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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爱神
在我的心里,我生活的全部内容“有且只有”两样:教书和干家务。做教师的我每天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好不容易偶尔有45分钟的闲暇时间,领导就得让你去听同事讲课,这叫互相学习,共同提高。而听完一节课的“后遗症”远不止45分钟能够解决,你得写出听课评价,或许还得写一篇相关的论文和总结。等把学校的这些破事、烂事全部忙完,下班铃一响,精疲力竭的你还得一路狂奔上超市买菜,然后回家为老公、孩子做饭。总之,我觉得自己像一头拉磨的驴,让劳累麻木了神经,疲倦迟钝了思维。全然感受不到生活的快乐,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对生活、工作厌恶到了极点,好多次想到了逃遁,想到了隐居。
我这个人有些很明显的毛病:一是从小就特别招大人们喜欢——上学时讨老师喜欢,参加工作后,讨领导喜欢;二是做事不肯服输,工作超级努力。如此,让我免不了时常要当什么先进、模范之类。当上之后,心里就有莫名的难受,仿佛自己得罪了所有同事似的无地自容。同事们呢,少不了由羡慕而生嫉妒,有的甚至公开地冷嘲热讽,我的绝招是装傻,用笑脸去迎接一切的“鬼脸”心里却不是滋味。
我还有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毛病”就是:信奉完美主义。所以,老公干家务,我样样看不上。他炒青菜时若不放几根红辣椒丝点缀,我会因为没有食欲绝食一顿;他做完饭如果不擦洗灶台,我会翻来覆去,叨叨他半小时,直到他记住保证下次不重犯为止;他洗衣服时如果不对衣服按颜色、用途分类,我更是难受的想哭,特别是他要把我的衣服洗染了,我会命令他立刻赔我一件。久而久之,他干脆什么家务也不干了,反正他干了落下的只有埋怨和批评。我自己呢?则大包大揽,而且生出了许多自怜自哀的情绪来,觉得老公一点都不疼爱我。觉得人活着没劲。甚至时常要挟老公:我要找个清静处所,削发为尼。只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才能免除许多世俗的痛苦呢。
终于,老天有眼,我生病了。不用上班,不用干家务,简直妙不可言。
上午有点头痛,晚上十点左右居然发起了高烧,老公不由分说背着我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我不仅感到呼吸困难,更重要的是浑身抽搐的厉害。一双手抽得跟鸡爪子似的,拔下氧气管就窒息。我躺在急救室里,迷迷糊糊中,能听见护士小姐一会让老公去挂号,一会让他去开化验单,一会又让他去交费。“你们他妈的什么救死扶伤,整个一个认钱不认人,我老婆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老公一边骂,一边在挂号室、交费室、化验室来回奔跑。老公挂完号回来,看见我的嘴角不停的抽动,着急得又掐我的人中又捏我的虎口,我无力地睁开双眼,看见老公的衣服全都湿透了,但为了不让正在发烧的我雪上加霜,他坚决不让护士开空调。护士怕我抽出什么大毛病来,给我打了一针安定,让老公扶我去做ct。老公说什么也不让我下地走路,坚持要用推车推我去,护士拗不过,推来了急救车,让我自己爬上去,老公不答应,又亲自把我从急救室的床上抱到急救推车上。在接下来的六种检查中,都是老公把我抱上抱下,抱出抱进。其实老公也是四十的人了,抱着一百多斤的我,对他来说并不轻松。听着老公的喘息声,闻着他身上浓浓的汗酸味,摸着他已经湿透的衣服,我好心疼,好感动。等老公带我做完所有的检查,把我抱进病房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因为我呼吸困难,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我一直插着氧气管,48小时,老公一下都没合眼,生怕他一眨眼我就会离开他似的。老公平时工作忙,也不善言辞,我时常觉得他忽略了我的存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老公不花钱雇来的保姆,好辛酸、好难过,甚至好想跟他分手。但在我真正需要他时,他用有力的大手给我温暖,用宽阔的胸怀给我安全,用温柔的眼神给我关爱,用他那“扑通扑通”的心跳为我担忧。所谓患难见真情,在病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老公对我发自内心的疼爱。
接下来的几天,领导、同事都纷纷送来鲜花、水果表示慰问,有几个姐妹甚至把炖好的鸡汤送到了病房里。我一向认为是“职场劲敌”的几个家伙,包揽了为我和老公送饭的全部任务。
至于在红袖天天见面的朋友,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几天不见“红笺小字”装满了我的消息箱。
我从心底里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它让爱之女神重新光顾了平时忙碌而麻木的我,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二、美神
今天是进入八月以来,湖北最热的一天,气温达37c。街上满是穿吊带衫和超短牛仔裤的酷妹。说是吊带衫,实际只是个肚兜,因为整个背部除了两根细细的丝带,没一片遮羞布可言;牛仔短裤也短得完全可以成为平脚裤衩了,透过裤衩的下沿,臀部下边浑圆的曲线已经若隐若现的招摇着。这并不是因为女孩们非要炫耀她们那一身白花花的曲线,实在是老天太不作美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高烧39。6c的我,被医生从抽搐、窒息的生死边沿救回来后,所有的感觉只有一个:除了冷还是冷。我盖着厚厚的棉被,仍然还是怕冷;我在头上包了条厚厚的毛巾,毛巾外面再戴上老公那肥大的鸭舌帽。我想那滑稽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当年进村的鬼子兵。
高烧和不停的盗虚汗,让我浑身酸软得如一滩烂泥,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平均每半小时就要汗湿一身衣裳,由于输液又不方便换衣服,老公就准备了一打新毛巾,当衣服汗湿时,就在我的前胸和后背上各塞一条,再汗湿了就再换毛巾。汗流多了,失去的水份就多,自然要多喝水,水喝多了,上厕所小解的次数也多。温柔的护士小姐拿来便盆让我在床上解决问题,倔强的我哪里肯如此现丑。于是我便时常以下面的形象出现在病友和医护人员面前:
头上搭着毛巾,毛巾外扣着鸭舌帽。肥大的盖过屁股的t恤里前后各塞着一条毛巾,长t恤外还套着一件齐腰的短牛仔服,下面是一条加厚棉毛裤,脚上腆着一双塑料拖鞋,下得床来因为怕冷还得披一条毛巾毯,喘着粗气,佝偻着腰,挂着吊瓶,在护士小姐的陪同下,向卫生间出发。
四天后,我的高烧开始退去,人也觉得轻松多了。于是,我请假回去洗了个热水澡,穿了一件镶有银色亮片的黑色v字领t恤,一条深红色的牛仔裤,一双乳白色的皮凉鞋,再拧上自己心爱的白色皮手袋,头发很自然的在脑后挽成髻。出门前,我觉得头仍然疼痛,便在头上系了条水绿色的绣花丝巾,丝巾结子打在左耳下方,长出的部分很自然的从左耳后垂下随风飘扬,然后,我略施胭脂,淡扫娥眉,轻点朱唇,向医院进发。
刚进病房,五个病友和正在查房的三个医护人员都一起把惊异的目光向我投过来,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天啦,蝉儿老师,原来你如此美丽!”是啊,从我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自己包裹着、佝偻着、呻吟着,其实,我还是我。此刻我才真正的懂得:健康就是美的确切含义。
三、乐神
平时能买到的成品或半成品菜,决不自己动手做,尽量到超市买;有时候干脆一家人吃快餐或是到餐馆撮一顿。就这样我还觉得自己累,觉得自己亏,心理有一百个不平衡。与我同住一室的有两位六十多岁的病友阿姨,他们的老伴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一个参加过“抗美援越”为国家架桥梁、挖隧道、修铁路,人生有近二十年的光阴是在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中渡过。党和人民为了感谢这些“功臣”把他们安排在一家“国有大企”工作,并准许他们把在农村生活多年的老婆、孩子带到身边来,这两位阿姨就是被老公从农村带来的家属。她们整天的议论话题就是如何做豆瓣酱,如何腌制泡菜,如何给孙子做小棉袄;什么时候自由市场的菜最便宜;如何才能在生活上节省开支为孩子们多攒钱。他们的老伴一个月都只有不到一千块钱的收入,而他们都养育着五个孩子。当他们谈到每个孩子结婚,他们都要给三万块钱为孩子付买房的“首付”时,脸上充满了自豪和幸福。我在想,他们是如何从牙逢里抠钱,才攒出这十多万的呀。看看他们穿的衣服,全都是水货市场卖的十几元一件的衬衣,而且已经很成旧。可他们对生活没有埋怨,有的只是愿望实现后,那种给予的满足。他们的对生活的态度让我好感动,好羡慕。跟他们比,我一个月有着几千元的收入,养育着一个孩子,我还有什么值得怨天尤人的呢?
职业女性大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看着衣橱里花花绿绿的、档次不低的、能穿一个月都不重复的衣服,还总觉得自己没衣服穿,总是苦恼自己永远少一件衣服。在医院,我看见隔壁病房里来了一个伺候母亲的乡下姑娘,脸上永远挂着自信的笑容,对人说话总是那么温柔、秀气,同病房里如果谁有事她都主动帮忙,对她母亲的那份孝顺更是让所有的病友们称赞不已。她总是在白天穿着一件很普通的t恤衫,配一条很随便的九分裤,显得青春、靓丽,在我的眼里,她的装束赛过任何城里的时髦女郎。小姑娘在晚上就换上一套打补丁的衣服,把那套仅有的“漂亮”衣服洗净晾干,等第二天早上再换上,说是不能让城里人看不起她。我从心底里觉得她从外在到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其实我的任何一套哪怕是自己穿厌烦了、准备仍掉的衣服都比她的款型好、档次高,我想我缺少的真不是衣服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总嫌自己鼻子不够挺,眼睛不够大,额头不够丰满,而且眼角有了鱼尾纹,天天与姐妹们聊着要去美容的话题,因为生活、工作的关系愿望不能得以实现,经常苦恼不已。同房的病友,除了两个老太太外,有一个是清洁工,有一个是下岗女工,有一个是水果贩子,还有一个石油工人,他们都是因为小时候兄弟姐妹多,家境贫寒没机会上中学考大学,现在都一没知识,二没技能,生活的很是辛苦。言谈中她们对我有着说不完的羡慕,他们羡慕我的职业,羡慕我的收入,甚至羡慕我的长相。有一点我自己最清楚,她们的五官都比我长的标准,有三个比我年轻得多,我想我所谓的美,不过是我的教师气质,还有那档次不底的衣服而已。在整个病室里,大家都以大姐、阿姨、小某某互称,惟独对我例外,就是两位六十多岁的阿姨也称我老师,所有的医护人员也都这样称呼我。我扪心自问,自己该知足了。
跟他们比,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的生活呢?
忙碌,让我们忽略了亲情、友情还有很多美好快乐的东西。一段住院的经历,让我重新找回了爱、美和快乐,重新懂得了知足常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病的我真的好幸运!感谢幸运之神来叩击我病痛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