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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完转轮后他们又玩旋转木马,虽然他明白告诉她他不想玩,因为他的脚大长,能跨站在木马上,她调皮地告诉他,她在中学认识一个姑娘,这姑娘心脏不好,但谁都不知道。一一次,她和她男朋友坐到木马上,于是
“以后你会后悔的,”他平静而真诚地告诉她。“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关系是很不牢固的,莎拉。”
她嘲弄地冲他咂咂舌头。
最后他们跳了出来,他买了两个炸热狗和一袋炸薯条,这种炸薯条只在十五岁前才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经过一个夜总会,三个姑娘站在门口,裙子和乳罩上装点着金属片,正随着一首杰瑞李刘易斯的老歌调子在跳摇摆舞,有一个人拿着话筒在招待客人:“来吧,宝贝。”杰瑞李的钢琴声在撒满锯未的拱廊回荡“来吧,宝贝,不要犹豫我们不骗你很刺激”
“花花公子夜总会,”约翰尼惊叹道,笑了起来。“以前在哈里森海滩也有个这样的地方,招待顾客的人发誓说,姑娘们双手绑在背后就能摘下你的眼镜。”
“听上去像是一种传染性病的有趣方式。”莎拉说。约翰尼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身后,招沫客人的声音逐渐模糊,杰瑞李的钢琴声疯狂而固执,这五十年代的声音打破了那个年代的死寂消沉,像是一种先兆“来吧,来吧,别害羞,这些姑娘就一点儿也不害羞!都在里面呢不看花花公子俱乐部的表演,你的教育就不完整
“你想不想回去完成你的教育?她问。
他微微一笑。“很久以前我就修完了那个课目的基本课程,我可以等等再得博士学位。”
她扫了一眼手表:“嘿,很晚了,约翰尼。明天还要上课呢。”
“是的。但至少今天是星期五啊。”
她叹了口气,想到还有两节课没备呢。
他们向游艺场最热闹的地方走去。人群在逐渐离去。小火车已经关门了,两个工人嘴里叼着烟,正用防雨布把它盖起来。掷圈游戏的摊主正在关灯。
“星期六你有什么事吗?”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间。“我知道现在问你大匆忙了,但
“我有自己的安排。”她说。
她不能忍受他那种失望的表情,在这类事情上拿他开玩笑真是太残酷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真的?噢,那太好了。”他冲她咧开嘴笑起来,她也对他笑。她大脑中的声音突然说话了。
你又感到很好了,莎拉。感到很幸福。这不是很好吗?
“对,是的。”她说,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他一下。她要趁自己胆怯退却之前赶紧说出来“有时,我一个人在公寓非常孤独。也许我能跟你一起过夜。”
他亲切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种沉思使她的内心深处热辣辣的。“你真这么想吗,莎拉?”
她点点头。“我真的这么想。”
“好吧。”他说,一只胳膊搂住她。
“你是真的吗?”莎拉有点儿害羞地问。
“我只怕你变卦。”
“我不会的,约翰尼。”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那么今天晚上我运气太好了。”
他这么说时,他们正经过命运轮摊,她后来记起这是游艺场这一侧三十码内惟一还开着的一个摊子。
“喂——喂——喂,如果你觉得自己运气好,先生,那么就玩玩命运轮吧,把银市变成美元。到轮上试试你的运气吧,一个银市就可以玩一次。”
约翰尼听到后转过身。
“约翰尼?”
“我觉得很幸运,就像那个人说的。”他冲她微微一笑“除非你不愿意?”
“不,去吧。只是别玩得时间太长。”
他又用那种沉思的眼光看看,这使她全身有点儿发软,暗想和他在床上时会是什么感觉。她的胃慢慢翻了一下,使她对突然而至的性渴望感到恶心。
“不,不会很久的。”他看着摊主。现在,他们身后的游艺场几乎空了,天上阴云消散,天气有点儿冷。他们三人呼出的气都变成白色的了。
“想试试你的运气,年轻人?”
“是的。”
他们到乡村博览会时,他把所有的现金都放到胸前的口袋,现在他掏出剩下的钱,还有一美元八十五美分。
赌盘是一块黄色塑料板,上面不同的区域印着数字和赌注与付款的差额。有点儿像轮盘赌中的那种,但约翰尼马上看出这里的赌额会使拉斯维加斯玩轮盘赌的人大失所望的,赌圈数的赌注才仅仅是二比一。有两个数字零和双零,押上算输。他向摊主指出这一点,后者只是耸耸肩膀。
“你想要按维加斯方式赌,那你就去维加斯。我能说什么呢?”
但约翰尼今天晚上兴致特别好。开头因为面具的事有些不愉快,但后来就一直很好。实际上,这是几年来他最愉快的一个夜晚,他看看莎拉,她红光满面,两眼放光“你说呢,莎拉?”
她摇摇头:“我一窍不通。你怎么办呢?”
“赌一个数字,或红色黑色,或奇数偶数,或十个连续的数字。输赢都不同。”他盯着摊主,后者满不在乎地也盯着他。“至少它们应该不同。”
“赌黑的,”她说“这有点儿刺激,是吗?”
“黑的。”他说,把一角银币扔到黑区中。
摊主凝视着赌盘上惟一的一个一角银币,叹了口气。“真敢冒险。”他转向轮子。
约翰尼的手漫不经心地举起来,摸摸额头。“等一等。”他突然说,把一个两角五分的银币推到11一20区。“就是它了?”
“对。”约翰尼说。
摊主一推轮子,它就在一圈灯泡中旋转起来,红色和黑色分:不清了。约翰尼心不在焉地擦着他的额头。轮子开始慢下来,现;在他们能听到小木指针滑过分开数字的针时发出的节拍器似的滴答声,它到了8,9,似乎要停到10上,最后滴答一声滑进11区,停了下来。
“女士输了,先生赢了!”摊主说。
“你赢了,约翰尼?”
“好像是。”约翰尼说,摊主把两个两角五分的银市放到他原来的那个上。莎拉尖叫一声,没有注意到摊主把一角银市拿走。
“告诉过你,今天晚上我运气很好。”约翰尼说。
“两次是运气,一次只是侥幸,”摊主评论说“喂——喂一一一喂。”
“再来一次,约翰尼。”她说。
“好吧,还赌刚才的号。”
“那就开始了?”
“好吧。”
摊主又推了一下轮子,它转起来,莎拉低声对他说:“这些轮子是不是预先做了弊的?
“过去是的,现在政府检查过,他们只能凭偶然了。”
轮子滴滴答答慢下来,指针过了10,进入了约翰尼赌的数字,仍在滑动。
“停下,停下!”莎拉喊道,两个正在向外走的少年停下来看着。
木指针现在转得非常慢了,过了16和17,然后停在18上。
“先生又赢了。”摊主又放了六个两角五分的银市到约翰尼那一堆上。
“你发财了!”莎拉瞪大眼睛,吻吻他的面颊。
“你运气真好,伙计,”摊主兴高采烈地说。“没有人会在走运时退走的。喂一一一喂一一一喂。”
“我应该再赌一次吗?约翰尼问她。
“为什么不呢?”
“对,接着赌,”一个少年说,他上衣的一个扣子画着吉米汉德里克斯的脸。“那个家伙今天晚上赢了我四块钱,我很乐意看到他被打败。”
“那么你也来吧,”约翰尼对莎拉说,他给了她一个两角五分的银市。她犹豫片刻后,把它放到21上。赌盘上说,压单个数字成功的话是十比一。
“你赌10一20,对吗,伙计?
约翰尼低头看看赌盘上堆着的八个银市,又开始搓他的额头,好像他的头开始疼了。突然,他双手抄起赌盘上所有的银市。
“不,让女士赌吧。这次我旁观。”
她迷惑地看着他。“约翰尼?”
他耸耸肩膀。“只是一种预感。”
摊主轻蔑地翻翻眼睛,再次推动轮子。它转起来,慢下来,停下来,停在两个零的区上。“你输了,你输了。”摊主单调他说,莎拉的银市进了他的围裙。
“这公平吗,约翰尼?”她很委屈地问。
“零和双零都是你输。”他说。
“那么你把钱从赌盘上拿掉真是聪明。”
“我想是的。”
“你们还要不要赌?”摊主问。
“赌!”约翰尼悦.把他的银币分成两堆。每堆四个。放到20一30区上。
当轮子在一圈电灯泡中转起来时,莎拉眼睛盯着轮子问约翰尼:“这种地方一天晚上能赚多少钱?”
除了两个少年,又有两男两女四个年龄大些的人过来旁观;一个建筑工人模样的男人说:“大约五百到七百美元。”
摊主又翻翻眼睛。“噢,伙计,我希望你说得对。”他说。
“喂,别跟我装穷,”建筑工人模样的人说“我二十年前也干过这一行。一个晚上五百到七百,星期六两千,很容易,那是说在轮子上不做手脚。”
约翰尼盯着轮子,轮子现在转得比较慢,可以看清每个数字,它闪过0和00,转完第一圈,慢下来,转完第二圈,仍然在慢慢转过。
“转得大多了,伙计。”一个少年说。
“等一等。”约翰尼说,声音很怪。莎拉瞥了他一眼,他愉快的长脸看上去很僵硬,蓝眼睛比平常暗了,恍惚。冷漠。
指针指到30上,停了下来。
“运气太好了,太好了!”摊主无可奈何地说,约翰尼和莎拉身后的一小群人发出一阵欢呼。建筑工人模样的人使劲拍了一下约翰尼的背,拍得他摇摆了一下。摊主从柜台下的盒子中掏出四张一元钞票放在约翰尼的八个两角五分银市边。
“玩够了吗?”莎拉问。
“再玩一次,”约翰尼说“如果我赢了,这个家伙就为我们付了逛博览会的费用和你的汽油费,如果我输了,我们就只剩下半美金左右了。”
“喂一喂——喂,”摊主单调地喊道。他又兴高采烈起来,喊声也恢复了原来的节奏。“把钱放到你想放的地方。其他人也加入啊,这不是旁观者的游戏。轮子转啊转,谁也不知道它会停到哪里”
建筑工人模样的人和两个少年走到约翰尼和莎拉身边。稍稍商量了一下后,两个少年拿出半美元的零钱,扔到10一20区。那个建筑工人模样的人自称斯蒂文伯恩哈特,他把一美元放在写着“偶数”的区域中。
“你赌吗,伙计?”摊主间约翰尼。“你还赌20一30区域吗?”
“是的。”约翰尼说。
“噢,伙计,”一个少年说“这可是冒险啊。”
“我想是的。”约翰尼说,莎拉冲他微微一笑。
伯恩哈特猜疑地扫了约翰尼一眼,突然把他的钱换到20一30区。“天哪!”告诉约翰尼他在冒险的那个少年叹气道。他把他和他朋友凑出的五十美分换到同样的区域。
“孤注一掷了,”摊主喊道“你们确定了吧?”
赌博的人站着一言不发,默认了,两个游艺场打杂的走过来看,其中一个还带着一位女朋友。现在,命运轮前面聚集了一小群人。摊主使劲转了一下轮子,十二双眼睛盯着它转动,莎拉不由自主地又看着约翰尼,觉得他的脸在灯光中显得非常奇怪。她又想起那个假面具一杰克尔和海德,奇数和偶数。她的胃又翻了一下,让她觉得有点儿虚弱。轮子慢下来,开始滴答作响。两个少年对着它大叫,催它继续向前转。
“再向前转一点儿,宝贝,”斯蒂文伯恩哈特哄它。“再转一点儿,宝贝。”
轮子滴滴答答转到第三圈,停在24上。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约翰尼,你赢了,你赢了!”莎拉喊道。
摊主厌恶地吹着口哨,付了钱。一美元给两个少年,两美元给伯恩哈特,十二美元给约翰尼。他面前的赌盘上有十八美元。
“好运气,好运气,喂——喂一喂。再来一次,伙计?今天晚上,这个轮子是你的好朋友啊。”
约翰尼看着莎拉。
“你自己决定吧,约翰尼。”但她突然感到不安。
“再来一次,伙计,”扣子上画着吉米汉德里克斯像的少年催促他说。“我喜欢看到这家伙被打败。”
“好吧,”约翰尼说“最后一次。”
“把钱放到你想放的地方吧。”
他们都看着约翰尼,他站着寻思了半刻,揉揉他的额头。他平时开朗的脸很严肃和紧张。他看着一一圈灯泡中的命运轮,手指不断地揉着右眼上方光滑的皮肤。
“还是赌原来的20一30。”他最后开口说。
人群中传来一一阵猜测的低语声。
“噢,伙计,这可真是冒险了。”
“他运气很好。”伯恩哈特怀疑地说,他看他妻子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自己根本不明白“不管怎么样,我都跟着你。”
扣子有肖像的少年看看他的朋友,后者耸耸肩,点点头。“好吧,”他说,转向摊主。“我们也跟着。”
轮子转起来。莎拉听到身后一个打杂的用五美元打赌不会再停在第三圈,她的胃又翻动,她觉得自己直恶心。她的脸上冒出了冷汗。
轮子在第一圈开始慢下来,一个少年气愤地拍着他的手,但他没有走开,”它滴答着转过11,12。13。摊主总算露出了笑容。滴答,滴答,14、15、16。
“它在向第二圈转啊。”伯恩哈特说,他的声音中充满敬畏。摊主看着他的轮子,好像希望能伸手停住它。它滴答着转过20。21,然后停在22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胜利的欢呼声,这人群现在已经快有二十个人了。好像留在游艺场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莎拉模模糊糊听到赌输了的那个打杂的一边交钱一边嘟哝说:“他妈的狗屁运气。她的心怦怦直跳,两条腿突然发软,肌肉在颤抖。她急忙眨了几下眼睛,却又一阵恶心,晕眩。眼前的世界像他们坐在滑车上一样倾斜起来,然后又慢慢恢复正常。
我吃了一个坏热狗,她诅丧地想,这就是你在乡村博览会冒险的结果,莎拉。
“喂——喂——喂,”摊主懒洋洋地说,讨了钱,两美元给少年,四美元给斯蒂文伯恩哈特,然后是一捆钞票给约翰尼——三个十元,一个五元,一个一元,摊主不是很高兴,但他还是很乐观的,如果和漂亮金发女郎一起的这个瘦高男人再赌一次第三圈,摊主确信他一定能把他刚讨的钱全收回来,钱离开赌盘前,并不是那个瘦男人的。如果他不赌了呢?没关系,他今天白天在轮子上已经赚了一千元了,晚上这点儿钱他还输得起,他的命运轮今天输了,这话传出来,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赌,一个赌赢者就是一个好广告。
“把钱放到你想放的地方。”他喊道,有几个人走到赌盘边,放下一些一角和两角五分的银币,但摊主只看着约翰尼“怎么样,伙计?想不想再来一次。”
约翰尼低头看看莎拉。“你认为怎么样喂,你没事儿吧”?你的脸惨白。”
“我的胃不舒服,”她说,勉强一笑“我想是吃热狗吃坏了”我们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他开始从赌盘上收拾起钱,这时,他的眼睛又落到命运轮上,对她的关心从他眼睛中消失了,那双眼睛似乎又暗淡下来,冷冷地若有所思,他看轮子的样子,就像一个小男孩看他自己的蚂蚁王国。莎拉想。
“稍等一下。”他说。
“好吧。”莎拉回答,但她现在既觉得反胃,又觉得头晕,她的下腹还有咕噜声,天哪,可别拉肚子。
她想:直到他输光了,他才会罢手。
然后,她又有一种奇怪的确信:他不会输的。
“怎么样,伙计?”摊主问“玩还是不玩,留下还是离开。”
“拉屎还是滚蛋。”一个打杂的说,引起一阵神经质的笑声。莎拉的头很晕。
约翰尼突然把所有的钱都推到赌盘的角上。
“你要干什么?摊主问,大吃一惊。
“全部押在19点!”约翰尼说。
莎拉想要呻吟,但忍住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语声。
“别太冒险了。”斯蒂文伯恩哈特在约翰尼耳边说。约翰尼没有回答,他冷漠地凝视着命运轮,眼睛几乎是蓝紫色的。
突然传来一声叮当声,莎拉起初以为是自己耳鸣,然后她看到那些把钱放到赌盘上的人又把钱拿了回来,留下约翰尼一个人赌。
不!她不由自主地想喊,别这样,这不公平
她咬住嘴唇,害怕自己帐开嘴的话,可能会呕吐。她的胃现在非常难受,约翰尼赢来的钱孤零零地堆在灯光下,五十四元,赌单个数字的输赢之比是十比一。
摊主舔舔嘴唇“先生,政府规定赌单个数字时,每次下注不能超过两元。”
“算了吧,”伯恩哈特喊道。“按规定,赌圈数时每次下注不能超过十元,可你让那家伙下注十八元。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害怕了?”
“不,只是”
“快点,”约翰尼很不客气地说“赌还是不赌。我的女朋友病着呢”
摊主打量了一下人群,大家都用充满敌意的眼睛看着他。这不好。他们不明白,这家伙等于在扔掉自己的钱,而他正试图阻止他。去他妈的,这群人就想看他们赌。让这家伙输个精光,这样他就可以关门停止营业了。
“好吧,”他说“只要你们当中没有政府检查人员”他转向命运轮。“它转啊转,谁也不知道它停到哪儿。”
他一转轮子,数字立即看不清了。人群一下子悄无声息,只剩下轮子的转动声。远处风吹帆布声,以及莎拉自己脑袋怦怦的跳动声。她暗暗乞求约翰尼搂住他,但他只是两手放在赌盘上,静静地站着,眼睛盯着轮子,那轮子似乎永无止境地转动着。
最后它慢了下来,可以看清上面的数字了,她看到了19,1和9是淡红色的,背景是黑色,上去,下来,上去,下来。轮子的飓飓声变成了很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很响。
现在,数字很慢地从指针前经过。
一个打杂的惊奇地喊道:“天哪,不管怎么样,它都会离得很近啊。”
约翰尼冷静地站着,看着轮子,她觉得他的眼睛几乎是黑色的(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她的胃不停地翻动引起的错觉)。杰克尔和海德,她想,突然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他来。
滴答。滴答。
轮子滴滴答答转进第二圈,经过15和16,又经过17,然后又稍停了一下,也经过了18。最后它滴答一声,指针落入了19区。人群屏住了呼吸。轮子慢慢转动,把指针带上了19和20之间的小针。有那么一瞬,小针似乎没法把指针留在19区,最后的一点速度将把它推到20区。这时轮子反弹了一下,停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人群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然后一个少年羡慕地轻声说:“喂,伙计,你赢了五百五十元。”
斯蒂文伯恩哈特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从没见过。
接着人群欢呼起来。人们拍打着约翰尼的背,把莎拉挤到一边,挤到约翰尼身边去摇他,在被他们挤开的一瞬,她感到别独。恐慌。她全身无力,被人们挤来挤去,胃急剧地翻动起来。十几个轮子的景像从她眼前掠过。
片刻之后,约翰尼又和她在一起了,她高兴地看这是真正的约翰尼,不是那个看着轮子的冷静的。木头人体模型一样的约翰尼。他很关心地看着她。
“宝贝,我很抱歉。”他说,她很喜欢他这一点。
“我没事儿。”她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没事儿。
摊主清清嗓子“命运轮关门了,”他说。“命运轮关门了。”
人群中传来不满的嚷嚷声。
摊主看着约翰尼“我只好给你一张支票了,年轻人。我摊上没这么多现金。”
“随便,”约翰尼说“只是快点儿。这位小姐真的病了。”
“一张支票,”斯蒂文伯恩哈特轻蔑地说“他会给你一张根本兑换不了的支票,而他则会逃到佛罗里达过冬。”
“我亲爱的先生,”摊主开始说。“我向你保证”
“噢,去向你妈保证吧,也许她会相信你。”伯恩哈特说,突然从赌盘上探过身子,在柜台下面摸起来。
“喂!”摊主喊道。“这是抢劫!”
人群对他的喊声无动于衷。
快点走吧。”莎拉低声说,觉得头晕目眩。
“我不在乎钱,”约翰尼突然说。“让开,我们要走了。小姐病了。”
“噢,伙计。”一个少年说,但他和他的朋友还是勉强退到一边。
“不,约翰尼,”莎拉说,虽然她使劲控制住自己别吐出来。“拿走你的钱。”五百元是约翰尼三个星期的工资呢。
快付钱,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伯恩哈特吼道。他从柜台下掏出了一个装零钱的盒子,看都没有就把它推到一边,又到下面去摸,这次拿上来一个锁着的绿铁盒。他砰地一声把它砸在赌盘上。“如果这里面没有五百五十元,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下我的衬衫。”他一只手重重地搭在约翰尼的肩膀上“你稍等一下,宝贝。你会拿到钱的,否则我不叫斯蒂文伯恩哈特。”
“真的,先生,我没有那么多”
“你快付钱,”斯蒂文伯恩哈特说,朝他俯过身去。“否则我要让你完蛋,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摊主叹了口气,伸手到衬衫里掏出一个钥匙,这钥匙系在一根很漂亮的铁链上。人群松了口气,莎拉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的胃胀得突然动不了了,所有的东西都以特快列车似的速度涌上来。她踉踉跄跄从约翰尼身边走开,冲出入群。
“宝贝,你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她,莎拉猛烈地摇摇头。
“莎拉?莎拉!”
你不能躲开杰克尔和海德。她混乱地想。她匆匆穿过旋转木马区时,那荧光闪闪的假面具似乎就在她眼前晃动。她肩膀撞上了一根电线杆,摇晃了一下,抓住它,呕吐起来。呕吐似乎来自她的脚底,她的胃急剧痉挛起来。她不加控制地尽情呕吐起来。
闻上去像棉花糖。她想,呻吟了一下又吐了一次,然后又一次。她眼前金星直冒。最后一次只吐出一一些粘液和空气。
“噢,天哪。”她有力无气地说,抓着电线杆免得自己跌倒。她身后什么地方约翰尼在喊她的名字,但她还不能回答,她不想回答,她的胃舒服了一点儿,有那么一瞬,她想站在这黑夜中,庆贺自己还活着,活过了这个游艺场之夜。
“莎拉?莎拉!”
她吐了两次唾沫清清口。
“我在这儿,约翰尼。”
他从旋转木马边走过来。她看到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抓着厚厚一叠钞票。
“你没事吗?”
“不,不太好。我吐了。”
“噢,噢,天哪!赶快回家吧。”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你拿到你的钱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那一叠钞票,漫不经心地把它们塞进裤子口袋里。“是的。一部分或全部,我也不知道。那个大个子数的。”
莎拉从她钱包里拿出一条手绢,开始用它擦嘴巴。用水嗽嗽口,她想,我真想用水嗽嗽口。
“你要当心,”她说。“这可是一大笔钱。”
“不劳而获的钱带来恶运,”他阴郁地说。“我母亲经常这么说。她有几百句类似的格言。她痛恨赌博。”
“真正的浸礼教会教友。”莎拉说,打了个冷战。
“你好吗?”他关心地问。
“有点儿冷,”她说。“我们进车后,我要把暖气开到最大噢,天哪,我又要吐了。”
她转过身,干呕起来。她摇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她。“你能走回汽车吗?
“能。我现在没事了。”但她的头很疼,嘴巴很难受,背部和腹部的肌肉脱了节似的,拉得很疼。
他们一起慢慢离开游艺场,脚蹭着地上的锯末,走过那些关了门的帐篷,一个影子走到他们身后,约翰尼猛地回过头,也许意识到他口袋里有许多钱。
是那个大约十五岁的少年。他羞怯地冲他们微微一笑。“我希望你现在好点儿了,”他对莎拉说。“我敢打赌肯定是那些热狗引起的。你很容易吃到一个变质的。”
“哎,别说了。”
“要不要帮你扶她上汽车尸他间约翰尼。
“不用,谢谢。我们可以。”
“好吧,那么我就走了。”但他停了一会儿,羞怯的微笑变成了咧嘴大笑“我很喜欢看到那个家伙被打败。”
他一路小跑消失在黑夜之中。
莎拉的白色小旅行车是黑乎乎的停车场中惟一的一辆汽车,像一条孤零零的。被遗弃的小狗。约翰尼为莎拉打开乘客一侧的门,她小心翼翼地钻进去,他坐到驾驶室上,发动了汽车。
“几分钟后才有暖气。”他说。
“没关系,我现在很热。”
他看看她,发现她脸上冒了汗。“也许我们应该送你去东缅因州医院的急诊室,”他说。“如果是细菌感染,那可严重了。”
“不用,我没事儿。我只是想回家睡觉,明天早晨我要起来给学校打电话,说我病了,然后再继续睡。”
“别那么早起来打电话。我会为你请假的,莎拉。”
她感激地看着他。“你会吗?”
“一定。”
他们现在正向高速公路开去。
“‘我很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去你那里,”莎拉说。“真是非常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是我的错。我吃了变质的热狗。不幸的莎拉。”
“我爱你,莎拉。”约翰尼说。话已说出口,再不能收回了,这话悬在他们之间,等着谁做出反应。
她尽自己的所能回答说:“谢谢你,约翰尼。”
他们在一种惬意的沉默中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