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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刚朝着上头的人磕了个头,外头门帘便被打起,二老爷垮着脸,大步踏进了屋子。
“儿子来晚了,母亲息怒!”
冷风随之被带了进来,吹散了几分屋中的燥热。
这番下来,裴慕笙一个小辈,到底是没法子再在这屋里待下去。
她一脸不平地行了个礼,丝毫没掩饰她的不满。
“慕笙见过二伯。”
“嗯,你放心,虽你母亲今日不在府中,但这件事,二伯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裴慕笙忍着气应下。
这交代会是什么样,谁都不好说,但总归不可能会到适才老夫人说的那个程度。
“慕笙明白,那慕笙便等着二伯的信。”
来人又看了一眼裴慕笙,带着一些官场上的威严。
只是视线收回时,顺势也瞧见了旁边低头不语的宋锦茵。
再望向跪地啜泣的齐氏后,二老爷那双眼里明显带着阴郁和不虞。
他那大侄子前些日子才在他大哥的院子里动了手,没留丝毫情面,如今不过半月,前脚他那任性的女儿,后脚齐氏,竟又挑了这丫头的事。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既如此你便先回院子,二伯同你祖母还有要事商讨,你们这些小辈不必陪着。”
知晓此刻强求不得,裴慕笙也只得应下这话。
不管如何,适才齐氏跪地求饶时的落魄大快人心,只是比起二房曾对她们三房的欺压,这点东西,还是远远不够。
提起步子,裴慕笙下意识看了一眼旁侧的宋锦茵。
只见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一双眼睛明亮温柔,看过来时像是自带安抚,让裴慕笙一下就消了躁动,心里又稳当了起来。
她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此刻就算二老爷出面,齐氏也不会落一个轻松的局面。
几人退出了屋子。
离开时,宋锦茵抬眸看了一眼柳氏,神色复杂。
她自然知道柳氏说的那话,是为了提醒老夫人,齐氏伸出的手不仅长,还稳。
既是能将三房如此重要的采买婆子拉成她的人,这府里头的奴仆,还不知被她收买了多少。
只是宋锦茵并没有深究她心思的念头。
她知道柳氏不会是为了她开口,她不过是有些好奇。
好奇这么多年如此安分,一心只记挂着国公爷和老夫人的人,竟然也会有旁的算计。
这般说来,从前她受尽苦楚时,若是柳氏心疼,说不定也能替她想些法子出来避一避。
可柳氏只字未提,甚至连她的伤势,也没有多瞧一眼的意思。
思及此处,踏进院子的宋锦茵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这府里从来就没有省油的灯,她曾经良善的母亲,也不是。
“若是二伯慢上一步,此刻我那二伯母,怕是要回院哭天喊地地收拾东西了。”
宋锦茵回过神,因着断掉的彩线,袖中的手只得一直握着那枚玉佩。
“奴婢觉得,应当也不至于。”
“祖母总不能又只下一些禁足罚跪的令吧!罚跪对旁人确实称得上责罚,但齐氏手里头不知收买了多少人,守着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知道她到底跪没跪。”
“奴婢只是猜测,二老爷这个当口不太可能会让后院在明面上出事,就算有事也只能关上门来说,想必老夫人适才是打算把二夫人送去庄子上吃吃苦头。”
“若是去的庄子偏,这苦头也足够她喝一壶的,只是二伯来得太快,还不知会如何......”
宋锦茵陪在裴慕笙身侧,听着她的抱怨。
院外有几个等着进来请安的大房姨娘。
她们不同于其他妾室,有从老夫人院里出去的,也有老实在府里待了十几年的老人,平日里过来的不多,但每月里总会来上那么两次。
宋锦茵听着那几人同三姑娘行礼,目光落到了最后头,本不应该出现的方姨娘身上。
方姨娘脸上带着面纱,额上露出的肤色透着不正常的黄,眼尾带着一些浅淡的紫红血丝,不像是哭红了眼,只像是困倦已久造成的眼窝深陷。
宋锦茵秀眉蹙了蹙,又极快地松开,目光落向前头。
那薄纱下隐约能瞧见的整张脸,并未有她想象中的伤疤痕迹,粗一望去虽有些怪异,但也不至于到被毁容貌的地步。
相比之下,方姨娘脸上的愁容才更让人心惊,像是整日里无眠,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
难怪瞧见她,已经顾不上在暗地里打量。
回院的路上,裴慕笙突然来了劲,似想起什么,打断了宋锦茵的沉思,拉着她停下步子。
“今儿个反正无事,我带你出府转转?前头一时半会儿怕是消停不了,我们去瞧瞧别家的首饰铺!”
“奴婢怕是去不得呢,若是身上没有差事,奴婢出府,要往前头递牌子才行。”
“怎么没有差事?”
裴慕笙眉梢一挑,下巴抬了抬,“我院里出了那等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误了我这么多事,我带着你去外头补些东西,还不算差事?”
宋锦茵稍一思忖,眼中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向往。
好些日子没出府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
东街一向比其余地方要热闹,且这热闹还都是因着一些达官贵人的身影。
宋锦茵同裴慕笙一起换成了男子装扮,虽依旧还带着红唇齿白的女子样貌,但路人也大都见怪不怪,只当是哪家姑娘偷溜出来玩闹,并不会有人刻意拆穿。
“金丝楼楼下的这点东西吧,其实说起来并不能入我的眼,只是他卖得贵,我总得寻些贵的道理出来,不过我琢磨着,他们这应当还有镇店之宝没有拿出来,不知何时才能瞧上一瞧。”
“三......公子,您说人铺子时,声音还是小一些的好。”
宋锦茵无奈,看了看不远处管事微变的脸色。
果然,那管事过来打量了两眼,有些不乐意,“两位公子,我们金丝楼的东西可不是外头的普通货,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公子要是觉得贵,实在不必在这装模作样,大可去旁的铺子瞧瞧。”
裴慕笙被这管事的话说的一愣。
她铺子里的掌柜管事可不敢这样对客人说话,想来这金丝楼如今是入了贵人的眼,瞧她穿的普通,便不愿同她多言。
见裴慕笙眉头一皱,宋锦茵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上前半步。
“开门做生意,管事这话怕是有些不妥了。”
“你们若是能在金丝楼里做上几单生意,我亲自请着掌柜来接待,若是不能,还请二位小心着些,楼里的东西都金贵得很。”
管事又看了几眼两人的穿着,不耐地撇了撇嘴,心思全放在了二楼的两位贵人身上。
宋锦茵也被他这副小人模样给气笑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二楼有雅间被打开。
管事忙转身,赔着笑踩上木梯,没再理会她们这处。
宋锦茵也顺势抬眸望去,随即却是微微一愣。
里头的人踏出雅间,一身暗色锦服,清冷沾染眉间,是自上次后,几日未曾见到过的裴晏舟。
他走出一步行至木栏一侧,微微侧身,像是在等着里头的人。
不多久,里头传来些许动静,许家姑娘斗篷未披,红色裙摆打出一角,依旧是张扬艳丽。
宋锦茵指尖发紧,似是突然在外瞧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在她想移开视线前,裴晏舟的目光,就这么落了下来,停到了她的身上。
宋锦茵仰着头,看着少女行至他身侧,与他并肩,也看到了在他收回视线前,深邃黑眸里的冷淡。
这是在外头。
外头遇见的裴晏舟,不会,也不该同她有什么交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