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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襄只觉头上一痛,顿时知道又中了安心的毒手。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你要不要跟着她一道回去?”安心不满道。
蔡襄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粗鲁。明明五两银子一盒的香粉,你要了人家一倍的钱。真是奸商啊!奸商也没有你那么凶的晚娘面孔。”
“呵!”安心气得笑了。“你还要继续替她打抱不平么?这香粉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开价是我的事,我觉得先前开的价太低了,涨点价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她吃亏了么?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我的香粉还没有卖出名气,就是十两银子我也不卖的!你等着瞧吧,再过阵子,别说是十两银子,就是一百两银子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卖呢!再说了,她丈夫是两浙路转运使,五品的官!宋朝的官员待遇最好了,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令月奉都有十五贯钱,又何况油水甚大的路转运使?你替人家担心什么?这点小钱还瞧不在她眼里呢。”真是个有恋姐情结的小屁孩,只知道添乱。
“可是经商要讲究诚信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漫天要价,以后怎么还会有人来买咱们的东西?又不是天天能遇到有钱人家的夫人”蔡襄弱弱地抱怨道。
“你有完没完?有种这昧心钱你别使呀!”安心淡淡地丢出一句。
“”蔡襄无奈了,跟安心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上好秘制珍珠养颜茉莉香粉,五两银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馈赠亲友,讨好美人的最佳选择快来买呀!”安心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咦?你怎么又降价了?”蔡襄嘟囔道。
“我高兴。”安心头也不回丢给他三个字。
由于先前徐家夫人一次买了五盒,众人都觉得这香粉当真是物有所值,更何况安心一下子又降了五两银子,是以一些家境并不富裕却爱美的姑娘与小媳妇都忍不住心里那强烈的占有欲,纷纷掏出钱来购买。只是付钱的时候不免有些心疼,全家要跟着节衣缩食一个月了。这种奢侈的东西买了回去也并不一定舍得用的,平日里珍藏密敛,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涂抹一次,却也多了炫耀的资本。也有一些男人们来买,多半是拿去“讨好美人”一时之间,安心和蔡襄收钱、数钱都忙得不可开交。
“咳咳!”身后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明显不是因为嗓子痒,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安心在百忙之中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艳红色锦缎衫裙的半老徐娘站在那里,脸上抹着厚厚的香粉,一张脸煞白。“你有什么事吗?”安心问道。
“小姑娘,这儿可是不许摆摊的,你卖东西卖到我店门前来了,你让我还怎么做生意?”那半老徐娘嗓门奇大,尖锐刺耳的声音震的安心耳膜隐隐作痛。
“哦!”安心低头看了看手中最后一盒香粉道:“正好,我卖完了。我这就走,不打扰你继续做生意。请!请!你忙你的去吧。”
那半老徐娘双眉一皱,看起来有一副凶相,尖声道:“你已经耽搁了我店面的生意好半晌了,就想这么说走就走?”
“那你想要怎么样?”安心兴味盎然地望着她那张白脸道。
那半老徐娘低头想了想,换了副笑脸道:“这样吧!我李三娘在这一带是有名的面慈心善,看不得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为了讨生活寒冬腊月的站在这风地里受冻。以后你们要是还有这珍珠茉莉香粉卖的话,可以放到我的脂香斋来寄卖。”说着,仿佛是给了安心天大的施舍一般,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进帐怎么分哪?”安心讥笑着扯了扯嘴角,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这种美事。
“三七分帐,你三我七!这可是再想不到的好事!你不用管铺子、人工开支、税赋,更不用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的劳苦,只要在家躺着数银子就是了。”李三娘一点不带停顿地说道,显然是盘算良久了。
安心简直被她的无耻给惊呆了。她那一张嘴就算去做老鸨、人伢子也绰绰有余了,在这开一家小小的脂香斋还真是埋没了她。安心不禁在心里暗骂道,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李三娘见安心一脸惊诧地望着她不说话,还以为这小孩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不禁暗自得意。小孩子没见过世面真是好骗,先前看她和徐家夫人对答的时候牙尖嘴利的,没想到到了自己这就立刻吃了瘪。她陶醉归陶醉,倒也还没有忘了正事,忙催道:“要是你拿不了主意可以回家去跟大人说说,不过”她有意顿了顿道:“不过我这铺子不比别家,货品最全的,生意一向兴隆,想要在我这寄卖东西的人可少不了。我现下是可怜你们才给了这么个机会,过几日就不知道还挪不挪得出地方来搁你那个珍珠茉莉香粉了。你最好现下就跟我签了寄卖文书,就是回家去家里大人也一定会夸你能干的。”这一番话连威胁带利诱,真是满的泼不出水来。
安心简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了,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蔡襄也是张大了一张嘴,一脸惊愕的模样。难道宋朝就有童话了吗?这个老妖婆好像是深受格林童话之毒,以为每个小孩都像小红帽那么白痴好骗。且别说安心这个成年人了,就是相比之下纯朴幼稚的蔡襄也不会相信她这一番花言巧语。在现代九十年代出生的那些孩子们就更别提了,要是把她丢到二十一世纪去,还不知道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红帽呢。
有意思,呵呵,安心想着想着居然傻笑了起来,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李三娘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以为是乐坏了,便也站在一旁陪着笑起来。安心见她笑了,立刻向她挥了挥手张开嘴道:“老板娘,你讲的笑话太有意思了,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见。”说完拉起蔡襄一溜烟跑了。只留下那李三娘还未从这突然的打击中恍悟过来,仍在身后僵着她那张笑脸。
“你别再笑了好不好?哪有这么好笑。你的笑声简直恐怖啊。”蔡襄奇怪的看着笑得滚在炕上的安心道。
“拜托不要跟我说话。哈哈”安心吃力的摆摆手,却怎么也停不住笑,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快要断气的样子,呼吸困难。
“神经。”蔡襄不再去理这个一路笑回来的疯子,忙着进厨房去帮他娘安排晚饭了。
开饭的时候,一张小小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蔡襄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地感受着空气里飘散的那股肉食的馨香。自从爹爹去世之后,蔡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了,那只是他幼年时在过年祭祖的时候才能看到的场面。
“谢谢你。”蔡襄忍不住小声对安心说了这么一句。
安心正忙着将一碗鸡汤细细地吹凉一匙匙喂给苏子扬喝,头也不回地道:“一点也不好笑!”
“”蔡襄只好埋头努力地把自己丢进与食物的奋战里。
一旁的蔡氏看到这种温馨的家庭气氛也不禁湿润了眼眶。这么多年了,自己辛苦把蔡襄拉扯长大,母子两人虽然也相互体贴关心,但本来都是讷于言词的人,不会过分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再加上长年累月为了生计烦恼,家里很少有这种轻松祥和的气氛。自从安心来了之后,常常嬉笑打闹声不断,平添了许多热闹。
她慈爱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今天安心和蔡襄回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拎满了东西,还给了蔡氏许多银子,她一辈子手里也从来没捧过这么多钱哪!那时她简直都要愤怒了,就在她正要叱问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钱时,蔡襄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将安心怎样制作香粉,今天怎样卖东西都讲给她知道,这样她才放下了心,不是不义之财就好。但她坚决不肯收下安心给她的银子,她穷苦了一辈子,但风骨还在。直到安心几乎变成扭屁糖滚到她身上不停**着央告,直说蔡襄一直在帮她干活,这钱蔡襄也有一份的,况且她在这白吃白住了一个月,就算是房钱也是要给的。说到后来甚至要拿哭泣来威胁蔡氏了,她才终于肯点头收下。不是她想为难安心这孩子,实在是她自小就跟着父亲在圣贤书里读到的——再穷,也不能贪图别人的钱财,帮助别人,也不求什么回报。这观念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安心手上有了那几十两银子做本钱,很快就在相国寺东门大街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铺面。她将店名取为“蘅芜苑”卖些胭脂香粉正合用,只是不知道一千年后的曹雪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告她侵权。想到这里,安心不禁偷笑起来,穿越原来还可以用来盗版,也不用担心被人揭穿。自己肚皮里的墨水有限,好在诗词古文倒是念书的时候记了一肚子,不拿来用用岂不是暴殓天物。
装修铺面的那段日子,安心简直忙得恨不得能够有分身之术。一方面要设计研究装修图纸,另一方面又要赶着制出开张后要卖的各色香粉、香水和一些由中草藥配制而成的养颜护肤的化妆品。虽说有蔡襄在一边帮忙,可他能帮得上的地方究竟有限。安心在忙到快要抓狂的时候不禁想着日后要是日日如此,还不如让她去死了算了。她来到古代后最大的愿望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在这样皇权至上,一切都没有保障的年代里,私下积聚大量的金钱以备不时之需是极为必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至理名言。可是安心却不想有命赚没命花。她只想当个甩手大掌柜,除了数钱之外最好不要再干别的事情。如果生意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这样的想法显然只能是一个梦想。看来,是有必要培养些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分担处理事情的时候了。可是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呢?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蔡襄兴冲冲跑进来道:“街上有个女孩在卖身葬父。”
“嗯。”安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突然恍过神来一把抓住蔡襄道:“你说什么?卖身葬父?”上天真是太仁慈了,真是刚刚打了个呵欠就送来一个大枕头,安心激动的紧紧抓住蔡襄的手感叹道:“我真是太笨了,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这样现成的法子怎么没想到。”
“你快放手啦,抓的我痛死了。”蔡襄不满地嚷道,至于安心说的什么穿越小说,他压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快带我去看看!”安心一把甩开蔡襄的手,也不等他带路,就自己先窜出了门去,真是个急性子。
其实刚出门没走了多远,她远远就看到了前方有一群人在那里堵着街道围观。古人真是喜欢多管闲事,随便在大街上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围观上半天。大概是因为古时候消息闭塞,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以对这些发生在眼前的不同寻常的事情有着特别的兴趣。起码可以给单调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些意外的改变,事后又可让人增为谈资,看看又不要钱,不看白不看。
“让一让,让一让。”安心是从来不管什么礼貌客套的,缩着瘦小的身子就往人堆里钻。这平时让她极为讨厌的身体,其实在某些场合还是蛮好用的。被挤到的人虽然脸上都闪过一丝愠怒,但是看在她是个小孩子的份上,都没有人和她计较。
安心挤进人群里一瞧,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跪在大街之上。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到一头乱膨膨脏兮兮的长发披散到肩头,身上披麻带孝,原本瘦弱的身子被那臃肿的衣服一撑倒显得更加纤细可怜。那女孩的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因父在异地突染疾病下世,无钱安葬,故卖身葬父,只需十两银子买一副薄皮棺材,剩余银两还清延医抓藥所欠之费,便愿终身为奴报答恩德。”字迹倒也清新工整,想是请街上卖字先生所写。
安心正看得出神,身后追来的蔡襄此时也挤进了人群,默默站到了安心身边。
“喂,她这么可怜,十两银子也并不算太多,怎么没有人肯帮帮她?”安心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着蔡襄。
蔡襄亦在安心耳旁低声道:“小户人家哪里用得着丫鬟,就有心想帮也没有那些个银子,帮她葬了父带回家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谁家养的起?大户人家一向是在牙婆那里买卖丫鬟,因为买来的人知根知底,而且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随意挑选。价钱也只三四两银子,最好的丫鬟也不过卖个七八两银子。像她这样死了亲人的晦气且不说,就是性格德行都没有人知晓,买回去好便罢,若是不好倒惹出事非来,所以没人愿意买。”
“哦!”安心了然地点了点头。
“小妮子,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猥亵的声音道。
那女子也听见了,明显身躯一抖,却也不敢不从。自己卖身葬父,不让买主看看又怎能行,只得缓缓抬起头来。乍看之下模样倒也清秀,只是眼睛哭的红肿,此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抛头露面更觉狼狈,面上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