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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健吐了口气,低下头揉了揉眉心。再抬起头时,那股迫人的光芒不见了,眼神变得温柔平和。
“她不是我女朋友。”
惟惟顿了一顿,才发现,他是在向他解释。
“无所谓,跟我无关。”她摇摇头,警戒的神情好像小鸟看着陷阱。
他看着她,温柔地重复。“惟惟,她不是我女朋友。”
惟惟先把目光移开。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男人才好。
“你太莫名其妙了,而且也不关我的事。”
唐健听了她的话,苦笑:“你觉得莫名其妙?那不妨想想我的心情。”
他的心情?一场大难醒来,身体败损,脑伤严重,记忆混淆,确实比任何人都惨。
她到底被触动了恻隐之心。
“你还记得什么?”
他记得什么?唐健也自问。
一阵快速的光影突然从他的脑海里闪了过去,但太快速了,他什么都抓不住。想再继续想深一下,额角却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眉心,神情开始出现痛楚。
蓦地,一个影像跳了出来——是他自己!
他他起头看着电视柜旁边的那扇玻璃门,他自己的影子被映照了出来。
眼前的影像,和脑中的那个影像一比较——唐健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滑倒他的头顶,碰了碰他半长不短的头发。
“怎么了?”惟惟细细盯着他。
他一看见玻璃柜就黏住不动了,在看什么呢?
唐健摸了自己的头发几次,终于点了点头。
“你想起什么?”她试探性地问。
他的深眸慢慢移回她脸上,极端的严肃,她不由自主地屏着呼吸,等他开口。
“我该剪头发了。”唐大公子说。
“”他想到,剪头发?
可怜的屋主气过了头,完全哑口无言。
快乐。喜悦。幸福。满足。
光只是看着一个女人而已,竟然可以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康健愉快地在惟惟的套房里晃来晃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欺负她会令人上瘾,她每次一恼起来,反而话都说不出来,想骂人都找不到字眼,最后只能气呼呼的走到另一个房间——通常是厨房——不理他。
她平常一定很少对人生气!康健满足地想。
奇怪的是,他记得她的个性不是这样的。
他印象中她是更暴躁一点,像颗小炮弹气蹦蹦,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可爱。
“小健,你突然跑出医院,连交代一声也没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娘兀自在手机那边唠唠叨叨。
“别再这么叫我了。”康健拉回神,对耳边的手机皱了皱眉。
“什么?”正在唠叨的唐妈妈停了下来。
“叫我唐健就好。”感觉到自己口气太冷淡,他顿了一顿,口气温和了点:“到底三十岁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在乎年纪,还会自己四舍五入,才二十八的人就在那里报三十了。”唐妈在另一端哀怨。“啊扯远了!快点说你现在在哪里?妈妈去接你回医院。”
但唐健却被母亲的话说得眉头更深。
二十八。这个数字重重击在他的心上,让他抚了抚胸口,想抹掉那份不适感。
他才二十八吗?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年纪应该要更大一点?
而且,二十八岁这个数字似乎和某件事连在一起,非常重要,他却想不起来。
他的短期记忆依然很混乱,有时候他甚至会看到一些影像,和现在周围的一切完全不搭轧,好像他同时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似的。
他叹了口气,对目前这种近乎无助的情况非常不耐,却又没有办法改变。
在他的大脑自动修复完毕之前,他都必须忍受这种一团浆糊的感觉。
“小健?小健?”他娘在那一端连声呼喊。
他的神被叫了回来。
“做什么?”他和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粗鲁地应完父母之后都会有罪恶感。可是因为对方是父母,所以总是有点可以任性的空间。
“你现在人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周小姐了?知雅说,你向她问周小姐的电话,可是她说她没告诉你,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找人一点都不难,比较难的是如何赖下来,不过,也真给他赖成功了。
“总之,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
每次想到惟惟努力找各种理由要把他赶走,都被他一一破解的无奈神情,他就会觉得心情特别好。
嗳,她怎么会这么可爱呢?可爱到让他想一口吞下去。
但是不行,唐健按按依然疼痛的肋骨,他现在还没有条件“吞”她,而且进展太快会吓到她,等他伤好一点再说。
到时候,他保证能吞得她心甘情愿,娇柔软绵。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好像天经地义她就应该是他的,在他的身下承受着他,让他快意地冲撞驰骋。
一阵灼热感在他的两腿间聚集。他痛苦地变换姿势,苦笑一下。
还好惟惟上班去了,不然一定又要骂他色狼、禽兽。
天知道,男人的身体在早上本来就会自动苏醒。他只是受伤,又不是死了,天天看着她娇慵乍醒的样子,却动都不能动,是男人就不可能没反应,所以早上他会对着她勃起,真的不能怪他吧?
“阿健,你和文慧铃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分了?你比较喜欢那个周小姐吗?你们两个人何时开始的?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母亲在那头连珠炮打探。
“我和文慧铃以前很要好吗?”他突然问。
“就一直很稳定啊!细节你这个闷葫芦平时也不爱说,我只知道你们不温不火的走了好几年,中间偶尔就吵个几次架吧。说来那个文慧铃也太娇气了点,女孩子家还那么难伺候”唐妈妈又开始唠叨起来。
说到底,儿子是自己家的,女友是别人家的,所以感情出问题,再怎样也还是护着自己儿子。
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唐健果断的使出“粗鲁的任性权”中断他娘亲的叨念。
“好了,我要收线了,过一阵子我再回家,再见。”他挂断电话。
今天是星期一,惟惟去上班了,出门时当然是一脸无奈。
他的每丝直觉都依附在她身上,惟惟对她很重要,可是他还想不起来为什么她对自己这么重要。现在整间屋子都是他的,他决定好好的侦查一下敌情,而且完全没有做贼的罪恶感。
翻过她的抽屉之后,他知道她很闷骚——穿在外头的衣服都是保守的式样,内衣底裤却缤纷灿烂。他的长指勾起一件丁字裤,浓眉挑了一下,花了点时间遐想她全身只穿这件丁字裤的样子。
翻过她的藏书,依然闷骚——硬邦邦的软体语言工具书有好几排,其他的就全是粉红色的浪漫爱情小说了。他抽出几本翻了一翻,其中的一些段落让他深受启发,并认为等他身体状况好一点之后,可以实际执行在惟惟身上。
她的笔电带到公司去了,只留下一台老桌机,里面存了一堆旧照片。唐健对这个部分极有兴趣,于是一个图档一个图档地点开。
照片的时间涵盖极广,从她高三一直到最近的生活照都有。
一开始他神情轻松,不住对着画面中那张青涩娇美的容颜微笑。随着照片一张张翻去,时间点一步步往近期推进,他轻松的神情渐渐消逝。
没有他。
怎么会?
她的生活照里完全没有他!
高中,大学,乃至于工作之后,统统没有他!
怎么可能?
他记得她!即使在脑子最混乱的时刻,属于他们的甜蜜片段依然会不时地从黑雾里突围而出,带给他无限的安慰。
他记得她大一时青涩生嫩的俏模样,他记得他们一起从校门口走向教室,在阴雨连绵到阳光灿烂的季节都有。他记得她扬眉对他笑的甜美风情,还有恼起来跳进他怀里咬他脖子的娇蛮。
他一张一张的点着,突然跳出的一张照片让他停了下来。
这是她大二那年,他们系学会举办晚会,照片中的她穿着当晚要演话剧的戏服。他对这种活动从来不感兴趣,因为她要上台演戏,他才去了。
那天晚上,她笑得很开心,系学会的摄影组帮他们俩拍了许多合照。回到家后,她腻在他的怀里,他们彻夜不停热情地做ài。
但,照片中的人只有她而去。
有几张是和他不记得名字的同学合照的,男男女女都有,独独没有他。
没有他。
不对。一切都不对。
唐健暴躁地踱到窗边,推开窗户,吸进一口微热的空气。
他明明在她的生命里,是谁把她偷走了?
不!是谁把“他”偷走了?
窗玻璃映照出他自己的脸,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他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个影像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他摸了摸头发,突然对这头长发前所未有的厌恶。
“妈的!”
唐健猛然转身,按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大步往门口走去。
如果生命中的一切都脱出他的掌控之外,起码他自己的外表是他能掌控的,他要回复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一阵强烈的刺痛突然从他的太阳穴穿过去。
“啊——”唐健痛楚地蹲跪在地上。
一连串影像源源不绝地闪进他的脑中。
全部是惟惟。
有报纸简报,电视新闻,有车子,有山,有水,有很多的人。人影快速晃过,刺耳的说话声像用快速度播放的录音带一样,叽嘎凌迟着他的耳膜。有人在哭。他看到她父母,他们共通的朋友,明亮的草坪,一格一格的灰色石碑
最后,定格在一片鲜艳的红彩。
红彩之后是白。全然的白。泛着青色的白,苍凉的死白。
他的双臂染血,眼前是一片死白。
康健粗重地喘着气,吃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他的脸色跟他脑中的色彩一样的惨白。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二十八岁这年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年,他心爱的女人会死。
他必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