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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慕笙一直记得自己过来这处的目的。
她瞧着人缓缓坐在软垫上,脸上没有不适,这才开了口。
“你这脸色着实是太差了些,待病好了,该是要补补气色,再好好收拾一番才是,还有我给你的金钗,记着戴着。”
说起金钗,宋锦茵脸上不免就多了两分沮丧。
她那日回屋太急,两个木盒还放在裴晏舟的床榻上,本来想问上一句,但连着两次见他都没能问出口,也不知有没有被他丢掉。
“怎么了?”
裴慕笙见她似有为难,不免起了些好奇,“难不成是大哥把金钗丢了?”
“该是没有。”
宋锦茵有些不确定,“待奴婢身子好些了,再去前头找找。”
裴慕笙想,这个前头,该是裴晏舟的屋子。
忆起前几日宋锦茵躺在主屋的样子,裴慕笙到底是财大气粗惯了,她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劝慰道:“若寻不到也莫急,我再给你送新的。”
“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三姑娘若是再送,奴婢也定是不敢收的。”
“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处处不敢的样子。”
裴慕笙脸带笑意,歪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她虽与宋锦茵甚少接触,但她的事,到底是听了一些,其中不乏裴温姝对她的欺负。
不过有意思的是,看下来,裴温姝也没落着多少好,若说宋锦茵没点胆量和头脑,裴慕笙是不信的。
思及此处,她也没多耽搁,直接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其实有事寻你,若你愿意,也不算是无功不受禄。”
“三姑娘请讲。”
“我想办一场品茶宴,总之就是一场姑娘家的聚会,你也知晓,我们三房里嬷嬷丫鬟的规矩,到底是比不上大伯二伯院里,但这等小事,我又不想去劳烦祖母,思来想去,便也只有你了。”
“可奴婢这等身份,怕是不适合帮衬三姑娘。”
宋锦茵细细思索了一番,犹豫半晌才带着回绝开口:“且奴婢还在养伤,若是应下,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三姑娘的事。”
“半月以后,你的身子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至于身份......”
裴慕笙笑道:“外头的人哪知道这么多,何况你本就是世子院里的大丫鬟,一些小官家的姑娘来了,都要给你三分薄面,而且也不用你做些什么,陪我采买,再点点数便差不多了。”
心里有了底,宋锦茵倒也没再拿乔。
她总要踏出这个院子。
裴晏舟连出了两次头,她自是想以竹雅院大丫鬟的身份接下三姑娘的活,顺带再探一探,如今这府里头其他人对她的态度。
“那奴婢便听三姑娘的吩咐。”
“放心,我寻你帮我干活,定是不会让你白干。”
宋锦茵温柔一笑,暗地里也不免对裴家三房起了些好奇。
听碧玉和雪玉的话,如今整个国公府里,该是人心惶惶,连老夫人都已经闭门不出,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国公爷更是怒意上头,谁都不敢招惹。
可唯有三房,该吃吃该喝喝,若不是站队,向来安静的三夫人,应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让三姑娘办这么一场聚会。
可这样的站队,却不免让宋锦茵又多想了想。
面前的姑娘又从头上取下了一支簪子,甚是有劲地同她说着上头的纹路,宋锦茵压下思绪,因着刺绣见过的那些样式,倒也能同她说上几句。
......
就这般又躺了五日,裴晏舟终于准备去上朝,而宫宴也随之而来。
宋锦茵悠悠转醒,外头天色昏暗,但床榻上的人已经起了身,穿好了衣袍。
“再睡一会儿。”
男人朝她靠近,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视线瞬间清晰,宋锦茵揉了揉眼,轻应声未落,便又瞧见了那个几日未见过的荷包。
原来之前不是忘记系上,而是未曾出府,旁人瞧不见他的在意。
宋锦茵又闭上了眼。
今日还有宫宴,想起他再回府时,身上大抵会多上一层婚约,心思便又淡了些。
她原想早些起来送他出屋离开,也算是为自己曾经有过的心意添一份圆满。
可再见到那个荷包,她突然就懒得动弹。
屋里随着裴晏舟的离开空了下来,没了睡意,宋锦茵索性也小心起了身。
三姑娘出手大方,不过是上次说得尽兴,多问了她几个花式,便给她送来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宋锦茵自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条出路,但细想之下,这倒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她画技虽算不上厉害,但有些样式大致画出些轮廓,也能让素来喜爱摆弄首饰的三姑娘心念一动。
将银票放进木盒里,那点子零散的路线图还压在底下。
余光里是裴晏舟安置在此处的衣物,宋锦茵目色沉了沉,将那些路线图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随即放进火盆里,一点点地烧了个干净。
天色逐渐亮堂。
宋锦茵甩开心闷,想着去屋外小心走上两步透透气,没想到打开门,却见到了柳氏。
在竹雅院里,称柳氏一句不速之客,倒也合适。
柳氏在丫鬟的簇拥下走来,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重新回来当值的仓凛拦下来人,柳氏也不介意,就这么站在廊下看着宋锦茵。
宋锦茵扶着门边的手用了些力。
她自是知道,柳氏过来,绝不会是因着她的伤势。
果然,柳氏眸色清冷地看着她,语气似有责备:“听闻你应了三姑娘的邀约,答应帮衬她干活?”
“是。”
见碧玉上前,宋锦茵用另一侧的手扶着她的胳膊,虚靠着她。
明知道来人不会是来关心她,可听见她开口,眼眶还是有些酸涩。
“你用什么身份答应帮三房姑娘干活?大房如今因着你鸡飞狗跳,你不去国公爷跟头请罪,还在这当口应下三姑娘?”
“你要知道,她是正经嫡出姑娘,兴致来了,想做什么都行,你呢?”
这话未免有些难听,连旁边的碧玉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旁边轻靠在她身上的姑娘。
宋锦茵眼尾确实红开了一片,但脸上却并未有她担忧的怯懦和难过。
碧玉正想扶她回去,却见她对上柳氏的视线,唇角弯了弯,带了几分讥讽,“奴婢曾经也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只是家世不够厉害,命也不算太好,才被弃成如今的婢女身份。”
这是宋锦茵第一次用如此语气回复柳氏。
不知是因着她的无礼,还是因着这话里的嘲讽,柳氏怔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宋锦茵眼尾的红色已经消了不少,面色是说不出的寒凉。
眼前的姑娘好像不知在什么时候,一点点地穿过了那片利刃。
虽然幼时美好的画面依旧会变成刀子,时不时地刺向她,但她如今受一受,好像也不会太难过。
“柳侧夫人还有事吗?若是还要指责奴婢帮衬三姑娘那件事,恕奴婢没法子同柳侧夫人继续解释下去,若实在有不满,柳侧夫人该是去寻三姑娘,亦或世子爷才是。”
“真要拿世子来当靠山?”
轻风吹来了凉意,也送来了清醒。
柳氏回过神,看向面前似有不同的姑娘,只拢了拢披子,神色未有波动,“今日宫宴,不出意外,世子从宫宴回来后,就会顾不上你。”
“亦或者说,他有他的前程和权势,你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他在以后,还记得你。”
宋锦茵想,这人不愧是她母亲,若是不想放过她,总是能抓住一切,往她心口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