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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天呐!”亚当说。“我忘了给我妻子打电话了。”他回想起来,禁不住内疚,自从星期六早晨以来,他一直想打电话给埃莉卡,把离家前的那场争吵弥合一下。现在已经是星期日晚上,他却还没有做到。另一方面,不用说,心里也念念不忘罗韦娜,有了她,一些不大着急的事都无所谓了,但是,经过了那件事,亚当也觉得要跟埃莉卡见面,总有点不自在。
“我们要不要拐进去找个公用电话?”皮埃尔弗洛登海尔问。他们是在弗林特的郊区附近,第七十五号州际公路上,正向南驰去。离开希金斯湖别墅以来,皮埃尔一直驾驶着亚当的汽车。当时,跟这年轻赛车手一起到别墅来的另一个人早走了,亚当乐意有个伴一起回底特律,他也高兴请那赛车手搭他车回去。此外,碰到皮埃尔自告奋勇来开车时,亚当也感激不尽地接受了,在开头一段路上,亚当就一直在打瞌睡。
这时,天慢慢黑了。从乡间开向城里的许多车辆中间,他们汽车的大灯在闪闪发亮。
“不,”亚当说“要是停下来,就会浪费时间。让我们一直开下去吧。”
他试着把手伸到仪器板下面的那架“民波”收音机去。他们不久就要进入大底特律境内,埃莉卡可能象平时那样,开着厨房里那架收音机。接着他却放下了手,决定不叫话了。他心里越来越紧张,他明白,就是怕跟埃莉卡讲话。过半小时后,他们开过布卢姆菲尔德山,不久又驰离了高速公路,朝西一拐,向夸顿湖开去,这时候,他心里更紧张了。皮埃尔住在迪尔博恩,亚当本想自己下车后,让他把汽车直接开去。可是亚当却邀请皮埃尔到他家去,一听他答允了,心里才松了口气。亚当想,在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埃莉卡以前,至少暂时要有个陌生人做做护身。他其实用不着发愁。到了灯火通明的特伦顿屋前那石子车道上,汽车卡嚓一声停下,大门就打开了,埃莉卡走出来热烈欢迎亚当。
“欢迎欢迎,亲爱的!我真记挂你呢。”她吻了他一下,他知道她就是这样子来表示星期六的事件已经过去,旧事不必重提了。
亚当不知道的是,埃莉卡之所以兴高采烈,多少是因为她戴着一只装饰表,他不在家里时,她又一次冒风险到商店去偷窃,这只表就是这样顺手偷来了。
皮埃尔弗洛登海尔走出驾驶座。亚当给他介绍了一下。
埃莉卡给了他最迷人的一笑。“我见过你赛车。”她又补上一句说:“不过,要是我早知道你开车送亚当回来,我可免不了提心吊胆。”
“他开得比我慢得多,”亚当说。“一次也没有打破速限。”
“多气闷!但愿那个聚会热闹得多。”
“不怎么样热闹,特伦顿太太。跟我以前参加过的几次比起来,那是算清静的了。既然只有男人在场,我想,就总是那么样的。”
别再扯下去了,朋友!亚当想警告一句。他看到埃莉卡狡黠地瞟了皮埃尔一眼,不由得疑心这个年轻赛车手根本不习惯同十分聪明伶俐的女人在一起。可是,皮埃尔分明给埃莉卡打动了心,她穿了一套普奇1式绸睡衣,长长的淡金色头发披在肩上,看上去又年轻又美丽。
1当代意大利时装设计师。
他们走进屋子,兑好酒,再拿到厨房里去,埃莉卡就在那里替他们三个人做煎蛋三明治,煮咖啡。亚当离开了一会儿,去打电话;虽然累了,但他还是去把当夜必须处理的文件收集拢来,明天早晨好派用处。他回进来时,埃莉卡正在专心听皮埃尔谈汽车比赛,看起来这就是皮埃尔在别墅里对身边一群人谈的那番话的添枝加叶。
皮埃尔摊着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赛车场跑道的图样。“所以向看台前的南直道冲去时,你要笔直开,十二万分的直。每小时要开个两百哩,你要是让车子开得东歪西歪,那么时间上就大大落后了。在跑道上,风往往打横里吹过来,所以你要紧挨着墙,尽可能挨紧那垛旧墙”
“我看到过赛车手这么干来的,”埃莉卡说。“这总叫我吓得什么似的。你开得那样快,万一撞上了墙”
“要是撞上了,那么干脆撞过去,才比较安全些,特伦顿太太。我也撞过几回墙”
“叫我埃莉卡,”埃莉卡说。“你真的撞过吗?”
亚当听着听着,听出了兴味。他带埃莉卡去看过几次汽车比赛,但是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关心来的。他暗自想道:这或许是因为她和皮埃尔天生投合吧。他们彼此谈得投机,是明摆着的事,年轻赛车手容光焕发,象孩子一样一唱一和地凑着埃莉卡的兴致。亚当真感谢有这么个机会,总算没受到他妻子眈眈注视,就恢复了镇静。虽然他人回了家,可是一颗心还在罗韦娜身上咧。
“赛车的跑道,埃莉卡,”皮埃尔说着“赛车手条条都得学会怎样去对付,好象是个”他迟疑了一下,想找个比喻,接着就补上一句说:“象只提琴。”
“或者象个女人,”埃莉卡说。他们两人都放声笑了。
“那老跑道上的坑坑洼洼,你都得熟悉,路面给热辣辣的太阳晒了,或者淋了一阵雨,会成什么样子,你也得熟悉。所以你练啊练的,开啊开的,直到你找到最好的方法,前后左右最快的道道。”
亚当坐在房间的那头,这会儿文件已经放在身旁,他插嘴说:“听上去很象人生。”
另外两个人好象听也没听见。亚当打定主意:他继续做些工作,显然他们不会介意。
“你碰到参加长距离比赛,譬如说,五百哩比赛,”埃莉卡说“你分不分心?你有没有想到过别的什么事?”皮埃尔稚气可掬地咧嘴笑了。“决不分心!如果你存心想赢,甚至想平安脱身,不是受伤抬走,那就不会胡思乱想。”他解释说:“你有许多事要琢磨,要记住。别的人在比赛中怎样干啦,你想要超出前面那些人的打算啦,怎样不让人家超过你啦。也许还有伤脑筋的事,比方说,一个轮胎磨损了,速度上就要慢十分之一秒。所以,你感到出事了,你就记住,你就心算一下,什么都考虑周到,然后决定什么时候到修理加油站去换个轮胎,输赢就凭这一着。每当拐弯前五十码,你要看好油压表,接着,在北直道上,就得检查所有的量油表,两只耳朵要听好发动机的响声。接着就是要留神找寻修理加油站工作人员打出的信号。改天你倒不妨用上一个秘书”
亚当,正在专心阅读便函,皮埃尔和埃莉卡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这一切我从来没听说过,”埃莉卡说。“今后看比赛看来就会不一样了。就好象是个内行了。”
“但愿你去看看我比赛,埃莉卡。”皮埃尔朝房间那头来回扫了一眼。
他稍稍压低了一点嗓门。“亚当说你要去看塔拉德加五百哩车赛,可是这以前还有其他比赛呢。”
“哪里?”
“譬如说,北卡罗来纳州就要比一次。或许你能够来吧。”他直对着她看。她这才第一次觉出他带点傲气,有点明星派头,心中也有数自己是群众眼里的英雄。她猜想有许许多多女人都追求过皮埃尔。
“北卡罗来纳州并不算远。”埃莉卡微微一笑。“这件事可以考虑,是不是?”
过了一会,皮埃尔站起身来,这倒给亚当发觉了。
“我想我要走了,亚当,”皮埃尔说道。“万分感谢你给我搭车,还请我进来。”
亚当把一个文件夹放回公事包里——这是十年人口变迁估计表,是准备用来研究消费者对汽车的爱好倾向的。他赔不是说:“我没好好招待你。但愿我妻子代我尽了地主之谊。”
“那还用说。”
“你可以开我的汽车去。”他伸手到袋里去摸钥匙。“如果你明天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告诉她车子在什么地方,她就会去取来的。”
皮埃尔迟疑不决。“谢谢,可是埃莉卡说”
埃莉卡急匆匆走到起居室里,取了一件春秋短大衣披在睡衣上面。“我开车送皮埃尔回家。”
亚当开口说:“用不着”
“今夜天很好,”她坚持说。“而且我也想透透空气。”
过了几分钟,只听得屋外,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发动机转速加快了,声音又渐渐消失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亚当又工作了半个钟头才上楼去。他刚要爬上床,听到汽车回来了,埃莉卡进了门,可是等她走进卧室,他却已经睡着了。
他梦见罗韦娜。
埃莉卡梦见皮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