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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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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气氛很暧昧。

    正中央有张古董鸦片床,材质是最上等的花梨木,冬暖夏凉,虽是古物,却因维护得宜,上头光滑平整不见一条刮痕,在电影里,它通常用做有钱公子吸食鸦片或是狎妓,显示着荒淫的表征。

    床上有个“臂搁”那是个青花瓷器,上绘狮子戏球,两边一侧为双钱、蝙蝠,这是古时表示吉祥的镂空图案,寓意“福到眼前”另一侧则为椭圆形,中空,可用于中医看病时手臂摆放之用,这只臂搁乃前清古物,价值不菲。

    有床、有枕,但暧昧却非源自此,而是来自于床上的那对男女。

    男人,光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则穿了条泛白的牛仔裤。

    女人,闭紧眼跪直身,两只藕臂撑在男人身旁,她倾身凑鼻,缓缓在他胸膛上游移,像一头猫,认真嗅闻着捉到的鲜鱼。

    女人细微的鼻息虽然轻缓,但因着她的努力,已快将男人胸上那粗硬得扎人生疼的胸毛,如野火燎原般地燃灼了起来。

    男人脸上满是厌烦,两道丛林似的恶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被嗅出了一肚子火气,以及一些不明原因造成浑身的肌肉绷紧。

    绷紧?

    是的,他阳刚的肌肉绷紧如铁,他不舒服,他想夺门而出,他想仰天咆哮。

    他有个地方,被填诱得满满的,却找不着出口可以宣泄。

    女人一头乌瀑似的青丝常会不经意扫过男人的胸膛,惹得人有些些的心痒。

    青丝软腻,温香暖玉就在胸前,但男人只是不断地缩退,终至忍无可忍,长腿一蹬,砰锵一响,臂搁落地,砸得粉碎。

    “妈的!”男人毫不客气又骂脏话又伸手,用力推开了女人“你到底是闻够了没有?”

    紫缇睁开眼睛,幽幽吐着长气。

    她澄澈的瞳眸里溢满无奈,叹完气后她离开伊狮爬下床,坐在桌旁提笔在纸上书写。

    “你当我爱闻吗?”她的语气同样不豫。

    “很难说!”伊狮环臂抱胸冷哼一声“很多变态的人光凭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还有一些精神病患,若非是最后动刀杀了人,根本没人会知道那是个疯子。”

    紫缇面色未改,但握笔的手暗暗紧了紧。

    什么意思?当她是个疯婆子?

    “多谢伊三少爷的关心,但请放心,我只当是在闻一袋待清的垃圾,在我们共同的任务完成之前,我们彼此都要多、忍、耐!”

    被她语气里的厌憎惹得上火,伊狮根本忘了是他先去嫌人家的。

    “妈的!你自己试试看,七天不洗澡看是什么味道?我是很高兴能够不用洗澡啦,却受不了一头野猫在身上爬来爬去、闻来闻去。”

    野猫?

    紫缇恼沉了眸光,继之冷笑。

    “我倒觉得如果你真的洗干净了,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他由床上跳下,狮吼阵阵。“死女人!你就是非要逼得我揍人是吗?”

    隔着桌子,紫缇与伊狮大眼瞪小眼,几日下来早已没了初识他时对他的恐惧。

    是的,他是火气很大;是的,他是暴躁易怒;是的,她曾在狮苑见他惩处失职属下时强悍的作风,但截至目前为止,他对她的威胁仅止于口头,因为两人间尚有共同的任务未了,他不能咬死她,更不能撵她走。

    花房事件隔日,紫缇在早餐后让伊庄女主人庄馨叫进房间,弄清楚了一切,她那粗犷勇猛的三儿子一点也没撒谎,只是他们相遇的过程嗯,比较离奇尴尬。

    紫缇向庄馨恳切请求,请她帮忙,放过“好厝边”及向日魁一次,他们一家人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这份恩情。

    “做牛做马?”

    庄馨柔笑着,轻拍着那为了父亲而胆敢潜入“兽区”的少女的小手。

    “孩子,你这么说伯母承担不起,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用什么眼光看待伊庄的人,但事实上你看得到”她耸肩微笑“这里很普通,只不过是住着姓伊的一家人罢了。”

    “所以”紫缇目放异彩“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会没事?”

    “嗯,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庄馨捧起骨瓷茶杯轻啜了口,转移话题说:“紫缇,你瞧瞧,这套三十八件ay ley瓷器,是我请人到英国骨瓷百年大厂ay ley厂,以我手绘的图形特别烧制的,全世界就这么一组。”

    她笑咪咪地介绍起雕花木桌上,那一个个造型典雅的茶壶、糖罐以及奶盅瓶的来历,她在介绍时的表情浑然天真,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向人介绍着她最心爱的芭比娃娃。

    连祖母都做了,庄馨至少有五十了吧,但因保养得宜,她看来和伊婕倒像是姊妹。

    紫缇有些讶异却有着更多的欣羡,是伊罡对她浓烈的爱,为她筑起了座隔阻外界风雨的温室花房,一个以刀光剑影为罩子的小小净土。

    她原是心系父亲的,但不忍扫眼前妇人的兴,便暂时把父亲的事抛到脑后,和庄馨聊起了churchill及royal graffon等名家骨瓷及蕾丝刺绣桌巾等话题,正巧她平素就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有兴趣。

    愈聊愈开心,庄馨像是觅着了个多年难得的知音,兴奋的捉着紫缇的手不放。

    “孩子,你果然和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一样,和我相当投缘耶!”

    投缘?

    第一眼印象?

    紫缇脸上红濑遍生,想起了被伊狮压在身下,蓬头垢面的第一印象。

    若非她看得出来庄馨眼中的真诚,她会以为那只是句讽刺话,想来天下没几个做母亲的,会在看到那种场面时,还直说和对方投缘的吧!这伊家人,果真个个不凡。

    “别不相信。”庄馨叹了口气“伊庄很大,人很多,但真能和我谈心的却没有几个人,伊罡和儿子们都忙,至于小婕唉,这孩子和我一点也不像,丽丝虽然像是我另一个女儿,但她从没忘了随从与主子间的分际。”

    那么你的大媳妇呢?

    紫缇很想问却没敢问出口,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与她何干?

    “所以呢”庄馨又笑了,快乐地握紧她的小手“我真心期盼能和你将这份缘持续下去。”

    紫缇也笑了,只是笑得有几分担心“那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

    庄馨柔声打断她的话“我跟了伊罡多年,从不曾过问他在外头的生意;同样的,几个儿子的事我也不曾过问;当然,我知道我的话对他们会有影响。既然我喜欢你,自然也不想让你或你的家人为难,只是他们有他们的行事规则,我也不好强行插手。”

    “所以?”紫缇的心情随着对方的话上上下下。

    唉,或许她对这夫人的第一印象有误,她或许天真,但却不笨,绝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被哄得肯帮忙的。

    “所以你若能帮我,将功折罪,那么我就能向伊罡提出要求,保你父亲无事。”庄馨低头捧杯,藉以掩饰眸底算计的诡芒。唉,和这些孩子相处久了,她毕竟还是学坏了。

    “帮?我能帮您什么呢?”

    紫缇的语气中混着困窘,这是真的,身为黑道之神的妻子,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丈夫无法完成,却得仰赖她这小卒子的呢?

    “方才你说,你在学校是读化工的?”

    紫缇点头,卖棺材是她的祖业,做化学实验才是她的所学。

    “那好!”庄馨轻笑一声“你和狮在花房里打碎的那只玻璃瓶里,有我要送给伊罡的结婚纪念礼物,名叫动情的香精,你是学这行的,应该明白,在提炼溶合的过程里,只要有一丁点的错误都会让味道走样,而动情的制作过程及所有成分、温度调控等,全都毁在那个被砸碎了的计算机里,而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变差,当时又是随意采样的,连成分都记不全了。”

    说到这里,庄馨摇摇头,一脸遗憾。

    “所以我要你帮的忙,就是在三个月内,给我一瓶重生的动情。”

    紫缇闻言一愣,这个要求说难不难,可说简单却也不,尤其时间有限。

    可她还是点头同意了,如果这是唯一能让爸爸和“好厝边”没事的法子,她没有选择。

    见她首肯,庄馨很高兴,她说她会拜托伊罡派人通知向日魁,这笔债务的执行将暂缓几个月,而他的大女儿则被邀请留在伊庄里做客。

    “你放心。”庄馨笑吟吟地替紫缇斟上热茶“先陪我喝杯茶吧,你那么聪明,这事铁定不难。还有,我会对庄里的人宣布,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你有需要,大家都得全力协助。”

    紫缇放下紧绷了几日的心,真心微笑伴着庄馨饮茶,可后来她才知道,此时的放心,言之过早。

    离开庄馨后紫缇奔向花房,赫然发现花房里一尘不染。

    昨夜的残花败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崭新的鲜花盆栽被人从货车上移进花房里,看得出伊罡为了疼他的爱妻,煞费苦心。

    紫缇推开忙碌中的工人们,一口气奔向最里面的实验室。

    进去之后,她的脸色如丧考妣,实验室里就和外面一样,一尘不染不说,空气里还弥漫着打扫用的消毒药水味。

    她在心里叫苦,却没发觉事有蹊跷。

    庄馨若真有心寻回“动情”又怎会粗心地忘了吩咐下人,千千万万要将现场保持完整?

    紫缇一脸颓丧地来到庄馨面前,报告她所见到的“惨剧”

    “是这样子呀,那我可能帮不上你和你父亲了”

    庄馨拖长语气,将紫缇一颗心吊得老高,再冒出了兴奋的低呼。“嘿!我想到一个办法了,幸好狮这孩子不太爱洗澡,小时候要他洗澡还得讨价还价,刚刚吃早餐时,他身上还有动情的味道,这样吧,我先把还记得的配方写下来,你呢,就去嗅他身上的味道,并仔细分辨,多试几响应该就可以了,所有要用到的工具我会帮你备一套放在狮苑,这样你就能在那里重制动情了。”

    “这办法行得通吗?”

    紫缇一脸为难,还有些忍不住想要吐。

    天知道她和那头狮子有多么厌恶彼此,而现在,她却得学一头饿猫,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天知道这头不爱洗澡的恶狮身上,除了香水味外还掺杂了多少汗臭?

    “当然行得通!”

    庄馨笑得有恃无恐,故意避开了实际面上的操作问题。

    “如果你是在担心狮不肯配合,大可放心,我这些孩子虽然脾气都不太好,但他们都很怕看见妈妈的眼泪。”

    紫缇垂下小脸,嗯,她不是怕伊狮不肯合作啦,她比较怕的是,她一个不留神吐在他身上。

    就是这样,紫缇和伊狮被迫凑在一块,他们必须日夜相处,以求尽早重制出“动情”

    伊狮原是打死也不肯的,但在母亲的泪水攻势下,他被迫屈服,毕竟,这桩事他也算是共犯之一。

    于是,庄馨下达了懿旨--

    狮苑里所有的人,包括贺匀在内,都被迫暂时迁出狮苑。

    向日魁在得知女儿人在伊庄后,曾托送讯的人转达,想见女儿一面,但被庄馨婉拒了,目前什么事都不重要,如何尽速完成“动情”才是她的唯一目的。

    她还在狮苑里帮紫缇弄了个实验室,所需要的器具齐全,方便紫缇随时开工作业。

    庄馨在心底暗自盘算,能否重制出“动情”只是其次,其实她是看上了紫缇,想要她当伊家三媳妇,所以首要任务,就是给小两口一个培养感情的机会。

    在她的刻意安排下,狮苑里的放映室每天播放的都是“乱世佳人”、“魂断蓝桥”、“罗马假期”等爱情经典名片,不要说阿兜仔话的也成,她还穿插了几部“梁山伯与祝英台”、“追梦人”、“向左走向右走”等国语爱情片,而用餐时间一到,便有仆人叩门送来各国佳肴。

    至于会勾人动情的香槟与巧克力,更是整篮整篮地被搁在角落边上。

    按庄馨的说法,这叫“情境勾勒术”为的是营造一个罗曼蒂克的场景,藉以提升紫缇对于“动情”的灵感。

    庄馨意图其实很明显,但一个是鲁直的伊狮,一个是单纯想救父亲的紫缇,依旧傻不隆咚地落入她的圈套里。

    就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而伊狮也被母亲恩准了,暂时不用洗澡,而今天,已经堂堂迈入了第七天。

    这七天里,伊狮除了吃饭睡觉,偶尔在书房里用视讯电视处理公务,听着贺匀回报外头事宜外,他都得待在房子里,以应付那个“好色女”在他身上嗅嗅闻闻。

    有一回,伊狮好梦正酣却被叫醒,只因那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的紫缇,说突然想起一个程序,她开口要求要爬上他的床,嗯闻他的味道!

    妈的!这是什么要求?

    他虽不是禁欲的传教士,虽向来对女人可有可无,不像老四,老爱爬上不该爬的女人床上,但不管怎么说,妈的!他好歹总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好吗?

    这从“恶灵古堡”里爬出来的你尸女,是看准了他为了母命绝不敢吃了她是呗?虽然她又瘦又小,还不够塞一只狮子的牙缝,虽然她伶牙利齿,总惹得他狮吼阵阵,但怪的是,她那原是让他看得极不顺眼的眼眉唇鼻,甚至是那头该死的的乌黑秀发,几日下来,似乎对他已衍生出一种诡异的影响力了。

    只是这种顶级无聊的日子他过得生厌,眼看就要到达忍耐极限,偏这愈来愈不怕他的小女人,竟还敢跟他大眼瞪小眼?

    真是他妈的摆明了欠修理!

    “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完成?”伊狮握拳咆哮,青筋微现,一只被绑缚着的狮,好闷哪!

    “如果你不是这么不合作,也许我们的刑期早就结束了!”紫缇也是握紧小拳头,瞪着眼睛回道。

    他干嘛这么不爽?天知道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哪!

    哼!如果将眼前的他换成他大哥,或许她还会觉得是卯死了,但他?他也帮帮忙,去照照镜子吧。

    “刑期?”他微?起冷狮瞳“我让你吃得愉快、住得舒服,哪一点像是在坐牢?”

    “坐牢无关于周遭环境。”她不驯的朝他抬高下巴“而是那得被迫绑在一块的囚伴。”

    “哇靠!我还没嫌你,你倒先嫌起我来了?”

    “为什么不能嫌?”紫缇用小手捂住耳朵“你不洗澡就算了,整天脏话没停过,八成连牙也从来不刷的。”

    “谁说我没刷牙的?”伊狮朝她咧出两排白灿灿的雪白利齿,十足孩子气的动作。“这么漂亮的牙齿像是没刷牙吗?”

    “谁知道?”她朝他吐舌头,也是很孩子气的动作。

    几日相处下来,他们都不愿承认,也都只看到了对于彼此的厌恶,但事实上,他们对于彼此的熟稔,早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认知,否则,他们不会如此率性相向。

    “也许那些都是假牙。”她嘲笑他。

    “妈的!”伊狮一脚踹翻了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我就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再由你来判断我的牙是真还是假。”

    “啊!”紫缇尖叫跺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

    她瞪着被压在桌下的纸尖叫“我的记录表啊!你这野兽男!你这莽夫!你这满嘴脏话的野狮子!你这杀千刀的伊家四兽”

    伊狮一个咆哮,纵身将她压倒在织花地毯上,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仰倒在地毯上的紫缇,像是头被猛兽压制着的无辜小兽。

    他狺狺低吠,她却还在心疼这几日的成果,小嘴光顾着骂人没看出他眸光里的转变。

    在恶狮的眸底,被他压在身下的她,早已化身成了香嫩可口的猎物,一个可以用来填饱来自于他体内一个阴暗角落,强烈喊着饥饿的猎物。

    “放开我!你这头死狮子!烂狮子!臭狮子!”

    她用力抗拒,心心念念想着该如何救回那张纸。

    “妈的!还骂?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恶兽低咆。

    “咬呀!咬呀!”她抬高下巴一脸不驯的瞪着他“你这头坏狮子别的本事没有,说脏话和威胁人倒是排第一,你若真敢咬死我,看你怎么向你妈交代--”

    紫缇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接着,连尖叫声都被吞没了。

    他没咬断她的脖子,他只是低头蛮横地、用力地、毫不留情地,吮吻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