!”如雪气得咬牙切齿,一转身愤愤地走了出去。走到母亲那边又愤愤地发泄道:“咋要下(口外)跟人不一样的来!”</p>

    母亲咬牙切齿地骂着“猪么”。看看快到午饭时间了,俩人便去厨房做饭了。</p>

    如玉感觉更热了,使劲地拿书扇着。听她们进厨房做饭了,便也去厨房帮忙。</p>

    可是不管如玉干什么,母亲都嫌恶地挡住她或狠狠地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气汹汹地说:“去去去,不要你做!”数次之后,如玉只好半是气恼半隐忍地转身出去了。</p>

    饭做好等了会,继父和陈新便回来了,洗完手,四个人便在饭桌旁开始吃饭,继父还特意到院里朝如玉屋喊“小玉,吃饭”,如玉说“我不饿”。</p>

    如雪听了不由来气,心想人家给你台阶你不下,你这不是不知好歹吗?愤愤地走向如玉屋,用力地扬起门帘跨了进来,没好气地大声喝道:“你不吃饭还给谁摆架子咧!”</p>

    “我这几天都睡不着、不想吃,我摆啥架子咧?”如玉气地目眦欲裂:“你来不和事光戳事!”</p>

    如雪本来是想喝斥如玉去吃饭的,一听说她“戳事”,不由伤心欲绝:“哦,我戳事来啦!”一面转身出去一面委屈地抹着泪:“我羞了先人啦!我跑到这儿戳事来啦!……”</p>

    母亲在厨房里骂着如玉,一面哄劝着如雪,继父和陈新也哄劝着如雪“不着气啦、赶紧吃饭”。</p>

    吃过饭,陈新和如雪便告辞了,母亲和继父送到场里,如玉虽压着气但还是不失礼节地跟到了场里,目送他们的车开出了村子。</p>

    母亲继续继承并发扬着继父的特长,一刻也不间断地寻事、找茬、骂呱,有时故意骂的很难听,只要一见她摸书或本就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呱起来:“三十几的人啦不谋个正事,闲地兴下(方言:呆着)谝闲传哩!(口外)有本事的还跑回作践人来啦?真是个劫客(农村人骂人最狠、最难听的词),跑回劫我来啦!看我还活着哩,那我不走这一步你劫谁去呀?……</p>

    “跟人家金红一搭里出去的,人家娃这几年都给了她达她妈几十万啦,人家楼盖了几层子,人家哥跟嫂都跟下沾光哩,把你丢人丧德的跑回当要饭的来啦、跑回作践亲戚些个来啦!把人活到这光景,你都不如死了去,还省得活下丢人丧德!!!……”</p>

    已实在呆不下去、更无法投入到作品中去了,为了作品,如玉便又带上行李去那边的亲戚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