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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边,一轮腥红的太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漫天炽红的彩霞,浸染着整片大地。草原上静悄悄的。忽然,一阵刺耳的聒噪声响起,原本伏在草地上吃草籽的千百只乌鸦仿佛被什么惊动,纷纷扑腾着翅膀掠向半空。远远看去,好像一大把黑砂密密蓬蓬地飞扬起来,映在暗红色的天幕中。
百来个身穿兽皮、面貌凶狠的马匪,正在几个藏人的带领下骑马前进着。
领头的黑马上,坐着一个身材敦实、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和焦虑。
“还有多远?”黑马汉子问身边一个瘦子。那瘦子也是一脸的不安,他轻声道:“马长官,出这片林子就到了,顶多放马跑半袋烟的工夫。”
匪首闻言,握了握手里的缰绳,回头朝队伍高喝道:“弟兄们多加小心,西结古草原快到了!小心警戒!这里住的可都是吃人肉的蛮子,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
“吃人的蛮人”几个字刚一出口,两旁的密林中,忽然刮起一股强烈的阴风,吹得树叶漫天乱舞。远处乌鸦的叫声,也变得更凄厉了。仿佛这几个字里,竟隐含着一种邪恶的魔力。
一只乌鸦飞上来,不偏不倚地蹲在了匪首的头上,扇了几下翅膀把他的貂皮帽子给扇下去了,匪首大怒,闪电般地抡起马刀将乌鸦斩落,乌鸦临死前怪叫不止。
“马长官好刀法,不愧是总督大人的亲兵头儿!”瘦子恭维地催马上前说道,眼神里满是阿谀之色。
“但愿结古镇的藏蛮子都跟这乌鸦一样容易收拾,否则你我回去可没法交差啊!你也见到了,袁世凯的大内高手来青海都不和地方总督打招呼,这分明是没把我们马大哥放在眼里,没把我们马家军放在眼里!这口气别人吞得下,我却吞不下去,要不赶在三个鬼道贼子之前拿到人骨念珠,你我的面子都得丢尽了!”
“马长官放心,有你的这一百凶悍飞骑和我做向导,中原来的三个外乡人不足为惧。况且玉树藏人素来不安分,我们也好借机压压他们的威风。”
“但愿你说的没错!不过还是要小心,我昨天做的梦可不好,恐要生事端。”
“马长官还在为梦里出现的那吃人肉的小子闹心呢?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再说蛮人吃人肉也是多年前的事,现在牛羊遍地,谁还会干那营生?”
“这个梦很清晰,这小子也绝不是个普通的藏人!梦中他竟然在天葬台吃人肉,犯了大忌,但此人一点都不顾虑!我行伍多年,信这些东西,总不是个好兆头!”
“是,是!我们多加小心便是!”“头儿,小心前面有风鬼!”亲兵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说话间亲兵已经挡到了马长官的前面,众人这才看清一股房子粗的巨大的旋风旋在队伍的正前方,不左右移动,好像一棵树一样长在了那里。
整个队伍一百来条壮汉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大家纷纷勒住狂躁不安的战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骑兵都相信马眼容易见风鬼,所以一旦在路上遇到旋风之类的风猛子,马就会吃惊不住、发狂不止,此时马背上的人如果不能死命地提住缰绳那绝对是非死即伤。
匪首心头也有点发颤,不过他毕竟身为马匪首领,不能乱。于是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给队伍壮胆,他把马鞭往半空中一甩“啪”!抽出一记清脆的响鞭。
“大胆风猛子,敢挡总督大人亲兵的道,小心我拿帽子扣了你,用七寸刀尖捅了你!”
马鞭响过队伍声势大壮,所有人都照葫芦画瓢地猛甩着鞭子,嘴里大声嚷嚷着。刚才那股子横在路上的怪风闻声也倏忽消失了。
“继续赶路,注意警戒!”匪首催着队伍重新前进。
队伍里的马匹在主人的抽打下才极不情愿地重新集结上路。
“您真是英雄虎胆啊!我看这次去平荡结古刁民,您一定马到功成。”瘦子上前朝首领献媚地笑着。
“区区几个刁民有什么了不起,我担心的是中原来的几个武士,他们胆敢不把马总督放在眼里,必然有过人的本领,不得不防。我们要想先夺到人骨念珠得动动脑子,压压他们的威风!”
“那是那是!”瘦子应允着“马长官,前面的帐子就是他们的居住点!”
“好,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趁着天暗给我扫荡一次,动作要快!”
“拉索!”瘦子领了命催了催马,上百人抽刀的抽刀,上火枪的上火枪,磨刀霍霍。
“分两波上,第一波正面冲一个!第二波侧面迂回!”马匪首领大声下令!
“驾!”
“杀,杀!”草原上传出去一阵滚烫的马蹄声,百来个身影朝安宁的草原深处扑去。
远处马蹄声阵阵如波涛般滚来。牧民定居点里的一只半大藏狗耳朵最敏锐,听到了地底下异常的动静,它发狂地挣脱铁链,从远处直蹿出来,就在疾若电光石火、急奔而来的马队前横过,狂嗥不止。带头的马匪座下战马受惊弹起前蹄,马背上的匪兵却不慌不忙,一勒马头,人马同时向前跃出,高跨过发狠的藏狗,人马还在半空时,匪兵抽刀出鞘,弯腰挥手,电光火石间斩下了藏狗的头颅,这时战马的前蹄才刚着地。后来的匪兵同声喝彩,继续加速疾驰,转眼间马队变成无数个小黑点,只留下身后满天飞扬的尘土。
“砰!”一声沉闷的火枪响声划破了草原的安宁。正在帐篷门口梳头的拉毛姑娘成了不幸的第一人,她嘴中喷出了一股鲜血,随着火光的照射,她用手抹了抹前胸,一股热流顿时从藏袍中涌了出来。拉毛面色变得呆滞,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头一歪,倒在雪地上。
“有马匪!是马匪!”
“抢马的强盗来了!抢马的强盗来了,大家快出来!”
不知是谁从呆滞中清醒了,在人群中叫喊起来,顿时西玉树草原如同炸开了锅似的,乱成了一团。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哭泣声、小孩的呼唤声、老人的咒骂声、马匹的嘶鸣声和四处飞来的火枪声,回荡在整个定居点四周。上百马匪利用黑夜偷偷埋伏在四周,准备血洗牧场,抢劫马匹,杀光牧民。
山坡上的匪首挥动手中的马刀,转头冲着手下的匪徒喊道:“尕娃们,发财的机会到了!马总督有令,活捉黑衣大盗,抢回人骨念珠赏大洋一千!其他的人,女人自己留着,男人一个不留,统统杀掉,马匹货物,归大伙儿!杀啊!”顷刻间,随着亢奋的吼叫声和唿哨声,一片黑压压的马队,在呼呼的风声中,直端端地冲了过来。
山崩地裂般的密集马蹄声越来越近,黑压压的马匪越来越多。守在营地大门的头人领着十多个康巴汉子英勇地迎了上去。他们都光着膀子,有的人手握着长长的发黑的战刀,有的人拎着一把陈旧的火枪,不住地朝枪管里捅着火药。有的人则拿起古老的弯弓,张弓搭箭汉子们一个个目光中绽放着愤怒的火焰,他们来不及成排地站立着,脸上却充满了威猛杀敌的剽悍之气,毫无畏惧退缩的恐惧之感。
只等马匪冲到跟前,头人一声令下,十几个护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对着迎面扑来的敌人便是一阵猛射。听得“轰!轰!轰”一阵阵巨响,硝烟火光之中,冲在最前面的马匪被打倒了一大片。火铳射出的碎铁片、滚烫的铁砂子、生锈的铁钉子四处横飞,有的马匪被打中了脸蛋,有的被射中了眼睛,有的腹部被铁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肠子被惊慌失措的马儿拉了一地。受伤坠地的匪徒们捂着伤口哭天喊地乱叫着,不停地呼唤救命剩余的马匪勒住了战马,开始有后撤的念头,他们感到今晚碰见了一群玩命的主儿。
“杀啊!冲啊”头人见状,一手拎着火枪,一手挥舞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带着手下的护卫朝敌人猛冲了过去。接近敌人时,及时加入防卫队伍的热布“嗷”的一声长啸,抖掉身上的衣服,两眼血红,张开那张凶猛的铁嘴猛吼着冲向敌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