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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个预兆?”皇帝问道。
“亏你还把永恒之教设立为帝国的国教,难道只是用来敷衍我这个老朋友的么?”教主说道“当十二个预兆全部出现,这个世界就会毁灭。”“那只是你用来蛊惑人心的理论吧?”“身为当事人之一,你仍然缺乏足够的自觉。”永恒教主年轻的面容上泛起一阵强烈的光芒,此时他通过精神力传送到皇帝耳中的话音也额外地多了一份迫力。
“皇帝陛下,你自己就是第八预兆。”高帝国的奇迹般崛起——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在不通过战争的情况下,一个帝国逐渐吞并了散布于九州的其余十几个国家,最终成为横跨三陆的霸主。
联姻、同盟、政治分化、经济打压、武力威吓虽然使用了各种方式,唯独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高帝国建国的历史,实在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而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发现,辛辛苦苦寻找的第九预兆,竟然出现在我自己的身上。”“水”叶馨那干燥开裂的嘴唇中吐出喃喃不清的话语,原本白皙的面庞也因失血而变得枯黄。往昔风采照人的印池神眷女,此刻却在高烧昏迷中挣扎着。
其余四人心事重重地坐在营帐中,等候外面已经肆虐了三天三夜的沙尘暴过去。
在云州的千里石河中,这顶小小的帐篷如同一叶无助的孤舟,不停地被风沙戏弄着。
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大捧大捧的沙子被狂风不住泼撒到帐篷上。夏成烈不得不每隔一小会儿就捅捅帐篷顶,把堆积在帐篷顶上的沙子弹开,否则要不了多久这顶帐篷就会被压塌。
“我们必须在后天晚上之前渡过石河。”夏成烈烦躁地在帐篷中走来走去。
“那么你最好祈祷这场沙尘暴赶紧停下来。”帐篷角落里,洛腾慢条斯理地用一方白纱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他对着风灯的光亮仔细地审视刀锋上的几个微小缺口,一股淡淡的遗憾升上心头。即使是锋锐的宝刀,经历了接连几个月的拼杀,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折损。
刀犹如此,人何以堪?他们这一行数人早已困顿疲惫,如果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所坚持的信念,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倒下去了。
洛腾将刀收回鞘中,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你去睡吧。轮到我来接你的班值哨。”夏成烈紧锁眉头,走到帐篷的另一边,解开自己的行囊,把毡毯铺开。
他坐下的动作惊动了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人。莫南风把自己紧紧裹在厚实的紫色披风内,微微睁开眼睛,瞄了夏成烈一眼。
“抱歉,打扰你冥思了么?”“你们吵得很。我哪里有心思冥想。”莫南风咕哝了几句,继续闭上眼。他是寰化一系的术士,全靠他的法术,一行人才勉勉强强地绕过石河中的乱流,走到这里。
此处是一小片平坦的荒地,算是石河中的一个孤岛。他们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晚,并治疗叶馨的伤,但当天夜里就起了沙尘暴,仿佛是沿河而下的洪峰,瞬间将荒岛吞没了。
这一呆就是三天。
沙尘暴仿佛无止无休,一直会刮到时间的尽头。出发前河洛村庄中的长老曾向他们提起,石河中的沙尘暴短则一天,长则经月。此刻唯一能往好处想的,就是另外几个竞争对手的进程应该也被这场沙尘暴所阻碍。
但现在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困难不是沙尘暴,而是断水。
为了能够抢在敌人的前面,他们抛弃了一切额外的辎重,甚至包括饮水。反正有叶馨这个印池秘术师在,随时都能以制水术召唤出清水。但在几天前他们遇到了两条大型沙虫,叶馨的手臂被沙虫的颚划伤,伤口受到了毒素的感染,发起烧来。在这样的状态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来施展法术。
夏成烈抱着膝盖坐在毡毯上,愣愣地看着叶馨。这几天来,她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原本润泽的嘴唇上裂开一道道干涸的血口。
“水”叶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在昏睡的梦境中她看见了什么?夏成烈望着她紧闭的双眼,不禁回想起两人初遇时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夏成烈翻身爬起来,扒开帐篷中央地面上的浮土。向下挖了一尺多深后,便露出前一天晚上他埋在地下的铁皮碗来。两只军用铁皮碗,一正一反扣在一起,利用昼夜间的温差,收集地下的些微水气。
一层薄薄的水珠凝结在碗底。夏成烈用一小片白布将水珠抹净,然后把这片湿布贴在叶馨的嘴唇上,让她慢慢吮吸布片里的水份。
叶馨缓缓睁开眼来:“成烈”“别说话。不要浪费体力。”夏成烈说。
“对不起”叶馨抿着湿布,轻轻地说“我拖累了你们。”“别说傻话了。”夏成烈小心地帮她把一绺垂到睫毛上的秀发拨开。他捏捏她的手,微笑道:“帮我个忙好不好?安安静静的养伤。等沙尘暴过去之后,南风会带你回红石村请长老治疗。”“不要,我不想耽误你们的行程。”叶馨固执地摇头。
她凝望着夏成烈的眼睛,目光清澈“听我说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受到印池祝福的术士,血液中也蕴含了水之精华。成烈我全身的血,应该可以让你们挺过这场沙尘暴只要节省着一点喝”“住嘴!”夏成烈蓦然大叫。
刹那间,他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郁火冲入脑海,几天来被这趟折磨人的旅行所一点一滴积压起来的烦恼和愤怒,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想也没有想,他便一把捂住了叶馨的嘴。
洛腾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便别转头去。
叶馨仍然定定地望着夏成烈,目光中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夏成烈咬牙说道:“对不住,我大概弄疼你了。”他抽回手,站起身来,大踏步朝帐篷的门口走去。
“出去干什么?”洛腾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问。
“我去看看驮兽。”夏成烈掀开帐篷的双层皮帘,冲了出去。
走出帐篷,铺天盖地的风沙立刻迎扑来。尽管刻意把帐篷的门设在了背风方向,但在狂暴的风沙中,随时都有紊乱的涡流从各个方向涌来。
他们的驮兽是出发前在红石村买来的两头大犰狳,用来装载帐篷武器干粮等等物资。此刻这两条大犰狳都将身体卷了起来,形成半人高的覆着厚厚鳞甲的巨大圆球,下半截早已被连日风沙埋没。在千里石河中,也只有这种大犰狳才能用来载运,其他任何马匹骆驼都无法抵御沙尘暴的袭击。
夏成烈木然站在狂风中,任凭风沙劈头盖脸打来。没过多久,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就被撒满了越来越厚的沙砾。不时有指甲盖大小的碎石被风挟带着,噼噼啪啪地撞在他的皮甲上。
灰蒙蒙的天空中,除了沙子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就像是来到了天地的尽头。
而他们此刻的处境,也正像是在风暴中飘摇的帐篷,四处都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出路,在哪里?夏成烈用力捏紧拳头,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最初的场景,那是他们旅程的开端。
——被瓢泼大雨困在驿站里的人们百无聊赖地饮酒聊天。上好的葡萄酒总是引发话题的良好谈资。一如既往地,他对于酒道的知识令周围的人惊讶。几杯酒下来,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旅人们便熟络得好似多年老友。
接着,他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个难以忘怀的身影上。
叶馨身着白色的长裙,坐在他的桌边,修长的小腿一跷一跷地,脚尖上还挑着一双缠着金色花边的拖鞋。她一边吃吃笑着,一边转动手中的酒杯,仿佛薄醉微醺。
两人不知怎么便聊到了理想与愿望。
“你问我的目标吗?”叶馨嘻嘻地笑了“不行,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说吧。有什么关系呢?”“好吧,不许笑我。我一直想要看一看大海。”“海?泉明城离这里也不过是两天的路程。到了那里,就能看到滁潦海了。”“那个不算。”叶馨认真地说“那不是我想要见的海。滁潦海不过是夹在中州和北陆之间的一片水域罢了。我想要看的海,是无边无际的。真正的无边无际。”“浩瀚洋你要见的是浩瀚洋”夏成烈脱口而出。
“也许吧。”叶馨说“浩瀚洋应该是最大的海了,没人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但或许浩瀚洋之外还有陆地呢?说不定只是没有人去过而已。不管怎样,我都想要亲眼见识一下,哪怕是要走到大地的尽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低声说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一个恶梦。我很害怕干旱和沙漠,就好像是害怕将来我会渴死在沙漠里那样。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只有水才能让我安心。很多,很多的水。我想和鱼一样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游泳。老师说那是因为我的星命受到了印池的影响。”她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哎,不说这些了。看,你在笑了。不许笑我。”“我才不会笑你呢。”夏成烈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目光“要不要和我一起旅行呢?我也正好要去大地的尽头。或许我们可以同行?”——或许我们再也不能同行?夏成烈用力朝空中击出一拳。除了沙子,他什么也没有打到。蕴藏着愤怒的拳头落空了,这令他体内郁结的闷气无处发泄。他一拳一拳地朝空中乱打,每挥出一拳,他就问自己一遍:假如能回到当初,他还会带叶馨来千里石河吗?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令踉踉跄跄的他彻底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夏成烈跪在砂石地上,双手撑着地上尖锐的碎石,无力地垂下头。连续缺水的几天下来,早已令他根本流不出眼泪。
或许此刻唯一能够让他尽情发泄的,就只有喊叫。
如同北陆的蛮族那样,在狂风中嘶喊,让风把自己胸腔中的灵魂掏出来,播散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什么声音?”莫南风警醒地微微睁开眼睛“风变了么?”洛腾静静地倾听片刻,摇头说道:“不是。应该是我们的伙伴在外面发疯呢。”“这个感觉不对!”莫南风陡然站了起来“那是什么?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波动?”洛腾扬起眉毛,一把拉开帐篷入口的内层皮帘。莫南风紧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地钻出帐篷。
两人刚走出帐篷,便惊呆了。
不远处的地上,夏成烈匍匐跪在地上。在他的背后,一双肉眼可见的明亮光翼正徐徐舒展开来。
“羽人”莫南风轻轻地自言自语“不是每年才有一次展翼的么?”然而与他以往见过的羽人不同的是,夏成烈的双翼展开的幅度已经超过了二十多尺,并且还在不断增长。漫天的风沙根本无法影响到纯粹的精神力双翼,反而令它看上去更增添了一份迷离的色彩。
仔细看的话,双翼的表面覆盖着由流动的光芒所构筑出的脉络,形成奇妙的纹样。从莫南风这里望去,就像是一大幅纯净光明的网络。
不知什么时候起,莫南风忽然觉得周围的风沙弱了下来。
当他惊觉这一点时,夏成烈的双翼已经扩张到了惊人的五十多尺,几乎将整片空地都覆盖住了。双翼的末端,甚至已经消失在了迷蒙的风沙中,莫南风根本无从确定它是否仍在持续扩展。
被这双精神力之翼所笼罩的区域内,一股庞大的力量令肆无忌惮的沙尘暴也不得不减弱了下来,在他们所处的中心位置,赫然已经几乎完全感觉不到风暴的影响。
洛滕作为一名武士或许还不太清楚这个景象的含义。但对于莫南风来说,他心中的惊骇便已令他几乎窒息。
“这是”他难以抑制地低声惊呼“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