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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燃数息,杜鄞率先直身,侃侃而谈:“始皇扫六国而统天下,诸侯臣附,何其壮哉!尚使方士入海寻仙药,以求长生;汉武驱匈奴,征大宛,南诛百越,西愈葱岭,垒汉之版图,何其雄哉!尤建承露盘,和玉屑饮之,以期不老。今之道长先生,习《抱朴子》《灵剑子》,研吐纳成仙术。伟人贤者尚且如此,何况土民?但逢寿宴,可有不祝长命者?既是众之所求,何以称之不善?”
小郎由古至今例论,气盛言宜,名士们点头称赞。众小郎得了思路,你一言我一语补充,慷慨激昂,指天画地。
有小郎瞧着对面一片安静,力单势弱的样子,得意地笑起来,摇头晃脑道:“何须辩哉。”
顾淮双手抱胸,冷看对面群情沸附,等他们说差不多,拍案示意安静,出声道:“众之所求就是善事?大多凡人汲汲于富贵,在座名士们,你们难道也认为‘阿堵物是个好东西’?”
名士们面面相觑。
真正有风骨的名士多安贫自守,而世家大族又有多少假名士们广占田泽、山林,拥庇流民作为奴婢部曲,一边圈钱,一边又鄙视着说‘阿堵物为俗物’。顾淮料中他们顾及面子不敢反驳,继续说道:“所以众之所求即为善这条不成立。”
杜鄞虎视眈眈。
顾淮毫不畏惧,眼神明亮,“长生不老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使人不孝!”
众人哗然。
“若依辩题,从今日起,大家都长生不老了,家中若有病痛缠身的老父母,你们忍心自己在一边健康快活,而双亲却要被折磨千年甚至上万年?”
众人被他说得瞠目结舌。
“孔子常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因为知道时间的宝贵,所以我们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每一个时日,若是生命无穷无尽,我们还会珍惜吗?好比双亲在乡,而你仕宦远方,母亲问‘我儿,万年已去,怎不归家?’,你会说‘阿母,儿三千年前不是刚写过信?’”
“这像话吗?”
众人联想到画面,无论是名士还是小郎,此刻大多忍不住捧腹大笑。
萧珏坐得稳当,看似定力十足,只是那勾起的唇角,一时半会却收不回来。
一人指着顾淮乐不可支,“这小儿真是……真是……”他形容不来,大笑起身,转到顾淮身后坐下,两人跟随在后。
杜鄞皱眉咬牙,道:“长生不老可是仙道,既已长生,怎会有病苦?”
顾淮目光灼灼,“长生不老只是让你永葆青春长寿不死,可不是成仙!古今之人能得道成仙者少之又少,而一旦成仙,便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摒弃七情六欲,逍遥自在,只能说仙人一定长生不老,而长生不老者,却未必是仙人!”
有思维逻辑的名士们纷纷应是。顾淮趁胜追击,“再说小郎们,我们如今尚小,还不到举仕的年纪,如果大家都长生,那么就不存在告老还乡了,朝中官位有限又无人可退,那些晚出生的小郎,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入仕了?”
想要有大把空位,除非改朝。
可在这仍重忠孝的时代,你们敢青天白日说造反?顾淮胜券在握。
如果不是只许名士们换位,小郎怕都要倒戈几位。
顾淮不给对面思考整理语言的机会,又道:“人们对乡里旧友常说‘我与你几十年的交情’,话为何要如此说,因为我们生命有限,这几十年对我们来说是珍贵的,所以我们用几十年的交情来比重友情。一旦生命无限了,几十年交情又算什么?”
顾淮总结,“长生不老会让我们生而为人的人之常情变得毫无意义。我曾听人言‘向死而生’,正是因为死亡的存在,才让我们的生命富有意义,人生苦短,所以名士们在此间的努力,都将为后世人所铭记。”
名士们大为震动。
五郎看燃香已过半,见这方已被顾淮说来好几人,自己还未发言,忙道:“无名诗人曾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若生年万万岁,忧该几何?又有‘去者日以疏,来者日益亲’,时若无穷,何论亲疏?”
顾淮见五郎接过话,便干脆收势。
四郎等五郎说完,顾淮又不动作,遂而将自己所思娓娓道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海有枯时,石有烂期,人之寿,虽七十而古稀。万物皆有终寿,此天之理,难违也。长生之术,虽众之所愿,然有违天命也。至圣贤达,虽其功绩之所成,即为不认天命,不拘一格而行之,然万物终寿之天命,乃天道轮回,换代更新之法门,万物皆长生,何以容新物?万民皆长寿,何以供子孙?此之谓,至圣贤达,虽多有逆天命而为之气概,亦难有忘乎人之欲求而限于此中者。长生不老有违天命,非善也。”
话落,香尽。
童子高声道:“止——辩——”
杜鄞冷着脸,其他小郎讪讪然回过神。
一童子看过众人,疾走至亭内,与王渊对过后出来汇报:“‘是’方小郎十七人,会者三十三人,‘否’方小郎四人,会者十一人。‘否’方小郎辩来六人,‘否’方胜!”
顾淮有点小得意,看向萧珏求表扬。
萧珏姿态优雅地品着美酒,若有所觉,眼风扫来,不咸不淡。
顾淮气馁,讨大老板欢心真他大爷的难!转念又想到,他怎么忘了萧珏可能有钱癖,难道是刚才他的举例让人不高兴了?顾淮心七上八下。
跪坐在两人后头的袁弘策见小郎表情惴惴不安,觉得萧珏未免冷淡,称赞道:“小郎有辩才,日后若与人清谈,必胜多负少。”
顾淮客气回道,“袁参军过誉了。”若不是他两不熟,他说不定得教袁弘策夸人的正确方式。
众名士起身回原位,不少人边走边看向顾淮等几位小郎,互相讨论起来。
“淮小郎胜在奇警,失之浅露。颉小郎有理有据,言采华实。”
顾淮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大白话怎么了?话糙理不糙啊。四郎被人夸得不好意思,自认为他是占了早知辩题并思考过的先机。
“鄞小郎以史论,濂小郎以诗论,也未落人后。”
“淮小郎有捷悟,此乃天资,非学可得,有趣,有趣,‘向死而生’四字,可不妙极?不知是何人所言?”
还有一人对身边男子笑道,“曹兄,你儿不发一言也能得胜,某十分佩服啊!”
那男子身材伟岸,面容刚毅,胡须浓厚,他不以为然道,“时也,运也,管旁人怎么说,能赢不就行了!”
与萧珏并行的萧珩不由侧头看了男子一眼。
众人回了亭内,大赞王渊及各位博士教导有方,并对辩论意犹未尽,大有亲身上场来辩一场的冲动。只是天色已晚,一轮以‘醉’为诗眼的酬对过后,便罢了宴。
萧氏众人领头下台阶,萧珩挨个表扬,顾淮也没落下,末了道:“我萧氏一族向来优胜者赏,你三人若有所求,尽可说来。”
顾淮不管面带迟疑的四郎五郎,瞄了萧珏一眼,厚着脸皮抢先开口道:“我想让九叔父教我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