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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夜里秋风正凉。
王渊披散着头发,支腿闲坐榻上,两旁枝形灯燃着数十根蜡烛,案前亮如白昼。二十几张大纸整齐排在翘头案上,左上角分别写着名字。
王渊挑出顾淮那张,眼前先是一亮,细细看下来,眉头又微微皱起。来回看了两遍后,将之搁在一旁。之后按顺序一一阅来,轮到萧正颉,王渊默默点头,正要放下,却忽然顿住,又将顾淮的拿过来,经过好一番对比后,王渊气笑。
次日,顾淮正摸到曹皎后面要坐下,却被书童吩咐与曹皎一道去祭酒院里。
曹皎一脸又来事的躁郁,走得像个小炮仗。
顾淮不疾不徐,瞅了眼曹皎,思忖着是不是四郎胡乱作的赋太烂,先生看不下去?他昨日抄的时候也觉得比起四郎华丽的辞藻,他这份用词稍白了些。
曹皎先进,然后攥着纸灰头土脸出来,看都没看顾淮。
顾淮觉得大不了被骂一顿,从容见了王渊,坦然揖礼。
见状,王渊笑了一下,问:“昨日作赋,用了几个时辰?”
顾淮楞了一下,说:“大约一个时辰。”
“可还记得写了些什么?”
为了证明是自个儿写的,顾淮认真回想,缓缓背诵道:“秋夏代序,物动心摇,若夫菡叶碧树,游鱼浮藻之塘……”
王渊几不可查地一挑眉,视线落在案上赋作上,眼神似赞似谑,若不是他一早诈了四郎的实话,还真要被这小郎骗了去。
顾淮漏了一些,但全文大概意思背出来了,他记忆力很好,赋作又不复杂,昨天抄过一遍正有印象。
等顾淮背完,王渊沉默了几息,批评他的赋浅显白露,命书童拿来一本汉大赋集交于顾淮,“秀才以策应举,赋之一道,重逾千钧。我门弟子,岂能短于赋作?限你三日之内将此集背了,背不下来,罚抄十遍。”等顾淮沉着小脸出去后,王渊忍俊不禁,摇头叹道:“好个顽童。”
顾淮苦大仇深地捏着集子回了课堂,四郎看了一眼慌忙别过头,以为顾淮被骂,心内自责,他是真的不擅长撒谎……
顾淮课堂摸鱼一顿狂背,回了太守府,匆匆吃几口饭转去萧珏院里又继续背。张德和四婢还当小郎彻悟转而好学,惊喜地不敢打扰,连走路都越发轻了。顾淮也不是跟婢仆废话的人,想到罚抄,他宁愿动脑子,应试教育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还怕背诵?
半夜梦里翻身,他还在念叨着枚乘的‘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紧接着,又骂了句‘臭道士’。
第二日晚起了一刻钟,顾淮干脆加厚衣裳,戴上风帽,由太守府兵士护送着,骑着小马驹去学观。
小马驹比马车快得多,顾淮为了能多睡一会儿,这些天苦练骑术,已耐得住小马颠簸。小马驹很听他指挥,两小儿默契十足,竟是到得比先前还早。
学堂内稀松几人。
本来少年们就是为了在王渊面前表现,王渊不来,大部分人转而按点到堂。
顾淮擦着汗,见曹皎居然在内,不由走到他身后,等看清他在做什么,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子,在罚抄呢。他想了想,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糖糕低身放在曹皎手旁空白纸上。他毕竟是成年人,老看这孩子倒霉,不免同情。
曹皎抬眼瞅了瞅他,约是觉得他没恶意,大咧咧捡了吃下。
顾淮刚在后边跪坐好,曹皎猛地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没?再给我一块。”
小子得寸进尺!顾淮摸着鼓鼓的锦囊,一脸诚实道:“没了。”
曹皎失落,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这糖糕,是张氏新送来的厨子的秘制点心,用料讲究襄阳没得卖,做一次花销可大,每一口都很珍贵,顾淮舍得掏出一块来已是破例,再想从吃货嘴里夺食,他会打人的。
三日期限一到,顾淮施施然跪坐在王渊书房,流畅地将十篇大赋一一背来。
他不与学子交道,不了解市场行情,更不知自个儿已露了馅被人扒皮,王渊那天理所当然的吩咐,让他以为古代学生都是这个背书量。四郎自觉惭愧,这几日很少同他说话,不然知道后肯定会说祭酒在强人所难。寻常学子,一天能背下两篇长赋就算不错了。
顾淮一心背诵,完全没注意边上几个书童咋舌震惊的表情。
王渊让几个书童退远些,握着麈尾慢慢摇,时不时点头,表情不显山漏水,末了,问道:“可会弈棋?”
话题转得有点快,顾淮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摇了摇头。他只爱吃喝睡,偶尔看点杂书,根本没别的兴趣爱好。
“操琴呢?”
摇头。
“绘画?”
摇头。
王渊笑骂:“你可是长康公族人!”
顾恺之,字长康,人称画绝,在士族高门家学浓厚的氛围下,吴郡顾氏族内鲜少有不学绘画之艺的。王渊近日知了顾淮身世,大觉可惜。
此后王渊倒是没再让顾淮死记硬背,但有闲暇,便教顾淮些才艺。风流名士多学杂艺,书法、绘画、弹琴、卜筮、算数、射箭、博弈、投壶等等,为的是培养性情爱好。王渊一心教导顾淮成材,可顾淮并不用心,他懒散惯了,认为才艺是负累,有那时间不如睡觉,惹得王渊每每暗中气得直骂‘顽童’。
顾淮偶尔不用听老先生们讲经谈玄说史,王渊也不再强制他背书,倒是过了一段和美的轻松日子。
一日下学归府,他照例躺在萧珏院里榻上,悠哉地用着点心花茶。
忽听院外喧闹声起,顾淮不由住嘴。隐约传来‘将军’几字,他顿时坐直身子,竖起双耳。
太守府前院正堂,婢仆们跪了一地,陆攸之领着太守府僚属静立。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黄昏的余晖投洒下来,犹如天神莅临。
正是府主萧珏。
他身披明光铠,腰佩环首刀,淡淡血腥味萦绕周身,面容英俊而冷戾,震慑得僚属们不敢直视,齐声行礼后小心翼翼地退至一旁。独有陆攸之迎上前笑吟吟道:“恭贺将军大败魏军,九战九捷。”
萧珏神色温和了些,淡淡道:“不过是些凡兵庸将,称不上大捷。”
“魏将对上将军,真犹鼠畏猫也。”陆攸之笑着打趣,眸色深沉,“将军征战月余,辛苦了。”他继而看向义山,一向笑嘻嘻的义山难得收敛笑容,拘谨地回望。
陆攸之淡笑道:“义山也累了吧。”
义山立马笑着摇头,眼神躲闪。
陆攸之吩咐婢仆下去准备热水,与萧珏说着话一道走向后院。
“彦叔,你如实说,你是不是对你阿嫂从子有所亏欠?”
萧珏偏头看了陆攸之一眼。
陆攸之玩笑道:“那淮小郎天天在你院里躺着,活像个来找你收租的。”又道:“一般人可管不住这小郎,你不知道,乌衣巷王家十二郎在习家池开学观,二十多个弟子,只有淮小郎不愿住学堂,刺史大人出面也劝不动。”
陆攸之无奈状,温温和和地说道:“你阿嫂啊,真是宠煞了淮小郎。前些日子,我用你给我带回来的好料子制了两身衣裳送给五郎和淮小郎,五郎倒是个懂事知礼的,第二天就穿上了,还夸我一心为主,慷解私囊。”陆攸之笑起来,接着叹了声气,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淮小郎那边可倒好,他院里几个婢子当太守府没人,闲聊说‘小郎娇贵,哪能穿这些粗布,搁箱底去吧’,我真真是……”
出乎陆攸之意料的是,萧珏居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短暂,一瞬到仿佛是他的错觉,也分析不出其中的意味,陆攸之怔然止音。
此时将近外院门,萧珏道:“你且去忙你的吧。”
陆攸之停住脚步。
义山偷偷瞄了他一眼,乐呵呵地跟上萧珏。
萧珏住的两重院,数十护卫围院侍立,见了萧珏,整齐地躬身行礼。跨进外院门,义山啧啧称奇:“淮小郎好大性子,王家rén miàn子也敢撂,还是将军厉害,他在你面前可似个小鹌鹑,乖得很呢。”
萧珏面不改色。
二人走入内院回廊,对面堂屋灯火明亮,廊下一排灯笼红彤彤地发着光。光下站着一白衫玉带束发小儿,正目不转睛地看过来。陡然间,小儿面上满是欢喜,像只兔子一样三步两步奔了过来。
顾淮说不出来的高兴,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等一个人,这一刻的满足,就好比他揣着一张彩票,终于可以兑奖了!
顾淮笑得又乖又傻,“阿叔!”
萧珏脚步一停,眼神柔和下来正想说些什么,又见凑近的小儿突然止步,鼻翼微动,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血腥味儿混着汗水的雄性气息扑了顾淮一脸。
叮,洁癖顾上线。顾淮止步不前。
萧珏微眯双眼,高高在上地睨着小郎:“你在这作甚?”
顾淮热脸贴冷面,尴尬又失落,然而表情认真而忐忑:“阿叔忘了吗?我跟阿母说过,要跟随你左、右。”他重音强调左右,目光幽幽,“我天天都在等你回来。”
义山握拳堵住笑声。
萧珏挑眉,取下头盔往顾淮怀里一扔,大步进屋。
头盔足有五六斤重,加上难言的气味,顾淮差点没摔了,他一脸茫然,弄不清楚萧珏是何意思。
义山笑着朝他招手,示意跟上。
顾淮顿时松了口气,喜滋滋地小跑上前。
进了寝殿,越过纱帐,义山见小郎傻乎乎地还想跟着萧珏去屏风后的澡间,连忙伸手拦住,“将军是去后边洗浴,小郎,你先坐着等会儿。”
顾淮小脸微红,讪讪退后,抱着头盔在厅屋书架边铺了苇席的地榻坐下。
不多时,两婢从屏风后绕出,一人端着铜盆,一人捧着木盘,两人跪下将东西搁在顾淮榻边,不发一言,莲步退下。铜盆盛着温水,白气升腾,一块四四方方的麻布躺在水里,木盘上搁着皂角等清洁用物。
顾淮看看榻下,再看看怀中,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叹口气,任命地捞起湿布,沾了点皂角开始擦洗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