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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慕笙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脸色顿变的两个婆子,抬手捋了捋随意搭于双臂上的嫩黄披帛。
“这些时日辛苦你二人了,只是我原以为采买奔波之事甚是辛苦,没承想你二人短短时日,竟是丰腴了不少。”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笑容逐渐僵硬,眼中有惊慌溢出。
“能为三姑娘办事是奴婢的福气,可不敢说辛苦!”
“是吗?”
裴慕笙看了看旁边的宋锦茵,见她从丫鬟手中接过旧册子放在桌上,并着新的一起,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三姑娘,适才回来的几个丫鬟小厮查到的都能对上,册子上的这些铺子,近半数,这两个婆子都未曾去过,私下里,大部分物件也都是用的以次充好的东西。”
“哪怕是要让后厨过一遍眼的入口吃食,也被她们寻到了替代之物,有些虽不算差,但奴婢问了竹雅院小厨房里的厨子,那些东西,比不上三姑娘所定之物分毫。”
旁边两个婆子的神色有崩塌之相,只是临近事发,拒不认账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两人挣脱扣押往地上一跪,拼命磕着头。
“奴婢们在三房多年,决计不敢在这等事上做手脚,还请三姑娘明察!”
“是啊三姑娘!老奴怎敢,怎敢动这样的心思!三姑娘可万万不能听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她到底不是我们三房的人,说不准是她身后的人,想看咱们三房的笑话啊!”
裴慕笙被吵得脑仁疼,随意翻了翻那两本册子,还有隐在下头各家掌柜签字的证据,随后指尖轻点,“她们二人确实不像是有这个胆子,毕竟这里头差的可不少。”
“是啊三姑娘!”
两个婆子拖着膝盖往前头动了动,“姑娘您想,奴婢们在三房院里干得好好的,往后到了要入土的年岁,不知比外头的婆子们光彩多少,犯不着做这等子混账事!”
“一定是有些人心怀不轨,想在宴会当口,闹得三房鸡犬不宁,好顺了其余二房的意,再让外人来看笑话!”
说罢,婆子还狠狠瞪了宋锦茵一眼。
可宋锦茵依旧噙着淡笑,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歪了歪头,打量起婆子身上的外衫。
府里头的丫鬟奴仆穿衣自有规矩,但身份高些或者愿意出钱的,除了主子赏赐,也能自己多买上一两套好料子的备上,如冬日御寒。
眼前这两个婆子身上的衣裳虽仍以青色为主,但仔细瞧着,上头的绣染花样却不似随意之物,想来应当是重新花的银子。
只是这衣裳瞧着并不抗冻,顶多再穿上半月便得换下,这般想来,这两个婆子,确实是有钱。
“三姑娘,您可一定不能被人糊弄了啊!”
动静越发大了起来,婆子义愤填膺,好像十恶不赦的那个人是宋锦茵。
“谁知道有些人是听了谁的吩咐,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到这,原本不打算同她们多费口舌的宋锦茵回过神。
想起这一头的事随时都有可能传到裴晏舟的耳中,她到底还是动了动唇。
“两位嬷嬷,也不必有些人有些人的说,奴婢背后是谁,国公府里难不成还有人不知道?”
见两人神色一顿,宋锦茵忆起那日她二人在背后对她的编排,掩下唇角讥讽。
“说起来,嬷嬷们说不定比奴婢还清楚,奴婢是如何做稳这个大丫鬟的,如今还拐着弯地说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二位嫉妒呢。”
宋锦茵轻笑出声,可细一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是眉宇间添了几分厉色。
“至于奴婢是不是受了背后之人的指使......世子近来差事颇多,想来也没空去瞧府里头谁的笑话,嬷嬷们该慎言才是。”
裴慕笙第一次瞧见宋锦茵伶牙俐齿的模样,平日见她,大多都是半垂着头,说话温柔仔细,规矩地挑不出一丝错处。
最多便是上次同柳氏对上,她冷声回了一句。
不像此刻。
那双澄澈水眸不知在何时沾染上凌厉,背脊笔直,青色婢女衫都遮不住她浑身透出的气势。
站在同为大丫鬟的青绿身侧,瞬间就将人比了下去。
不愧是竹雅院里出来的人。
裴慕笙暗自沉思,在心里连连点头,愈加佩服她母亲提出让宋锦茵来帮她的打算。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怎敢编排世子......”
婆子脸色寸寸灰败,但想起这位三姑娘财大气粗好糊弄,心里又生了些希冀。
只是她的算盘还来不及打响,裴慕笙便抬了抬手。
“我虽觉得你们可能没这个胆子,但要还你们清白,该查还是得查。”
“不过你们放心,我三房皆是行商之人,为着生财,向来都与人和气,院中也极少见血,只要你们所言非虚,银子补偿定是少不了。”
“但,你们若是真蒙蔽了我......前几日我瞧着大姐姐那里,死个丫鬟,也不像是什么大事。”
旁边的人得了指示,重新扣住了那两个婆子,将人拖出了院子。
......
福禄院里本是安静一片。
宋锦茵自进屋后便退到了一侧,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盯着脚尖前方的地面。
这是她自上次那事后第一次来老夫人跟前,高座上的人也依旧是慈眉善目。
直到听了裴慕笙的话,老夫人的脸色才有了变化,眉眼沉沉,面容冷淡,压得人心头惶恐不安。
“你说的册子,为何有三份?”
“回祖母,孙女派去落实的人怕被反咬一口,在重新记下的单子后头,让掌柜们签了字,掌柜们只当是府里头采买繁琐,并未多疑,至于另外的......”
裴慕笙拿起中间那本金灿灿的打开,玉指点了点上头。
“这一本是我定下的这次宴会的所有物件,里头从吃食到用具,每一项拨多少银子,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祖母可以瞧一瞧,以次充好之间,差了多少银子。”
册子打开,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婆子脸色转为青白,知晓敛财一事怕是难推干净,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身子。
“老,老夫人,奴婢也是为了替三姑娘省钱,万不敢,万不敢有旁的心思......”
裴慕笙又伸手点了点册子后头标出来的数,“我和锦茵过了数遍,中间差出来近二万三千两,确实省钱,只是这笔银子,我可没见着回来一个子儿。”
“那是宋锦茵在胡说!”
婆子慌乱之下看向宋锦茵,她们平日里经手采买,被一众奴仆捧惯了,眼下不敢同三姑娘直接对上,下意识便想挑上一个身份不高的。
“老夫人明察,奴婢们在三房多年,如何会做这等自掘坟墓之事!”
“你们后头那几日若是收敛一点,今日或许就真是奴婢在胡说。”
宋锦茵到底还是行出了一步,只是对比她们的激动,她看着她们,冷静得不像是这个屋里的人。
“这次三姑娘派去跟着你们的,除了三房的几人,还有世子院里拨过来的一个小厮,且这二万三千两,也不是奴婢一个人算出来的数。”
听闻此话,一个婆子跌坐在地,而另一个则瞪大了眼,眼珠里满是急切和愤怒,伸手指着宋锦茵:“你个小贱蹄子竟敢陷害我!那点东西怎么可能有二万三千两......”
宋锦茵没再听婆子的叫骂,在老夫人抬眼过来打量时,她重新退回了一侧。
这笔银子确实只是临时勾出之数,那两个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捞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二夫人齐氏,怕也要分数次才敢动手,但那并不重要,甚至连那本金色的册子,也是她这几日临时替裴慕笙填上去的东西。
只要听着两个婆子慌乱之下供出齐氏,这事就到了目的。
宋锦茵想起前几日裴晏舟在上朝前意味深长的停留,笑说她平账的本事也不差,她突然就想到了碧玉。
碧玉这次并未同他说起那日偶遇婆子的事,但裴晏舟似乎什么都有数。
垂眸抿了抿唇,莫名忆起今日他的安抚,宋锦茵心中筑起的城墙,隐隐有了轻风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