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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佑抚了抚下巴,状似认真的思索着她的问题。“高官厚禄是挺吸引人的,江苏巡抚的女儿听说也是秀外慧中,不过这跟我要请媒婆上门跟你提亲的事是毫不相干。”
“怎么会不相干?”绣云压根儿不信有男子愿意放弃这些诱人的条件,娶一个仵作的女儿。“请大人别再寻我开心了。”
“唉”顾天佑叹了好长一口气。“那位江家大少爷真的把你伤得这么深吗?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
“不关他的事。”绣云大声否认。“我也是为了大人好,免得将来后悔了,心里会怨恨我。”
“真的跟那位江家大少爷无关?”顾天佑见她愈是否认,那结就愈深,要打开那道心结更不容易。
绣云咬了咬下唇。“真的和他无关大人不是还要去探望我爹?”
“差点忘了这件事。”顾天佑瞅了一眼她逃避的表情。“我先去把官服换下,方姑娘就稍等一会儿。”
待顾天佑步出衙门内厅,绣云独自站在屋里,脑子里不禁又想起江家大少爷说的那些羞辱人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为正室?绣云,你别这么天真了,若不是纳你为妾,我爹和我娘根本不会答应让你进门”
“绣云,就算是为妾,我也会好好的待你,只要你少回娘家,别让太多人知道你爹是个仵作就好”就在她拒绝嫁他为妾之后,那个男人居然恼羞成怒了。
“我肯要你这个仵作的女儿当妾,就该懂得感激”
“天底下有哪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会娶你当正室”
想到这儿,绣云的拳头抡得更紧了,是她瞎了眼,才会以为江家大少爷可以托付终身,就算知县大人现在真的是喜欢她,可是又忍不住担心将来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娶个仵作的女儿为妻。
半个时辰后,顾天佑前来方家探望过脚踝扭伤的方老,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便和绣云一块从房里出来。
“有劳大人走这一趟。”绣云送他到门口。
顾天佑安慰地说:“这是应该的,就让方老在家里安心的休养,不用担心衙门里的工作,万一还是遇上需要仵作的案子,我自会想办法。”
“要是有绣云能帮得上忙的,请大人尽管吩咐。”她说。
“现在就有方姑娘可以帮上忙的地方。”顾天佑热切地说。
绣云怔了一下,还以为是为了方才的案子。“大人请说。”
“我好饿。”他苦着张俊脸说。
“”绣云除了瞪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顾天佑露出最无辜的表情。“这会儿都未时了,本官从今早醒来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白粥,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像本官这么瘦弱,又是这么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捱得住这饥饿的痛苦?”
有人这么贬低自己的吗?绣云实在是找不到话来回应了。
“枉费我今天破了一桩案子,居然连顿吃的都没有”顾天佑一面自怨自艾,一面用眼角偷瞧她的反应。
绣云深深一叹。“大人想留下来吃饭就直说。”
“是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就是在等这句话,顾天佑大大方方地往凳子上一坐,就等着饭菜送上来。
这个男人根本把这儿当他府里的灶房了!绣云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刚刚应该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才对。
“反正爹和我也还没吃中饭,大人就先稍坐一下。”眼看知县大人真的不走,她也只好去张罗饭菜了。
见绣云拿自己无可奈何,认命地转身到灶房去,顾天佑低笑几声,他这个毛病就是改不过来,没事就爱逗她一下。
顾天佑没有等太久,绣云已经炒好了两道菜,连同腌的酱菜,一起端上了桌,可以说相当简单,只求图个温饱。
“我端饭菜进去给我爹,大人先用吧!”绣云盛了白饭,和一碗的菜,转身又离开了。
待顾天佑执起筷子,明白对方家来说,多一个人吃饭也是种开销,总不能还没报恩,就增加他们父女的负担,只要想到绣云往后得更费尽心思多张罗多出来的分量,又得要想法子攒钱,一定会很辛苦。
“大人怎么不吃?”待绣云又回到前厅,见他在发呆,于是随口问道:“是不是觉得菜色太少?”
她已经尽力了。
“当然不是了,就算只有酱菜,我也吃得很欢喜。”说着,顾天佑已经埋头扒着白饭。“不用跟我见外,你也坐下来吃吧。”
没有爹在场,绣云也知道不便和个男人同桌而食。“我晚一点再吃。”
“嗯。”顾天佑看出她的矜持,毕竟绣云是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自然有所顾忌,这回就不勉强了。
解决了一顿饭,顾天佑摸摸自个儿的肚子,满足地叹息。“总算又有力气回衙门处理公务了。”
绣云倒了杯茶水给他。“大人请用。”
“谢谢。”顾天佑接过杯子。“方姑娘今天表现得相当勇敢,恐怕连男子都比不上,连我都要另眼相看。”
“是我该谢谢大人的信任。”绣云面颊情不自禁的又发烫了。“我爹刚刚也说这么判断没有错。”
她讨厌自己有这样不庄重的反应,只不过被这个男人夸奖,心里就泛出丝丝的甜意,只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是有价值的、可以受到尊重的,这更是绣云最需要的,也因此让她一步步的陷落了。
“我也一样相信你。”喝着手上的茶水,顾天佑蓦地佯叹。“唉!”
“大人怎么了?”绣云困惑地问。
顾天佑搁下杯子,开始引诱她踏进自己的计划当中。“身为吴县知县,在这座县里的权力是最大,也最威风的,不过事实上却是两袖清风,府里连个厨子都请不起,衙门的伙食也只能供应一餐,所以才不得不经常前来叨扰,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男人也会有过意不去的时候,绣云不禁怀疑地睨着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先搭腔,就怕又上了当。
“一个月不过三、四两的薪俸,放在身上又会乱花,有时没两天就用完了,连索师爷的束修都付不出来,他已经在考虑去当其他官员的幕友了。”顾天佑长吁短叹地说。“真希望能有人帮我保管。”
绣云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帮忙想法子。“大人可以放在钱庄。”
“我不相信钱庄。”顾天佑话接得很快。
“那就交给大人府里的帐房。”绣云又帮忙出主意。
顾天佑看了她一眼,又叹气了。“我哪请得起帐房。”
“那交给大人身边足以信任的人。”她心想总有这样的人吧。
“既然你这么说”顾天佑解下系在腰上的荷包。“虽然不多,还是请方姑娘代我好好的保管。”
闻言,绣云当场傻住了。
“本官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方老和方姑娘了,交给你是再安心不过。”说着,他便把荷包递过去。
“这”绣云摇了下螓首。“我不能帮大人保管,还是等大人娶了妻之后,自然就有人可以管帐了。”
“唉!”顾天佑又是一声长叹。“偏偏我想娶的姑娘却迟迟不答应让媒婆上门提亲,这下该如何是好?”
“大人就不能正经点吗?”绣云自然听得出他指的是谁,一阵面红耳赤。
“偏偏她还以为我是在开玩笑。”顾天佑一脸沮丧。“那么我的月俸要交给谁保管呢?是在府里负责洗衣的邱大婶吗?她守寡多年,会不会认为我想毁了她拿贞节牌坊的机会?还是街头茶楼的女掌柜,听说她把流连花丛的丈夫给休了,这么做会不会误以为我对她有意?”
听顾天佑说到这里,绣云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就这么想要她帮忙保管月俸吗?为什么?他就这么喜欢她吗?而她可以相信他的真心能持续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吗?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谁比较适合,这可比断案还要令我头疼。”顾天佑伤脑筋地说。
“绣云帮这个忙就是了。”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顾天佑顿时笑逐颜开,起身朝绣云拱了下手。“方姑娘真是体贴,我就在此先谢过。”
“等大人有了妻室,或是需要用到银子时再来拿。”绣云伸出小手,接过了荷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这一切似乎让她不由自主,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若是方姑娘想要买米买菜,却不够银子,也可以拿里头的去用。”顾天佑怕她会拒绝,又加了一句。“反正我也会吃到那些东西,否则下回怎么好意思再来吃白食。”
绣云嗔恼的横他一眼。“原来大人还知道自己常来吃白食。”
“那是当然,我也会有罪恶感的。”顾天佑说得煞有其事的表情,让她再也忍不住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以为大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不晓得什么叫做罪恶感。”绣云咬着下唇,拚命忍住笑地说。
顾天佑听她略带嘲弄的口吻,心头反倒更乐了,就是不希望绣云跟他太客气疏远。“方姑娘太高估我了。”
“你我得进去看爹要不要再添饭。”绣云发现彼此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似乎愈来愈亲近,秀颜一整,赶紧拉开一些距离。
“既然这样”见绣云又缩回保护的壳中,生怕再次受到伤害,顾天佑只好告诉自己再忍耐一阵子了。“本官也该回衙门了。”
“大人慢走。”绣云送他到门口。
“有空我再来探望方老。”顾天佑觑着她,想着该怎么打开绣云的心结,让她明白他不在意所谓的门当户对。
“那就有劳大人了。”绣云垂下眼睑回道。
倾听着脚步声跨出门槛,从清楚到渐渐模糊,直到听不见了,绣云这才看着手上的荷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的目的根本不光只是要她保管月俸,而是希望能帮她分担家计,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男人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在表现他的体贴。
想通这一点,绣云不禁将右手捂在心口上,仿佛这么做它就不会再乱跳了。
待绣云走进父亲房中,就听他叹了口气。
“爹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方老看着自己的女儿。“他若不是知县大人,咱们也高攀不上,要不然爹还真希望有这么好的女婿。”
“爹都听到了,大人他只是在说笑罢了,不是真的要请媒婆上门提亲。”绣云红着脸解释。
“大人不是会随便说这种玩笑话的人,既然他喜欢你,爹应该高兴才对,不过又怕门不当户不对,别人会在背后说闲话”方老自认一生行得正坐得直,不想让人误以为他们父女是故意高攀上县太爷。
绣云咬了咬下唇。“爹别操这个心,我这辈子都不嫁人的我再去帮爹盛一碗饭。”说着,便拿着空碗出去了。
只要这么想,就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失望伤心,更不会再奢望有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绣云不断说服自己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