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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珣兄弟齐声应道:“是。”秦珩有些不以为意, 若真效仿太.祖皇帝,那还做什么贤王?
季夫子率先离去, 秦珩慢腾腾地收拾东西, 想等秦珣离开后再走。然而她动作慢,秦珣也快不到哪里去。
两人到底还是同时结束了手上的动作。
秦珣忽然问道:“四皇弟方才看到了什么?”他声音不大, 隐隐带着探询与威胁之意。
“什么?”秦珩一脸茫然, 装傻充愣。
“没看到就算了。”秦珣拍拍她的肩头,“忘了跟你说, 节哀。”
秦珩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上书房,刚一出门, 就有个胖胖的内侍迎了上来,笑道:“两位殿下, 随老奴到凤仪宫走一趟吧!”
秦珣认出这是陶皇后身边的内侍高公公,他笑了一笑:“高公公, 母后找我们有事?”
“是呢, 大喜事。倒要提前恭贺两位殿下了。”高公公白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与秦珩对视一眼, 秦珣施施然道:“那就劳烦高公公带路了。”
两位皇子的近身太监接过他们手上的书袋, 他们两人则随着高公公一同前往凤仪宫。
到得凤仪宫后, 秦珩才发现除了陶皇后, 皇帝、罗贵妃、叶淑妃、方德妃竟然都在。她跟着秦珣一通施礼, 老老实实站着, 一声不吭。
皇帝开口道:“两位爱妃可考虑好了?”
叶淑妃率先说道:“皇上, 臣妾当年是和珍妃妹妹一起入的宫, 一向投契, 可惜珍妃妹妹福薄,竟早早去了。如今臣妾看着四殿下,就像是看见了活生生的珍妃妹妹……”
她情绪变化极快。原本还一脸笑意,说到这里,眼圈儿就红了。
秦珩神情木然,仿佛叶淑妃说的事情跟她无关。她知道这位娘娘是父皇生母的娘家人,虽然无所出,但是在宫里颇有几分脸面。
皇帝点头:“嗯,淑妃的意思,朕明白了。”他又转向方德妃:“德妃意下如何?”
方德妃从皇帝没登基时就跟着他,比皇帝还大了两岁,早年曾生下一个皇子,可惜还未序齿就夭折了。宫中新人不断,方德妃渐渐失宠,但皇帝每月仍会有一两日会去她宫里坐坐。
昨日皇帝经太后提醒,想给秦珩找个靠山,顺带也就捎上了同样母妃早丧的三皇子秦珣。
陶皇后是后宫之主,膝下有太子秦璋和已经出嫁的明华公主,罗贵妃膝下也有大皇子秦琚。其他在他心里有些分量的妃嫔,也就是表妹叶淑妃和他第一个孩子的生母方德妃了。
淑妃和德妃如今皆无子女傍身,让她们代为抚养皇子,也算是给她们一份荣宠,一份保障。
很好,淑妃表妹选了老四,那德妃就养老三吧。话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十来岁了,在宫里待不了几年。他这么做,不过是让他们这几年舒坦一些罢了。
皇帝自认为这个决定十分英明,既保证了儿子的利益,又给他爱妃们一个指靠,一举数得。
然而方德妃还未开口,一旁的罗贵妃便娇笑一声,说道:“淑妃妹妹可真是重情之人,只可惜啊……”她话说到一半儿,摇了摇头,仿佛极为遗憾的模样。
罗贵妃是将门虎女,生的国色天香,三十来岁依然貌美。可惜皇帝自忖不爱美色,并不喜好这种明艳的美人儿。他虽然看在其父健威侯的面子上,封其为贵妃,对其颇为纵容,但是心里头着实不大乐意跟她亲近。
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皇帝面色微沉,直接问道:“爱妃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臣妾一琢磨,珍妃妹妹、丽妃妹妹……这四殿下可是接连着没了两个母妃啊……”
罗贵妃声音轻飘飘的,秦珩听在耳中,却是激灵灵打个寒颤,这是要给她扣一个“克母”的帽子么?
皇帝自然是听出了罗贵妃的未尽之意,他心念微动,森然道:“爱妃是说,珩儿克母?”他凤眼微眯,扫了鹌鹑一样老实站着的秦珩,心中微妙地生出一丝不喜来。
珍妃也就罢了,丽妃好意养他,还被他克死?可怜了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佳人。
罗贵妃轻笑一声:“臣妾可没这么说。”竟撇了个干干净净。
秦珩深吸一口气,正思忖应对之法,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父皇,可否听儿臣一言?”她抬头,惊讶地看向来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秦璋。秦璋今年十五岁,面目温和,形容清俊,一身太子常服,姿态闲雅。他冲座上的父皇母后施了一礼,又冲秦珣、秦珩点头致意。
皇帝最重视这个嫡子,看见他,面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你说。”
太子语声朗朗:“敢问父皇,四皇弟的母亲到底是谁?”他将“母亲”二字,咬得极重。
秦珩微怔,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这个二皇兄自小跟着本朝大儒学习以仁义治国,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一向也颇为照顾。
皇帝哪能听不懂儿子话里的含义?他看一眼端坐着的陶皇后,笑道:“自然是你母后。”
太子笑笑,从容闲雅:“这就是了。我母后好端端坐着,却不知贵妃娘娘这句‘克母’从何而来?”
秦珩暗暗叹息,心说,太子二哥是个好人,可惜不够聪明。为了不大亲近的弟弟,得罪罗贵妃,又是何必?不过,她很承他的情就是了。
掬月忙恭敬答道:“回娘娘,四殿下在外面候着呢,说等身上药味散了,再进来。”
丽妃轻轻勾了勾唇角:“倒也听话。”
掬月笑道:“是呢,四殿下最是孝顺。”
四殿下秦珩每日奉命给丽妃娘娘煎药,起先亲自侍奉娘娘用药。但是丽妃不喜欢药味,就让其待身上药味散了再进来,四殿下老老实实,竟无一次违拗。
丽妃一阵咳嗽,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嫣红。她慢悠悠道:“掬月,让珩儿过来吧,本宫有话要说。”
“是。”掬月应下,转身出了寝殿。热浪扑面而来,她不由皱了皱眉,却不见四皇子的身影。她扫视四周,方在梧桐树下看到了四皇子。
章华宫有棵两合抱粗的梧桐,枝叶繁茂,覆盖下大片阴影。十岁的少年半蹲着身子,只能看见纤瘦的背影。
掬月心下一叹,扬声唤道:“殿下,娘娘找您呢。”
她努力压下涌上来的心疼。这孩子,现下很害怕吧?母妃早逝,养母命不久矣,以后偌大的后宫,也不知能指靠谁。
正在树荫下看蚂蚁搬家的秦珩下意识“嗯”了一声,起身、整理衣衫,方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慢慢回头。
日头毒辣,秦珩脚下生风,行得极快,直到走进内殿,才放缓了脚步。
丽妃久病,但章华宫内殿并无药味,反倒弥漫着瓜果的清香,凉丝丝,甜津津。秦珩深吸一口气,心说这比外面还要凉快一些。
“珩儿,上前来。”丽妃声音酥软甜润,又带着遮掩不住的虚弱。
秦珩依言上前施礼,规规矩矩:“姨母好些了不曾?”
丽妃娘娘是四皇子的养母,也是姨母。
对这个养子,丽妃感情复杂。她轻叹一声,屏退众人,说起盘亘在心头多年的旧事,不觉已泪水涟涟:“瑶瑶,是姨母对不住你……我那时年纪小,没别的法子,你不要怪我……”
瑶瑶是六公主的乳名,六公主三岁“夭折”,秦珩乍一听到这名字,颇不习惯:“姨母还是叫我珩儿吧。”
至于姨母的道歉,秦珩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半年,丽妃卧病在床,经常无缘无故发火。发火后又哭着道歉,秦珩已经麻木了。
秦珩三岁时,生母去世,母妃同父异母的妹妹苏云清以女官身份入宫,自请旨意照顾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一个月后,四皇子秦珩死于发热,苏云清情急之下声称死去的是六公主,再用妹妹顶替哥哥来瞒天过海。——毕竟比起公主,皇家更重视皇子。
龙凤胎年纪小,模样相似,难以分辨,竟真的给她瞒了过去。
虽说小公主丢了性命,但是皇帝寻思着小儿难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照顾两个孩子,亲力亲为,着实不易。何况生死有命,也怪她不得。是以皇帝并未过多苛责,反倒怜惜她接连失去亲人。
三个月后,苏云清成了丽嫔,正式抚养“四皇子”。
秦珩年纪小时,还懵懵懂懂,稍微懂事后,不由胆战心惊。对这位姨母,也微妙起来。她看着姨母从丽嫔变成了丽妃,求石问药,方法用尽,就想生下一个真正的皇子,却不能如愿。
半年前,苏云清染病,药石罔效。秦珩是外甥,又是养子,在跟前侍疾。只是这侍疾的日子并不好过,在皇帝面前温柔善良,话都不肯大声讲一句的丽妃娘娘生病后,脾气不大好,对养子也甚是挑剔。
不过秦珩一直扮演着老实本分四皇子的角色,不管母妃有什么要求,都不曾抱怨半句。
丽妃含笑带泪:“姨母不成了。你放心,我戳的窟窿,我会去补。”她伸出手,无限爱怜地抚摸秦珩的脸颊:“我告诉他真相,他肯定不会跟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瑶瑶,不要怕,你以后会是公主……咳咳……”
十岁的秦珩面露迟疑之色,轻声道:“你不必这样……”
她倒不是善良大度地原谅姨母,而是她认为,没有把握,就不要贸然去做。她记性很好,她还记得她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在秦珩看来,如果她隐藏的好,能一直瞒下去,那么不说明真相也无所谓。等她长大了,她会封王,届时她去了封地,秘密会永远是秘密。而说出真相的话,帝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丽妃微微一笑:“傻孩子,要是不说明真相,你头上会一直悬着一把剑。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要了你的性命。皇宫不比别处,你年纪越长,就越危险……咳咳……你放心,我有九成的把握,就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秦珩低头不语。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个隐患,但是她现在没办法清除,那就只能不去多想,安安静静做她的四皇子,不出挑,不出错,老实本分。与其拿生命去做一场豪赌,倒不如,维持现状,静待时机,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她很爱惜她的性命,她才十岁,她还没活够。她想好好活着。
然而丽妃的话让她有些动摇。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姨母这回真是在为她考量。姨母在父皇面前那么得宠,又说有九成把握,这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能永绝后患的话,当然最好。
要是能安安稳稳地做真公主,她又何尝想提心吊胆做这假皇子呢?
姨母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又命不久矣,其实也没必要骗她是不是?也许真的可以信她一次。
十岁的秦珩隐约生出一丝期待,缓缓点了点头:“但凭姨母做主。”
……
皇帝确实来探望丽妃了。
秦珩在一旁,听他们追忆往昔,说到动情处,丽妃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哀婉:“皇上,臣妾有一桩心事未了,求皇上成全。”
“何事?爱妃但说无妨,朕,都会依你。”
秦珩一颗心砰砰直跳,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她听见姨母柔声说道:“皇上说话可还作数?”心想,姨母的确聪明,不直接说明,先用话拿住父皇,好教父皇反悔不得。
“当然,朕是天子,金口玉言。”皇帝勉强笑了笑,“这几年,朕对你何曾食言过?”
秦珩身体微微发颤,兴奋与恐惧并存,怕自己失态,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丽妃轻轻勾了勾唇角:“倒也听话。”
掬月笑道:“是呢,四殿下最是孝顺。”
四殿下秦珩每日奉命给丽妃娘娘煎药,起先亲自侍奉娘娘用药。但是丽妃不喜欢药味,就让其待身上药味散了再进来,四殿下老老实实,竟无一次违拗。
丽妃一阵咳嗽,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嫣红。她慢悠悠道:“掬月,让珩儿过来吧,本宫有话要说。”
“是。”掬月应下,转身出了寝殿。热浪扑面而来,她不由皱了皱眉,却不见四皇子的身影。她扫视四周,方在梧桐树下看到了四皇子。
章华宫有棵两合抱粗的梧桐,枝叶繁茂,覆盖下大片阴影。十岁的少年半蹲着身子,只能看见纤瘦的背影。
掬月心下一叹,扬声唤道:“殿下,娘娘找您呢。”
她努力压下涌上来的心疼。这孩子,现下很害怕吧?母妃早逝,养母命不久矣,以后偌大的后宫,也不知能指靠谁。
正在树荫下看蚂蚁搬家的秦珩下意识“嗯”了一声,起身、整理衣衫,方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慢慢回头。
日头毒辣,秦珩脚下生风,行得极快,直到走进内殿,才放缓了脚步。
丽妃久病,但章华宫内殿并无药味,反倒弥漫着瓜果的清香,凉丝丝,甜津津。秦珩深吸一口气,心说这比外面还要凉快一些。
“珩儿,上前来。”丽妃声音酥软甜润,又带着遮掩不住的虚弱。
秦珩依言上前施礼,规规矩矩:“姨母好些了不曾?”
丽妃娘娘是四皇子的养母,也是姨母。
对这个养子,丽妃感情复杂。她轻叹一声,屏退众人,说起盘亘在心头多年的旧事,不觉已泪水涟涟:“瑶瑶,是姨母对不住你……我那时年纪小,没别的法子,你不要怪我……”
瑶瑶是六公主的乳名,六公主三岁“夭折”,秦珩乍一听到这名字,颇不习惯:“姨母还是叫我珩儿吧。”
至于姨母的道歉,秦珩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半年,丽妃卧病在床,经常无缘无故发火。发火后又哭着道歉,秦珩已经麻木了。
秦珩三岁时,生母去世,母妃同父异母的妹妹苏云清以女官身份入宫,自请旨意照顾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一个月后,四皇子秦珩死于发热,苏云清情急之下声称死去的是六公主,再用妹妹顶替哥哥来瞒天过海。——毕竟比起公主,皇家更重视皇子。
龙凤胎年纪小,模样相似,难以分辨,竟真的给她瞒了过去。
虽说小公主丢了性命,但是皇帝寻思着小儿难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照顾两个孩子,亲力亲为,着实不易。何况生死有命,也怪她不得。是以皇帝并未过多苛责,反倒怜惜她接连失去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