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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悠悠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年轻就是这点好,不论多么疲惫,一觉醒来就疲态全消。恍惚间,她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林绪侧靠在那里,好像睡着了的样子,她的手还在他的大掌中。落尘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想让林绪躺好,舒服地睡会儿,他的样子竟像是比她还需要休息。她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有多重的压力。
落尘坐起来,倾身去搬动林绪的肩,试着让他躺下。她把她的手拿出来的时候林绪就已经醒了。他没动,想看看落尘要做什么。当落尘靠过去的时候,林绪只觉得一股很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慢慢地飘过来,轻拂过他的鼻尖,似乎那种冷香带着诱惑向他袭来,要挑战他的镇定,要戳穿他的伪装。
林绪勉强控制着放在身旁的手没动。如果他和落尘的关系只是被欲望主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落尘扶着他躺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地贴靠在他的身旁,用头顶着他的下巴,轻蹭着,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林绪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脚,此时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即使那么努力地试图控制,可他的呼吸声仍是一声重过一声,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他想用嘴呼吸,似乎鼻子已经很难把氧气吸入肺中。他身边所有的空气都被落尘夺走了。
落尘并没有发觉林绪有什么不对。她觉得林绪睡着的时候是最可亲的,不会那么高高在上,不会冷漠,不会不可捉摸,只会无条件地温暖她。落尘把脸贴在林绪的胸膛上,又环住了林绪的腰。太久没在一起了,想念让落尘有些忘形。
“凌落尘,你是在点火,知道吗?”林绪强自隐忍的声音从落尘头上传来,嗓音怪怪的,听起来哑哑的。
落尘闻声吓了一跳,原本她主动抱住林绪时就有些心虚,于是马上伏到林绪的身上不肯起来。
林绪伸出手指戳着落尘的手臂,轻轻地,似故意又似无意:“敢做不敢当,不是凌落尘的风格啊!”落尘忽地一下从林绪的身上爬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绪:“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我的风格!”落尘跳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落下,砸向林绪。林绪有些纵容地笑着,张开双臂,接住落尘,然后把落尘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许再瘦了,再瘦就只剩骨头了,”林绪在落尘的耳边轻声说着“只是实习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了吗?”林绪很想问落尘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但话到唇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觉得只要这样在一起就好,只要她回到了自己的怀抱,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呢?
“我才没瘦呢。”落尘从林绪的怀里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手臂“你看,你看啊,我哪儿瘦了,是结实了,滑雪很锻炼肌肉的!”
“真的那么有劲吗?”
“当然,力大无穷!”
“那么,大力神女士,来征服我吧!”林绪的声音早已变得喑哑。他的手绕到落尘的腰间。
落尘觉得从见到林绪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期待他这么做了。原来他渴望她,这让落尘觉得很踏实,有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等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落尘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了。林绪轻拍着落尘的脸:“别睡了,起来洗洗,我们回家吃饭吧。吃完了再好好休息。”
落尘挣扎着想起来。对啊,她还没回家呢,落沙这会儿应该放学了,他正月初十就已经开始补课了。可刚坐起来,她觉得腰很软,就晃晃悠悠地又要再躺下。林绪在后面扶住她:“很累啊?”他把她抱起来,带去浴室“洗个澡会好些的。”
等落尘回到家里,落沙早已经回来了,正和王妈摆晚饭呢。看到落尘回来了,落沙高兴极了,一个劲儿地打听落尘的实习好不好玩,又不住地说着自己身边的新鲜事,整个人都粘到落尘的身上了。
平时,落沙在林绪面前是很注意的,只有单独和落尘在一起才会这么随意谈笑。可今天也许是和林绪相处久了,不那么害怕他了,也许是实在太想落尘了,他很自然地拉住落尘,招呼着林绪一起吃饭。
落尘敏感地感觉到这是拉近他们俩距离的好机会,就刻意地说些话题,想让他们俩多交谈、交流。所以,落尘经常是和林绪说一句,又抬头和落沙说一句,两边讨好着,自己忙得都没吃什么。
后来,林绪实在看不下去了,瞪着她说:“吃完饭再说。”然后他给落尘盛了碗汤,就不再开口。落沙还想再说什么,被林绪这么一瞪,就不敢吱声了。落尘看看落沙,再看看林绪,王妈也在一旁笑眯眯的,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周末,林绪让落尘待在家里休息,不要出去。落尘觉得自己没什么休息的必要,道:“我想带落沙上街,给他买些东西。”
林绪正在系领带,闻言走了过去:“还有体力是吗?那么你就是装虚弱给我看呢,不如我们再卖力一点儿。”
落尘连忙翻身,想躲开林绪的手,却因为翻得太过了,掉下了床。林绪想拉住她也是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尘在床的那侧掉了下去。林绪几步跨过去,赶紧把摔得有些发蒙的落尘扶起来。
“你怎么越大越像小孩子,竟然还会从床上掉下去?”林绪有些宠溺地取笑落尘。
落尘哀叹了一声,不肯抬头看他:“你快忙你的去吧。”
“不出去了?”
“那不行,和落沙说好了的。”落尘坚持着。
林绪站在那儿定定地看了落尘一会儿。穿着睡衣的她蜷伏在那里,手还在揉着刚才摔疼的地方,显得那么娇小和无辜。只是这样看着她,他就会觉得只要她高兴就好。林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被落尘牵着走,没了原则,甚至没了主张,在生活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或许还会慢慢地被埋没吧。林绪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也不想专制地要落尘只是听从自己的。
穿好衣服,林绪开门走了出去。
落尘趴在床上,心里好似还等着林绪再说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出门了。落尘起身,只看到了林绪的背影。
落尘起来穿好衣服,这会儿似乎又不想跟落沙一起出去了。但单凭林绪的一句话,她就放弃自己的决定,又好像有点儿太不争气了。最终落尘摇摇头,还是和落沙一起出去了。
买了落沙需要的画具,落尘还想带落沙去买些衣物。虽然家里有端姨每季送过去的当季的新装,但落尘总觉得那些衣服虽然很好看,却并不是落沙喜欢的。落尘一直觉得落沙穿得中规中矩的也不错,不过看到街上有很多染了头发、穿得很另类的男孩,似乎现在流行张扬的个性,所以她又希望落沙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生活。
两个人在小店里面转着,落沙明显感觉到姐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挑出来的衣服都很怪异:“姐,这些衣服穿着感觉像街边练摊的。”落沙还是挺乖的,一一试穿了落尘递给他的衣服,还比比划划的,要落尘看他怪怪的样子。
落尘被落沙的搞笑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你不喜欢啊?街上的男孩子都这样穿啊!”“姐,他们喜欢,不代表我也会喜欢吧,穿成这样出门,我会觉得是穿了别人的衣服。”
落尘笑了笑:“不喜欢就去换下来吧。”她心里却在想如果不试试的话,就不会确定那些衣服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是不是真的会不喜欢。她又觉得她好像始终是有些不甘心,总希望能转变什么,却一直都沿着原来的路,兜兜转转。
中午,落尘正和落沙商量着去吃什么,落尘的手机就响了,是蒙蒙的短信。
“落尘,我是蒙蒙。我回家了,正在受训中。楚荆扬找我谈下部片子的事情,我出不去,你替我去吧。”
落尘想了想,回道:“我和落沙在外面,改天吧。”
“你们在哪儿?”
落尘抬头看看,对面竟然就是华林大厦:“华林对面。”
“哦,知道了,你要约会啊,的确比这个重要。我和楚荆扬再约好了。”
落尘看着蒙蒙的短信,不由得觉得很好笑。在华林对面,她就要和林绪约会吗?蒙蒙的感情总是那么简单直接,显得自己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是那么的复杂繁冗。
“姐,你看,那是不是林哥哥?”
“是吗?或许吧,很奇怪吗”落尘把手机收好,慢慢抬头望向对面,在华林附近看到林绪是很正常的呀。可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此时的林绪跟家里的他很不一样,让落尘忘记了想要说的话。林绪站在门口,好像在等司机开车过去,旁边是王译秋,两个人正说着什么。林绪站在那里,目光坚定。落尘觉得可以引用蒙蒙的话——很男人。
王译秋看到了落尘,很快送了个大大的笑容过来,冲落尘摆手。林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看到落尘和落沙,神色滞了下,就招手示意让落尘过来。
落尘拉着落沙的手,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王译秋在林绪面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亲热地拉过了落尘。
“怎么来这儿了?”林绪问落尘。
“我们要去吃午饭。”落沙抢着回答,他心里还是不想让林绪加入进来,多少还有些孩子气。
“我中午约了人,你们和王助理去吃饭吧。”
落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机已经把林绪的车开了过来。王译秋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林绪接住就上了车,根本没给落尘拒绝的机会。
王译秋带他们去的是附近的一家韩式餐厅,里面的食物精致而有特色。“这里刚刚开不久,味道还不错,老板有的时候也会带客人来这里就餐。”王译秋介绍说。
落尘点点头,这个餐厅的设计应该很合林绪的要求,简洁中透着大气,细微处独具匠心。
王译秋做主点了东西。落沙去洗手间了,落尘开始和王译秋闲聊。
“最近忙吗?”
“嗯,上市的事情还在商谈。”
这个落尘是知道的:“去年不是就准备就绪了吗?怎么,不顺利?”
“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公司上市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跟华林本身并没有关系,是程序上或者说是运作上的问题。既然林绪没有同落尘说其中的原因,王译秋自然知道应该三缄其口。
果然,落尘不再追问,两个人只是谈些轻松的话题,和落沙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午餐时光。只是落尘和王译秋两个人都各怀心事,若有所思。
吃过饭,林绪打电话安排王译秋送落沙回家。而落尘则被司机接去他的办公室。
跟林绪在一起之后,落尘很少来华林,更别提林绪的办公室了。落尘再次置身林绪的王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虽然是周末,但很多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办公室里的阳光非常充足。
走到林绪办公室门口,落尘敲了敲门,就推开门进去了。林绪竟然已经回来了。落尘一直觉得商务餐会应该很冗长。林绪正站在窗前,听到她进来,只侧身回头看看她:“过来。”
落尘走过去,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王译秋之前说林绪遇到了些问题,那他应该是为这些事情心烦吧。
林绪看了看落尘:“你看,我们站在最高处,我们脚下是所有华林的员工。我们身后有林家,他们身后有他们的家人。我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他们的,我得为此负责。”
落尘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林绪生意上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懂的,即使要顺着他的话头开解他,也都无从开始。“上市,就那么要紧吗?既然遇到了问题,那就再等等不行吗?”
“华林为了在海外上市融资,已经进行了资产重组和会计审核,长时间的准备,已经投入了很多。如果夭折的话,损失不可估量。何况,现在遇到的只是行政审核的问题,是人为的,没有再等的必要。”
“有什么办法吗?”
“可以借壳上市,但这跟我的初衷相去甚远。”
落尘虽然不太懂,但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可能就好像借鸡下蛋吧。所以,她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些专业问题。
“你想到要怎么做了吗?”
落尘话一出口,就感觉林绪好像一直在等她这么问,等她开口问他的决定。
“落尘,我叫你来,就是因为我刚刚做了决定。”
落尘强自镇静:“你说吧。”肯定是跟自己有关的决定,还能有什么呢!林绪是要把她心里的那根刺彻底拔出来,再扎进去。落尘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觉得自己手上的汗汩汩冒出来,在玻璃上晕出了手掌的形状。她蜷起手指,可玻璃上面滑滑的,手无处可落。
“联姻。”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可亲耳听林绪说出来落尘还是感到了心疼。落尘把脸贴到窗子上,看着外面,感觉自己好像悬在空中,被吊在了这里。心里虽然呼喊着要镇定,可落尘还是感觉到脸上一片凉意。
“你不要这样,”林绪站在她身后说“早点儿给你自由,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他的声音让落尘觉得心里涩得发苦。
是啊,落尘已经为了这个消息等待了近三年。尽管她还没有还清欠款就解脱了,但是这一刻到来之时她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反而是痛楚奔涌进来,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林绪给她带来的痛,都会让她感觉这痛已经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痛得不能再痛了,可是每当下一次痛来临,竟然总是会比上一次痛那么一点儿。落尘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心也不是自己的心了,每次它都以痛的方式嚣张地宣告林绪占据了它,戳穿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和不在意,戳穿她最后的自尊。
泪水静静地流着,落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找回了自己的意志:“华林到了需要你这样牺牲来挽救的地步吗?”
“并没有。”林绪扶着她站好,然后才又开口“落尘,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我们都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才会垂死挣扎的人。既然有条直路,我又何必绕远?今天我去见了许绾纨,我想你能猜到她是谁。”
许这个姓氏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在政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就是落尘这个对政治不敏感的人,也能从每天的要闻中听到看到跟许家相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