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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牙,用食指重重地把玻璃上的那道“眼泪”抹去
音乐看板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高小松恋恋风尘
小田
荷音在病床上睡得很沉。
虽然病房里吵吵嚷嚷的,荷音却宛如进入了一个无人的世界里。她的头发已长长了一大截,发根用橡皮筋生生地在头顶心的位置束起来,头发铺撒在枕头上方,造型很奇怪,有点像古装戏里那些上刑场的囚犯。
第一次,荷音给我一点陌生的感觉。
洗得有点泛黄的白色被子,覆盖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只有输液瓶里的药液是活动的,滴答,滴答,顺着细细的管子,流进插进荷音手中的针管里
我是在看到输液瓶里的药液时,才略微安下心来的。
它告诉我,荷音还有生命!
奇怪的是,荷音的病床前没有人。
我东张西望之后,看见宁檬急急慌慌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她把手里的方便袋搁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来不及和我打招呼,先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输液瓶里的药液,然后才舒了一口气,回头看我。
“宁檬,谢谢你!”我坐在荷音床前,由衷地对宁檬说。
我看到刚才宁檬拿进来的透明方便袋里,装着一包新买的卫生巾。
“一刻钟前,她刚醒过一回。现在,她又重新睡着了。”
宁檬轻手轻脚地靠在旁边那张没人的病床前,有点怯生生地对我说。
我没有深究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宁檬虽然与荷音关系不错,但和我话却很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这样一副十分拘谨的样子。
荷音说,寝室里的人,只有来自乡下的女孩宁檬厚道些,她们一直是“伴儿”就是说,一起去上课、一起去打饭,一起去玩的“搭子”
荷音住的是大寝室,一间房子里住7个人。我去过几回,那是我刚考上f大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去找荷音。那几个女生,给我的感觉,的确有点怪怪的。
记得第一次去,寝室里只有一个瘦长脸型的女生坐在一个大盆前搓洗衣服,我敲开门之后,很有礼貌地问她:“请问荷音在不在?”
那女生头也不抬,冷淡地说:“不在!”
我楞了一下,唔,这么凶的女生,好象不常见哎!
“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当时似乎是有急事找荷音,只好忍辱负重再追问一次了!
“不知道!”
这次语气比原来还重,还凶!
我吓得立刻轻轻关上门,溜走了。
哇!这也太没礼貌了。说我不生气,那不是真的——虽然我不是个小气鬼!
后来和荷音一起去过她的寝室,碰到这个女生,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依然对我这个客人不理不睬,脸板得像块浆过的硬纸板。
我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便在心里喊她“马脸”
寝室里其她的女孩,也不比马脸好到哪里去。我很纳闷,她们怎么这样呢?
惟有一个面色黄巴巴、上身穿着一件很旧也有点土气的大红色毛衣的女孩,她坐在荷音的上铺,好象在看一本书,碰到我的眼光,便有点害羞地冲我笑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显得很甜美。我就像遇到了恩人,连忙向她点头致意。
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看到一个正常的人。
这个有点土气的女孩子,就是宁檬。
跟着荷音走出她们寝室的时候,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寝室简直就是个女魔窟!”
荷音苦笑:“简直就是地狱!”
我有点担心地看着荷音,那天在马脸那里的遭遇,我不想告诉她,因为荷音毕竟和她在一间寝室,我怕荷音因此和马脸脑翻,这对荷音并不好。
“小田,考上大学以前,我无数次地憧憬过大学生活,可是,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周围这些人的素质有多差。”
荷音歪了一下脑袋,伸出手来,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摇摇头,似乎想把头发“摇匀”一般。
我扭过头,傻傻地看着荷音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依然和几年以前一样,显得有点稚气,又有点傻气。
唯一有所变化的地方,就是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荷音看着我,弯起嘴角,甜甜地一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看,荷音也不像是大三的女生。如果说她是中学生,肯定有人会相信的。
我想到她们寝室那几个“女魔头”看起来个个都像老女人一样,特别是那个马脸,我觉得她很丑哎!
不过,宁檬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哦。
我突然就呵呵地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么?”荷音奇怪地问我。
我忍住笑,对荷音说:“如果f大要选丑的话,候选人肯定要被你们寝室垄断。”
荷音攥起小拳头打了我一下,落在我手臂上,份量轻轻的,不疼,倒是有点痒。
“荷音,”我站下脚步,突然认真地问她“你比她们都漂亮,肯定有n多的男生追你吧?哦,怪不得,我明白了”
我话说了一半,又径直朝前走。
荷音吧嗒吧嗒地追上我“喂,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小田!”
我故意不理她,而是一直一直地快步朝前走,走到街边的一间冷饮店里,我就跨了进去。然后大摇大摆地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笑着看荷音慢吞吞地走进来。
她撅着嘴,眼里却不小心暴露出了笑意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宁檬轻言细语地叫我的声音。
“小田小田”
“啊?什么事?”我从恍惚的回忆中猛地醒过神来,看见宁檬有点可怜巴巴地站在我面前。
这小丫头,总是这样一副哀哀的表情,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不迭地去看荷音,喔,她仍然像刚才一样在昏睡,吊瓶里的滴液,也像钟摆一样精确地运动着:滴——哒——滴——哒
“怎么了?”我然后才顾得上去问宁檬。
宁檬的表情很奇怪,她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嘴里吱吾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奇怪地问她。
宁檬走到床头柜前,手里抓着那个透明方便袋,低下头,小声地说“小田,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虽然忍不住很想问她为什么,不过,我是个男生,她是个女生,看她那表情,好象是女生的秘密不便和我说一样。
我于是走出病房,顺带带上了房门。
真是个神秘的女生!
我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走廊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因为病房里面有暖气的缘故,玻璃上布满了水汽,消毒药水的气味有点刺鼻。周围挤着病人和来探病的人,吵吵的人声,夹杂着暖气,显得更加燥热了,我脱下了身上的棉衣。
走廊窗外不远处,是医院的锅炉房,不时地发出“噗嗵噗嗵”的巨大响声,像是一个患了哮喘病的巨人。
我忽然看见玻璃上的水珠凝成了一道水流,顺着玻璃自上而下滑落,像是人的眼泪
荷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吞了半瓶安眠药呢!
我咬着牙,用食指重重地把玻璃上的那道“眼泪”抹去
身后宁檬在喊我,我回过头去,她站在门口看着我说:“好了。”说完,就自己扭身进了病房。
我拎着棉衣,跟着走进去,荷音依然是以脸朝天的姿势在昏睡。
我突然很担心她这样子昏睡下去,是不是永远都会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我感到心脏像是被一颗钉子给钉住了一样,闷闷的。
宁檬没和我说话,她探过身去按了一下病床头墙壁上的叫铃,我这才发觉,滴液已经到了瓶子底部了。
护士像一阵旋风一样刮进来,麻利地换下一个新的灌满了药水的吊瓶,又仔细地调了一下滴液的速度,最后掀开被子查看荷音手上的针头。
我的眼睛无意中顺着那掀开的被子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荷音身下带着血迹的白床单。
那一瞬间,我的头脑轰然一响,幸好尚存一点理智,使我清晰地听到了护士惊讶的声音:“呀!她来例假了?”
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跌落下来,这才明白荷音的身体并没有受伤。
宁檬看了我一眼,脸又涨得通红,她小声对护士说:“我刚才已经帮她处理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您宁檬为什么要让我出去,原来是因为
我移开眼光,清了清嗓子,好象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在女孩子面前说到这个,还是很不好意思。
不幸的是,我的眼光却又落在床头柜上一包拆了包的卫生巾上面,害得我赶紧又转移眼光。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宁檬真是个淳朴的好女孩!
宁檬问我:“你饿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肚子真的饿了,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
“对了,我出去买两份盒饭。”我站起身来,披上棉衣。
宁檬犹豫片刻:“我去吧。”
我不由分说地说:“我去,外面很冷!”
临出门时,我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荷音一眼。
我在医院门口一家小餐馆里,点了两份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