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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
木屋一排,外头瞧着有些旧色,但里头还算宽敞,木窗也颇为结实。
宋锦茵接过车夫递来的包袱放至一侧,谢绝了来人准备替她收拾屋子的打算。
她还是没习惯被人伺候,唯有自己动手才觉踏实。
只是包袱她却没有一一打开,而是放在床边能随时碰到的位置,直到简单整理了一圈,她才去了灶房。
灶房里已经生起了火,有白烟冒出,而适才那个车夫瞧见她来,像是松了口气,挠了挠头。
“锦茵姑娘来了。”
“王大哥。”
宋锦茵瞧他低头笑得有些尴尬,下意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土灶台。
一口空着的大锅,旁边放了一些米面和干菜,是从马车里拿下来的东西。
她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该是只擅长打架和赶车,吃食上除了生火烤肉,其余都不大会。
“我来吧王大哥。”
宋锦茵笑了笑,摸了摸确实有些饿的肚子,“只是刚出来时没瞧见婉清姑娘,她可是直接去忙了?”
“辛苦锦茵姑娘了。”
车夫赶忙让出位置,只想快些离开这处让他头疼的地方。
“我们姑娘应当是在村里打转,打探这地儿的消息,姑娘先在这处忙着,我去寻些干柴回来,到时两位晚上睡起来也不会太冷。”
宋锦茵点头。
待人离开后,她安安静静地做着活,两边灶台一起烧着火,一边烤着米面活的饼子,一边烧着开水。
明明忙得不可开交,可宋锦茵反倒像是得了闲,连一路行来的腰酸都不顾,唇角一直扬着笑。
她爱极了这样的日子。
旁人眼中的看重,旁人盼着的荣华富贵,以及所谓能跟在世子身侧的恩典,在她看来,不及这简陋灶房的暖意,更不及锅里透出热气的一块饼。
宋锦茵半低着头,乌发被风吹散,偶尔落下几根细碎的贴在脸颊上,将瘦弱的脸衬得愈加白皙,也愈加清秀。
而此时,栅栏外头行过两个妇人,一人穿着灰色袄子,没忍住探头进来瞧了瞧,另一人着深蓝色厚袄,护着篮子里的鸡蛋,步子未停。
“还瞎看啥呢,再不回去给你们那一家子做饭,回头活都干不好!”
“我瞅瞅里头这丫头,咱们这,哪见过这么水灵的!”
灰色袄子的妇人瞧着有些凶,眼尾还有些耷拉,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着算计。
“都说那位李大夫过来收货,还带了个俏生生的姑娘,这一瞧果然是,不过看这丫头干活的利索劲,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富贵出生。”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那蓝色袄子的妇人被风吹得有些不耐,但面上还是忍了忍。
“你不就是想给你那小儿子看媳妇儿?不过我劝你,挑着隔壁村里那几个就差不多了,这丫头再会干活,瞧着也是细皮嫩肉,我怕你家小儿哦,讨不到。”
“嘁,有本事的还能来村里帮别人烧火做饭?”
妇人收回打量的眼,终是同人行回了小道,只是嘴却一直未停。
“我家小儿生得高高大大,真要讨媳妇儿,她那种瘦弱的,我们家还不乐意要呢,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生......”
宋锦茵早在一开始便听见了一些外头的动静。
只是这村子于她过于陌生,且不过只留几日光景,无需她刻意同人交好,她便没有撇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后来倒是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她哑然失笑,便更不想理会。
直到这饼子贴了一圈,干菜也浸泡在了水里,宋锦茵才擦了擦手,停下了动作。
李婉清依旧没瞧见身影,车夫也还没寻到多少干柴,她索性便坐在灶火边,感受着最直接的热意。
可她还没坐多久,篱笆便动了动,木门被推开。
宋锦茵不得不起身瞧出去,发现是适才那个灰色袄子的妇人。
妇人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堆着笑走了进来。
瞧见宋锦茵时,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宋锦茵有些不喜,脸上神色便也冷了一些,只维持着最简单的礼节,“大娘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听闻你是跟着李大夫过来的,特意来瞧瞧。”
妇人伸手便想拉宋锦茵,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不巧了,李大夫不在屋里,不然大娘晚些时候再来。”
“不用,我啊,是来瞧姑娘你的,瞧着生面孔,第一次来吧?不过别怕,大娘给你送两个鸡蛋尝尝,咱们家啥也不缺,有什么想吃的,来大娘家拿!”
“多谢大娘,只是鸡蛋就不用了,我们带了吃食。”
宋锦茵说话间又退了半步。
她隐约猜到来人何意,只是她眼下孤身一人,不想同人起冲突,便也没直接开口送客。
“可不能同大娘客气!”
来人见她不收,转身便将手中的鸡蛋放到了灶台上,又接着问道:“姑娘瞧着水灵,一双巧手干活也利索,不知可有婚配?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妇人原本像是三角眼,此刻却睁得极圆,热情过头,便有些让人不适。
“姑娘瞧着怕也有十六七了吧?这个年纪,不好一直埋头干活的,得找个好人家才是,到时候再过一两年,说亲的都不愿意给姑娘说了!何况姑娘瞧着也有些瘦弱,还是得养养身子才好生养!”
宋锦茵没忍住皱起了眉。
她幼时还在安远县时,听过隔壁姐姐说亲,媒婆说得喜气洋洋,离开时还有专门撒糖果子的人,她便一直觉得,说亲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后来她进了国公府。
自从去了裴晏舟身侧,她便一点点的清醒,明白说亲二字,大抵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渐渐的她也没了心思,一心只想着离开。
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何况其他。
再后来,她在裴晏舟的冷漠里一点点地死了心。
她想,哪怕往后有幸能有新的生活,大抵也不会有人要她,而她,也不想再因着另一个人而困住自己。
直到现在,她有了她的孩子,有了她最最重要的东西。
别说她如今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男人,就算她不抗拒,遇见这样开口便是贬低的,她连多听一句都不愿。
她从不觉得女人就该被逼至后院。
大夏早已不是前朝,女子也并非唯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想罢,宋锦茵抬手抚上小腹,眼中虽无多少热情,但却弯唇笑得更大了一些。
“多谢大娘提醒,我确实已有十六七,家中如今陪在身侧的唯有一人。”
来人见她回了话,顿时又生了些兴趣。
家中只余一人,想来唯有爹娘中的一个,而这丫头又愿意跟着来这乡下干活,该是那位李大夫的丫鬟,且家中不算富裕。
若是真能娶了回去给她小儿当媳妇儿,定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主。
至于能不能生儿子,妇人心里琢磨了一番,实在不行,到时候休了就是。
思及此处,妇人又笑了笑,朝着宋锦茵靠近了几步。
“唯有一人,这日子听着就难,姑娘如今也该是说亲的年纪,不如好些找个人嫁了,多个帮衬,也不惧日子难过,姑娘觉得如何?”
顿了顿,妇人又道:“不过这姑娘家嫁出去了,也管不了多少娘家事......不知姑娘家中留的是?”
不远处是提着东西回来的李婉清,见着院里有人,步子快了些。
而宋锦茵歪了歪头,轻笑出声。
日光随之落进她的杏眼,莹润璀璨,让人不免就陷入了那一片澄澈里。
可这小姑娘瞧着虽是柔柔弱弱,开口却给了妇人重重一击。
“不好说,留在我身侧的,是儿子,也有可能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