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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那盆梅花仍没有开放,它永远也不会开放了,因为它是一盆假花。造型美丽的梅枝干皱了,青色逼眼的接骨草枯萎了,花贩子“一个月就开花”的许诺像氢气球一样飘到了九霄云外。他决定让这干枯的盆景永远站立在窗台上,以此来怀想“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吗?不是。它不是梅,也不是美,它只是一盆憔悴的梅花的孤魂。
买花时有好心的旁人提醒盆景是假的,只是一些断枝的组合,养几天就会死的。我不信,卖花人朴实木讷,在这样忠厚的外表下也会有欺人之心吗?事实正如俗话所说,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往往上当。
喉咙里有个声音想冲出来,如果让它顺畅而出,一定是一声急切而悠长的呼唤。说不明白自己要呼唤什么,能呼唤什么,又能得到多少回应。面对这干枯的盆景,诸多不快雨点般打击着我敏感脆弱的心脏,升起一片潮湿烦闷的雾气。
请一位年青力壮的先生帮忙往车上递点东西,那位先生很不绅士地说,不出钱,谁给你白帮忙?有人揶揄他要向雷锋同志学习嘛。这位先生说,雷锋?那是什么时代的老皇历啦!想到那首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歌,是不是含了很辛辣的讽刺意味?这件事原本不用拿来歌唱的。车上,一年青人从容地抢占了七十老翁的座位,老翁赔尽了笑脸,年青人有滋有味地嚼着红桔,屁股纹丝不动,旁人多了句嘴,立即招来威胁的白眼。每次上街买东西,都像做竞猜题,在拥挤的商品中猜不透哪样货色是真的。买回的黑木耳,水里一泡,摇身变成了满身灰毛的枸木耳,新皮鞋穿了小半天,突然掉了一块漆,露出白森森的庐山真面目,再看鞋底,鞋跟已摇摇欲坠。该皮鞋只能在特别需要时装装样子,还得操心鞋跟会不会脱掌而去,那就真的掉了底子!衣服呢,不是掉扣子就是炸线,总之,变着法子不让你称心如意,至于缺斤少两,这已成为生意人必备的基本常识。中国人善忍,老百姓在讨价还价中疲劳地承认了事实的存在,水货一词,深入人心。
害怕购物,绝少上街,还怕跟熟人相逢相聚。书中没有黄金屋,但书中有了然于心的乐趣,书都是诚实的,绝不会欺骗自己。其实也有寂寞,虽已收起热烈倾诉,倾心交谈的愿望,三五好友一起聊聊,仍是排遣郁闷的好办法。越来越沉默,特别是众人欢聚时,越发寡言少语,不是什么玩深沉,深沉的女人让男人害怕,或者说,在他们眼里很可笑,很幼稚。是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我是一无所有的穷人,从人生方向的选择来看,将来也难有发迹的趋向。除了房子,票子,位子,儿子,脸面,身材,情人,再没有别的话题了吗?说话的欲望在一片兴致勃勃的嘈杂声中萎顿。
这个社会怎么了?弄虚作假,虚情假意,铜臭熏天,世俗功利。孔子说,礼崩乐坏呀!孔子再生,解救得了这个世界吗?读孔子,读了又读,解救得了自己吗?沉沦进去,是迟早的事情,在还有点清醒的时候,想喊一嗓子。在车上,不敢对那个占座位的家伙挥动老拳,势单力薄,又能呼喊出多大的声音呢?听的人,也许只当是秋天的一只蚊子在可怜地嗡嗡罢了。
窗台上干枯的盆景总是勾起满腹的忧心,自已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自作多情呢?然而呼唤的欲望没有因这样的思虑减弱,奋力吼一嗓子的冲动时常在胸腔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