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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狐狸,而我要去做人,我要去做妲己,真是逆天了。
我仍旧在娘娘庙里住,自从有了人的感觉,我就开始了对娘娘庙的再认识,娘娘庙是由四个大殿合抱在一起的非常奢华的建筑。前面为生灵殿,西边为拟人殿,东边为聚神殿,后面为补天殿,都是娘娘的工作坊。南面的生灵殿端坐着娘娘的泥胎,两侧有金童玉女陪伴。之前娘娘说过,她让我住在拟人殿,我已适应了拟人殿的气息。
白日里,风清云淡,花开争艳,四方车马,五湖人神,娘娘庙里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庭院当中,青铜鼎,蓝烟缭绕,香火不断。
月光下,花影窜动,火苗劲舞。世间万物,他们都是神,他们都有灵魂,即使花,即使火苗。我艳羡花的神色香气,我崇拜火苗熠熠闪动的舞姿。
在火苗舞动的光影里,我做了一个梦,我俨然是妲己,娘娘要我去恩州驿,娘娘说我的躯体在恩州驿。等我醒了的时候,我只想弄个明白,我那进了水的大脑,一直饱受这样一个命题的烦扰:恩州驿在哪里?
我并不关心梦的真伪,我闲得横蹦,唯恐捣腾不出一半点奇迹。恩州驿,找它去。趁着天黑路上清静,说走就走。
等一等,似乎我答应娘娘我要看家的!不,玩去吧,先不管它,娘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她老人家怎么知道我不忠于职守,擅离岗位?
鬼鬼崇崇是我的本性,不管什么时候,有没有人。我蹑足潜踪,刚走到生灵殿,朦朦胧胧听见有人讲话,原来是几只老鼠在聚议。
“国王是一个相当勤勉的国王,几乎天天都忙于政务,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他本人也不喜欢奢侈或者是浪费,所以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异常的节俭,只是稍稍喝一点小酒。”
“国王是这样的吗?你听到的和我们听到的可是一个南一个北呀。”
“是吗?可见谁跟谁的耳朵也不一样,有的是金耳朵,有的是狗耳朵。”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三月十五月望望,诞出一个娲娘娘。”
“今日乃三月十五,女娲娘娘之诞辰者也,国王要驾临娘娘庙降香。咱们可就一饱眼福,二饱口福,山珍海味,牛头羊蹄,哎呀,列祖列宗,尚飨尚飨,此情此景,不亦乐乎。”
“别你妹的之乎者也,女娲有什么,不就是一座泥胎喔,还闹这么大动静,非得让国王今儿个烧香?”
“女娲娘娘是上古神女,娘娘庙四个大殿昭示着娘娘的丰功伟绩。她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天神,爱护众生灵,有了她才搓泥造人,与神同聚,普世恩泽,她更是采五色石补青天洞阙,有功于百姓。”
“还诌,你上辈子肯定是一个算卦的文人,别跟我们砍柴的樵夫咬文嚼字。”
“照直说,国王是不是要来大奶奶庙行香。”
“是的,昨天早朝时,叔父大丞相上奏:目前四方拱手,八面宾服,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都是女娲娘娘在背后护着呢,所以请求国王进香。国王本来无暇顾及于此,不就是敷彩泥胎嘛,但听大丞相一说,心清气爽,眉开眼笑,准了大臣的奏。”
“这下可好了,我们呢,老老实实闻香,偷偷摸摸吃肉。”
我听的一阵迷惑,今天居然是娘娘的生日!心想国王要进香,这些个大老鼠哪来的消息?他们是间谍难道?娘娘自己的生日娘娘她知道不?她要在哪儿过她的生日?国王要来,谁来打扫这里的灰尘,还有那些蜘蛛网?
一只老鼠悄悄地说:“哪来的一股怪味,快跑吧,来者不善,这一阵子我们的兄妹遭过大殃哩。”
奶奶的,我无心搭理这些鼠辈。
国王乘辇到这里进香,这浩大场面我肯定要凑凑热闹。先把去恩州驿的想法与行动放一放,暂且留在这里。这帮鼠辈还想老老实实闻香,偷偷摸摸吃肉,看我不吃儿等的肉。
国王啊国王,你是国王,娘娘不在,祈祷什么也不会有结果的。
真的不会有结果吗?难道我不可以制造一些事端吗?
有思想!漫江撒下钩和线,从此钓出轰动来,这个太平盛世,要的就是轰动。
梦国开国已经六百年了,一世一代弹指一挥间,这些我都亲历过。当今国王叫帝辛,威武有力,曾托梁换柱,神勇无敌,能与猛兽格斗,他又能言善辩,还兼通音律,性好美色,工于绘画。国王的本事不得了。
天色微明时,我迎着国王的来路一路小跑迎上去,看见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毡,我心里很受用。这是一个崇拜的年代,国王是百姓男女至高无上的偶像,见到国王的人都会激动得痛哭流涕,甚至晕厥过去,一点也不夸张。
过来了!国王驾出魔都南门,三千铁骑,八百御林,三宫嫔妃陪从,两班文武随行,轰轰烈烈奏乐响,浩浩荡荡裹尘来。
我销声匿迹掉头奔忙在前面,伴着大队人马撺行。远远地,娘娘庙补天殿的大钟传来浑厚的铜音,“铛,铛,铛……”三十六响悠扬的撞击声,要把天空冲[chong]出洞来。
到了娘娘庙,国王下车,前来大殿,金炉袅袅腾紫雾,幻影飘飘泻红光。
天知道女娲的真身不在殿内,去天宫约会好友去了。只见殿内乐声缭绕,香烟飘渺,金童玉女侍立两旁,正中间垂着白色轻纱帐,纱帐内端坐着女娲娘娘的圣胎像,若隐若现。
国王拈起三炷香,焚于炉中,然后丢眼看女娲,那脸上不经意的光景,显露出的表情就是,不就是敷彩泥胎吗?
忽然,一阵轻风掀开了纱帐,女娲娘娘峥嵘乍现,烟雾缭绕之中,灵魂在涌动,国色天姿,婉然如生。
国王的颜色变得怪异起来,国王的眼睛在与我对视,而我的眸子就镶在娘娘的眼眶里。我就是女神,我是女娲娘娘的眼。
我承认我邪恶了!
我的眼神迷倒了国王,圣像瞬间为一汪秋水而活跃沸腾,瑞彩翩跹,婉然飞扬。国王怀疑自己的眼是不是没毛病,魔由心生,神是人造,国王瞬间不淡定了,他神魂颠倒,陡起遐想,如痴如醉,难道桃花大运要降临了?国王要算上一卦才行。
国王富有四海,纵有三宫六院,并没有这样的绝代艳色,更没有这样的善睐明眸,他浑厚的低音如天边滚滚春雷,“笔墨伺候,以抒我之情怀。”他深润紫毫,撩开纱帐,刷刷点点,淋漓尽致,在大殿粉壁之上写下这样的字句:
搓泥勒金兮村样妆,
脱胎换骨兮幻霞裳。
梨花兮带雨波光艳,
梦得兮妖娆绕君王。
意犹未尽,国王还在冥思苦想。
大丞相比干连忙跪倒启奏,“不行啊国王,女娲是上古正神!”
“女娲不就是用块石头补了个天吗!不就是……”
大丞相急忙小心翼翼地打断国王,说:“国王息怒,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搓泥造人,女娲娘娘是万民敬仰的天神,你这样做恐怕不能让百姓心服口服!”
“哼,什么心服口服,又有谁来安抚我受伤的心?”
天啊,国王受伤了!
大丞相说:“女娲娘娘是魔都福主,国王造这些用力过猛的诗句,惹怒了娘娘怎么是好?让谁看了都好说不好听啊,我还是用净水清洗了吧。”
国王一脸的不屑,“泥古不化,别说话。我作赞美诗,又没骂村妇,恐怕她高兴还来不及哩,就是让我们普天下百姓看见了,可知国王洪恩浩荡,也就有了娘娘美貌绝世的代言,有什么好说不好听的。”说罢气哼哼地打道回府,气哼哼的声音飘荡在锣鼓喧天之上。
黄土道边桃红柳绿,天上的日头很大,还没到晌午。
这一遭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我深知国王的气哼哼很大成分就在那双眸子上,而不在于大丞相的多嘴多舌。大奶奶啊,我是你的眼。
我不禁三叹国王。
我的天啊,赤裸裸的国王啊,你话里话外,露着尻尾像什么话!“尻”,我不认识这个“尻”字,我们这个时代就只知道这时应该用这个字,大家都用,我就照猫画虎。
我的天啊,赤裸裸的国王啊,你是毫无遮拦的大地儿子,你让娘娘情何以堪?你认为你法力无边,其实你只不过是一头人,而不是你自以为的一座神庙,真正的大神在天上看着呢。
我的天啊,赤裸裸的国王啊,你是正午的太阳,天不怕,地不怕,可你要小心啦,你怎么知道娘娘的反复无常呢。
国王一直抿着嘴,我察觉到了国王神情的落寞。我的幻象竟造就了如此一场壮阔波澜,我开始欣赏我的眼神力量。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娘娘回来后我就说什么也没做,娘娘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她。
我的耳畔仍回响着锣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