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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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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秦嫣做作地低着头,扭捏了半日道:“我阿耶……叫我……”

    翟容被勾起了好奇心,转到她的脸侧:“叫什么?”

    秦嫣用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哼哼着:“小若若……”

    她迅速抬起眼皮,瞟了翟容一眼,翟容果然板着一张脸,没法接受这个娇嗲得头皮发麻的称呼。他微不可见地迅速摇摇头,一想到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时,他的鸡皮疙瘩就全起来的。

    秦嫣火上浇油道:“若是二郎主不嫌弃,以后唤奴婢小若若就是了。奴婢觉得好生亲切。”

    翟容完全叫不出口,站起来走到门口。

    秦嫣偷偷乐呵:这位小郎君一看就是没跟姑娘们打过什么交道的,稍微娘里娘气一些的东西,他就一脸不适应。

    “喂,出来。”翟容只能称呼她为“喂”了,“你不是要去书房?”

    秦嫣将案桌上的曲谱竹简收拾好,走到他身后,跟着他走出了杏香园。翟家的藏书书房并不是翟家主的书房。翟家主书房平时用来签署往来文书,召见胡商行头,是日常办事之处。

    翟容带她去的,则是他们家的藏书楼。

    藏书楼还有些距离,秦嫣问他:“请问二郎主,丝蕊娘子如今怎样?”跟翟家主说话的时候,她得客气谨慎,仿佛面对长辈。跟翟容说话就不一样了,兴许是年龄相近的关系吧?她觉得跟他说话,就毫无顾忌了,一点儿也不担心问起刺客问题有辱他什么清雅。

    翟容道:“已经报了敦煌刺史,目前在审问她的幕后主使。”

    “查得出来么?”秦嫣想问问他们有些什么手段。

    “入了官府大牢,我怎会知晓?”翟容随口应付着她。

    心中暗想,那丝蕊哪里是什么刺客?不过是他利用丝蕊坠台之事,编出来诳出面前这个幽若云的真正身份而已。

    本来他以为兄长会将丝蕊逐出敦煌,结果兄长念其迫不得已,情有可原,成全那丝蕊小娘子在敦煌有份自食其力的日子。待这位幽若云姑娘离开翟府,一回“蔡玉班”,肯定很快便会知道,他昨晚关于丝蕊是刺客一说,完全是胡说八道。

    她知道真相又如何?

    三日后这小姑娘得知事情真相,若来兴师问罪,他最多被这个“小若若”粉拳捶几下,嫩脚踢几下就是了。她多少身手他如今清楚得很呢,跟只猫儿似的,捶不痛他的。思及此处,他微笑仰头,步履自在。

    小若若……一想起就反胃的名字……他又低头看一下走在身边的小姑娘,果然又小又“弱”啊,名字还是挺贴切的。

    藏书楼是翟府第二高的建筑,翟容说,只能带你去第一层。那么多书,第一层就够你看了。秦嫣点头,说道:“多谢二郎主。奴婢也不是要饱读诗书,只是从没见过书卷,想见识一下。”她又说给他听,白日里翟家主给她看的一卷书卷上是曲谱,她还不曾见过真正的唐国手抄书呢,需要好好开个眼界。

    翟容道:“原来娘子不是来我家做客,是来我家开眼界的?”

    秦嫣点头,心道:何止是开眼界,她是来寻找记忆的。虽则翟府跟她肯定是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可是看到翟家主和轶儿在一起的时候,还有,跟着翟家主一起走过庭院的时候,她都隐约觉得,似乎深藏在记忆中的某些东西被激活了。

    她需要更多地感受这个庭院里的一草一木,说不定,终会有什么让她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蛛丝马迹来。如此,说不定她能回忆起父母的名字。

    藏书楼的奴子点了烛火,将二郎主迎进去。

    秦嫣只觉得一踏进去就满室书香,翟容带她去了他们家常用的一个小书室。里面是常备的一些书卷。秦嫣看到一个个卷帙整齐地排列在宽大的黄柏木书架上。

    书轴上垂下一枚枚骨牙签。她走近一看,标志的是书名和卷名。一个个好奇地翻看着。

    翟容在书卷中找了找,抽了一卷,拔去卷帙,将纸卷递给她:“这篇《千字文》,你看看都认得么?”

    “自然认得,”秦嫣一边摊开纸卷,一边骄傲地告诉他,“这是孩童入门的书,奴婢个个都认得!”

    “嗯,厉害。”翟容被她的语气逗乐,拿起旁边的蜡烛瓷台给她照明。

    秦嫣低头看去,眼前一片金玉撞响,她终于见到了用柔软毛笔、上好松墨写出的大片文字,她凝神借着火光看着字与字之间的笔锋,隐约能感受到风旋电激的龙蛇战斗之象。她伸出食指在虚空摹画了几笔,试探着问翟容:“这可是欧体?”

    翟容讶然了一下,毕竟她身处匪帮,来唐国又是拿的贱籍,能有这点见识很不容易。道:“你的师傅很不错,教了你很多。”秦嫣点头:“师傅能写好几种字体,可惜我没有毛笔,也没有纸张可以练习字体,只能认得而已。”她不无艳羡地叹口气:“写这篇《千字文》的人写得真好。”

    翟容侧头偷笑。

    秦嫣顺着看下去,看到落款写着“弟二郎容书于武德五年”……秦嫣也默然了,半晌道:“这是你八岁写的吗?”

    翟容被她夸了满心得意,故作轻松道:“五岁开蒙,八岁再写不成这样,哥会打死我的。”

    秦嫣八岁还是个文盲呢,他哥哥也不舍得打死他。这卷书一看就知道,翟家主对他当时的书法很满意,特地精心裱藏的。

    她将纸卷卷起来,又摸了摸帙套。心想,翟容五岁便已开蒙,八岁能将字写得这般好。她应当是六岁之后才离开家的,不知为何,她六岁时还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孩子呢?难道是因为女孩子,家中疏于教导吗?

    可是秦嫣觉得自己学东西甚快,长清哥哥也常夸她聪敏记性好。若家中的确是如翟家这般富贵,平日里稍微接触一些屏风、画扇、卷轴,便也该认字了啊。

    翟容看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说:“以后,有空也教你练字?改天送你些纸。”

    秦嫣自然知道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点点头:“多谢二郎主。”

    翟容见她对文字有些见识,倒也有了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