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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楼与建国侯府长子长孙戚修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双方现已互换了庚帖,同时翻了黄历, 精心挑了十月二十八这个好日子,届时戚家会亲自派人过来放聘。
据说戚家早已备好了彩礼, 只待两家商议好日子,便可按着礼数前来下聘。
因着男方守孝三年,现如今年纪也已不小, 而女方明年也已十七了,加上本就是有婚约在身的, 遂这场亲事便也不作多拖。
袁氏之所以觉得对不住秦玉楼,是因为竟不明不白的便将女儿的亲事给交待了,这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职。
袁氏为了秦玉楼的亲事可没少操心,整个元陵的青年才俊怕是都被其给相看了个遍, 原暗自咬牙,定要给秦玉楼挑一门不比那颜家差的亲事, 可却万万没有料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确实, 那戚家家世比之颜家确实要好太多, 可是连对方到底是个圆的还是个扁的都尚且不知, 只觉得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到最后, 竟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这绝对不是袁氏想要看到的。
然而对方是直接冲着秦玉楼而来的, 且有种势在必得的意思。
那陆夫人瞧着温温婉婉, 倒也是个厉害人物, 一上来便开门见山的直言非嫡不娶,目的之明确,态度之强硬,令人无可反驳。
又似知秦家有所顾虑,后又徐徐图之,话语间透露,之前似是特意过来相看过的,顾而早早便相中了楼儿,由此可见,那戚家对这门亲事亦是十分上心。
后又从戚家家世、门风、及秦家最为看重的男方品行一一着手攻破,由此直接一一打消了秦家的顾虑。
如此这般,饶是袁氏心中百般不愿,也终有些无可奈何。
这原本就是一桩不可推拒的亲事,袁氏不得不承认,自打知道这件事儿起,心中便也早已做好了这个最坏的打算,尽管之前闹得那般大动干戈,也不过全是为此发泄心中之不愤罢了。
现如今尘埃落定,只觉得有种宿命的感觉,只觉得这门亲事来的不偏不倚恰好赶上了这个档口,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或许,到底是命定的罢。
无论是来的早的,还是来的晚的,都终究不是对的。
现如今既已板上钉钉,也唯有盼着真如那陆夫人口中所说那般,莫要让人失望才好啊!
却说自秦玉楼的亲事定下后,秦玉楼便被拘在玉楼东里日日赶着女红,备作嫁妆,因着这门亲事来的委实过于突然,纵使袁氏这两年早已在为秦玉楼的嫁妆做准备,到底赶了些,只好匆匆忙忙的赶工了。
因着嫁妆对每个出嫁的女儿而言,乃是重中之重,尤其这男方乃是一品侯府,纵使没落些了,但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仍乃是簪缨勋贵大家。
戚家低娶,秦家高嫁,秦家门第虽比不过人家,但这嫁妆无论如何也得备足了,不好叫人看低了去。
再者,于这本亲事,袁氏本就心中没底,甚是有愧,且此番那秦玉楼这一去便已到了千里之外,既无母族庇护,又无亲人作陪,袁氏心中又是内疚,又是忧心,然而纵使心焦,却终究皆是徒劳。
如今唯有卯足了劲儿,为其多添些嫁妆,多备些银钱傍身,方是正理。
是以,此番这袁氏事无巨细,愈加发了狠的似的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替秦玉楼备用嫁妆这一事儿上,不过几日,便已生生消瘦了一大圈。
秦玉楼猛地瞧见,只顿时被唬了一跳,只忙将袁氏手头上的一众庄子、田庄、店铺的地契给一把夺过。
只一本正经的对其道着:“太太,您现如今可是怀着身子的人,怎能如此不操劳,现在才两个多月,正是要紧的时候,若是因着女儿的事儿,误了身子,太太叫我如何能安心?”
袁氏却道着:“下月戚家便要过来下定,翻了年你便要嫁去京城了,便是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半年的时间了,娘如何能不心急···”
秦玉楼见袁氏如此紧张,心中不由叹了口气,终归知晓袁氏对她的担忧远远还比想象中要深的多。
其实甭说袁氏,便是秦玉楼亦是如此,原本自个对亲事向来是能够做到淡然处之的,但自那日知晓亲事被定下之后,觉得尘埃落定的同时,勉不了有些微微惆怅。
许是终归与自个的料想相去甚远,袁氏担忧着她,她未曾不曾担忧着袁氏,担忧着尚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甚至担忧着未来没有她在的秦家。
只是现如今瞧见袁氏这般紧张,她反倒是淡然了许多。
这般想来,秦玉楼只小心翼翼的将袁氏扶着,二人缓缓地走到了外头的厅子里,秦玉楼扶着袁氏二人一道坐在了窗子前。
秦玉楼犹豫一番,只忽而将那日在颜家“偶遇”薛家的那个薛钰一事,从头到尾的细说给了袁氏听。
末了,又将那日薛钰自个向秦玉楼坦白致歉的那一番话一字不漏的悉数说给袁氏听了。
袁氏听了,只觉得脑门一跳,只惊得瞪圆了眼道着:“你···你说什么?你说···当初毁你名声的人便是这个薛钰,这···这怎么可能?”
秦玉楼只淡然纠正道:“毁坏女儿名声者并非此人,不过因着他私自藏匿了女儿的画像及诗词倒是确有其事,后阴差阳错被人发现,这才闹得满城风雨,虽是无心,但此事确实是因他而起,此乃不假···”
袁氏却忍不住拍了拍脑门,忍不住骂道:“如何就不是他?此事若非因他而起,哪里会有后头关于你的那些个胡言乱语?我当真没有料到那人竟然是——”
袁氏说到这里,不由转过了眼,咬牙看着秦玉楼,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秦玉楼却是想了一下,忽而看着袁氏问着:“若是我与母亲说了,母亲还会看好与薛家的亲事么?”
袁氏微噎,倒是一时被秦玉楼给问住了。
若是在没见到那薛钰之前,若是得知了此事,任凭秦老爷的枕边风吹得如何的响亮,她是绝对瞧不上此人的,非但瞧不上,定是要想些法子去替女儿讨个公道的。
可若是在瞧见薛钰此人之后——
袁氏不由皱着眉头,面上似有些犹豫,半晌,只叹了一口气,一脸复杂的道着:“哪有私自藏匿闺阁姑娘家画像的?这样的人心思到底歪了···”
秦玉楼听了却笑了笑,不由捂嘴笑道:“可女儿却觉得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句厚脸皮的话,女儿生得这般貌美,任凭谁瞧了生了些爱慕之心,也不足为奇吧,谁还没些个不可告人的心思呀,女儿倒觉得于此事上,倒并无大错,要非说有错,错就错在,他既藏匿了旁人的私密之物,便该藏严实些了,横竖每人总该会有些自个的小心思,只要没被旁人发觉,便无碍了不是?母亲,您说了——”
饶是这袁氏早已习惯了女儿在她跟前口无遮拦的模样,此刻仍是忍不住挑眉瞪她,嘴上道着:“尽是些歪理——”
秦玉楼笑眯眯道着:“这歪理也是理啊,母亲,您想,若是薛钰将女儿画像藏严实了,一切不万事大吉了么?每个人终归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既不可告人,便不告知与他人,一切便无碍矣。您想,他日若是果真与女儿有缘,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便是不能,往后各自娶嫁,亦是各不相干,不是么?是以,女儿觉得于此事上,那薛钰此人虽有错,但也并非全是他的错——”
说到此处,秦玉楼微微挑眉,又继续道着:“何况他勇于承担了过错,证明心中有愧,所谓知错者善莫大焉,旁的不说,至少证明此人多少还是有些纯良的——”
袁氏听了秦玉楼这一通歪理,半晌,只又忍不住道:“此事便暂且不提,可是后来他却不顾礼数,私下跑去与你会面,这男未婚女未嫁,且当日宾客众多,于情于理于礼皆乃不合,这般做法若是被旁人撞见,只会更加坐实了你的名声——”
秦玉楼闻言倒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嘴上却是道着:“此举却有不妥,可后来为了防止被人撞见,有损女儿的名声,那人在瞧到有人到之时便立马快人一步先行离去,此举倒是证明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说不定当真只是过来聊表歉意而已啊,所以说,有时候,这对与错,倒是令人难以定论——”
袁氏见秦玉楼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么一大通,只忽而眯着眼看着秦玉楼,半晌,只幽幽道着:“说了这么一大通,此乃何意?直接说吧,没必要与你老子娘绕弯子?”
袁氏并不糊涂,知道这秦玉楼乃是话里有话。
秦玉楼闻言,只忍不住挽着袁氏的手,两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半晌,秦玉楼这才叹了一口气,方道:“其实女儿是觉得,这无论是薛钰此人,还是舅舅家的珩表哥,或者便是连邵霆哥哥,谁都不是实打实的完美之人,更没有十足美满无缺的家世,就说母亲为女儿瞻前顾后相看了多少婆家,可到头来总是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舅母的厉害世故,颜家的背信弃义,便是以往觉得甚是满意的薛钰,现如今也终究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之处——”
秦玉楼说到此处,只微微抬眼瞧了袁氏一眼。
袁氏却是微微愣住。
秦玉楼见了,只搂着袁氏的臂,将头靠在母亲的肩上,继续缓缓道:“所以,女儿当初便想着,女儿日后若是嫁到了舅舅家,定是要将舅母给哄好了。若是嫁到了邵霆哥哥家,因着颜伯母一心想要回到京城,定是要鼓励邵霆哥哥多上进,将来好将颜家一家迁入京城。倘若将来嫁到了薛家呢,薛钰此人本性纯良,冷眼瞧着该是个好的,只许是自幼苦读,性子单纯,书读多了,对人情世故方面难免有些欠缺,待往后多加提点一二,定能行事周全,且薛钰此人对女儿爱慕有佳,想来往后定能和和美美的。其实,横竖每家都有每家的缺,既然知道缺口在哪里,只要想着法子将其填满了,不就完美无缺了么?是以——”
秦玉楼说到此处,只微微抬眼看着袁氏,一脸认真的道着:“戚家也是一样的啊,横竖女儿总是要出嫁的,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事已至此,咱们何不坦然面对呢?更何况,那戚家指不定比旁的人家都要更好些,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母亲,您说是么?”
袁氏听了秦玉楼的话,心中微微震撼,半晌,只垂着眼,眼中一片复杂。
良久,袁氏只将秦玉楼搂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嘴里叹着:“楼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