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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莫姑娘的魂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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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女儿现在不想,将来就想不起来了。莫姑娘死后,总堂统一军到了大岛,说停止清堂,把关在大岛蓝山监狱的统六十七军将领都给放了,继书开夫妇就把莫姑娘的女儿给养起来了,对她像亲生的一样。总堂统一军住在大岛不走了,继书开给派到前线打仗,死在前线,尸体抬回来,大岛人哭声一片,天差点儿掉下来。莫姑娘的魂儿也被哭声给叫回了大岛,从天上看到继书开的葬礼。从没见谁有过这么大的葬礼,继书开死得比他叔叔继天气派,不仅得了个大墓地,还有个全是名人献词的碑林。莫姑娘的魂儿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俩生前都是背

    后中弹死后却有不同的待遇?想想可能是因为杀他们的人级别不同。无论杀继书开的人是谁,那人比柯心了不起。阎王娘娘说,继书开一死弄得连张更都从使命堂军队里退休了,因为张更跟“二继”打了那么多年仗却都让别人抢了功。他对记者说他本来什么都不信,只为了和“二继”较量,结果他们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在军队作战的意义也就没了。那天在葬礼上最让莫姑娘的魂儿伤心的是看到她自己的女儿宁子哭成那样儿,宁子完全把书开当亲爸爸了。可这孩子要是知道了她亲爸爸其实是个混蛋怎么办?看京之哭,哭她的英雄丈夫;看红女哭,哭她的英雄爸爸;宁子哭什么呢?她哭得比谁都厉害,在世上只有继书开和京之是真的,除了这个家,没人搭理她。小孩儿虽然小,也知道点儿事了,不明白自己是谁,但也能感觉到她跟红女不一样。一块儿长大的,可红女走到哪儿都有人摸头,却没人要摸宁子的头,或者刚要摸,一听说她是哪儿来的,手就停了。所以宁子最需要人摸她的头,每次被人冷落了都希望回家后继书开能摸她的头。干爸爸不仅摸她的头还把她扛在他脖子上跳舞,她乐得大叫。这小女孩儿很贪,只要书开一回家她就要抢着让书开抱,或大声说:“摸我的头!”世人不给她的,她得在书开那儿找回来,他是世上惟一她可以“命令”的人,可想而知他死了宁子比红女要伤心十倍,宁子什么都没了。一阵音乐声把莫姑娘的魂儿从宁子身上转移,只见学生们拉着洋乐器,吱吱扭扭的排成队来了,后面跟着大岛老百姓自己组织的老人吹打乐队,跟学生们的洋乐掺在一起吹,莫姑娘又想起那十八个被砍死的骑兵乐手。送葬的人多得排成长龙,岛上人不分贫富都来了,没人不哭的。军队也来了,统六十七军的阵容在葬礼上跟总堂正规统一军没法儿比,要是打个比方说总堂统一军像一身军服,那统六十七军就看来像是没了跟儿的破袜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正规军,他们聚在一块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可上前线的事却都让统六十七军干了。所以军服完整,袜子破了。一想起那十八个被砍死、跟她的尸体曾睡在一块儿的尸体们,莫姑娘的魂儿在天上就为统六十七军哭起来。

    后来莫姑娘的魂儿为女儿担心,常下去看看人间,发现女儿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影子。宁子小的时候,亏得京之是好人,收养着她,给她起名叫宁子,希望宁子一生太平。京之常一手抱一个孩子,一个是她自己的红女,一个是莫姑娘的宁子。莫姑娘是在狱里和京之成了朋友的,京之同情莫姑娘,许愿说她要是活着一定照顾宁子。莫姑娘死后京之没把宁子送孤儿院,红女和宁子一块儿长大了,一块儿上学。可到了学校,两个孩子受的待遇不同。红女是书开的女儿,走到哪儿都有人问寒问暖,宁子出了家门,只能像影子似的跟着红女。以前书开在时,宁子拼命让书开对她注意,后来书开没了,宁子就很少说话也不再盼着有谁还会摸她的头。人们见红女身边儿老跟着一个女孩儿,就爱问宁子,你是谁家孩子?宁子说不出来,人家去打听,打听完了,再没人要来跟她说话。不得已说到她时也是说起京之和书开的心好,能收下宁子。可从没人对宁子说:“我和你爸爸是朋友”宁子为了得到人们关心,也曾试着说过她是莫姑娘的女儿。发现说了等于没说,人们只当没听见。她又试着说她是继书开的养女,这样才赢来陌生人们看她一眼,可那些人回头还是要打听她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打听完,就又不答理她了。

    宁子稍微长大点儿,变得悄悄无声的,不再想法儿证明自已是谁了。红女有很多抱负,因为知道她自己是谁,该干什么;而宁子愈来愈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走路都常顺拐。尤其后来打听出亲爸爸胡子来干过什么,亲妈妈是怎么死的,她就更少说话,到处跟红女形影不离。没了红女她就害怕。轮到她说话时她的声儿就变得细小得听不见,小时候那点儿被摸头的需要也自个儿克服了。因为她也开始怕京之,觉得京之在书开死后就没以前那么柔和了,怕京之对她厌烦。可宁子无论如何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她需要红女和京之,听她们说话,晚上跟她们一块儿围坐在油灯前用被子裹住腿,觉得安全,哪怕白天的时候她只能跟在红女的身后,被继家的那些英雄先辈的光辉照耀着变成影子。

    书开死后几年京之也死了,她是被反统一的外国飞机来大岛轰炸时给炸死的。死前有一阵儿被人说成淫妇,说她勾搭过小叔子书主,但死后还是算了义士。京之死后莫姑娘的魂儿也常去看她,两人变得无话不谈。莫姑娘的魂儿经过天堂时代学习班的培训,变得侃侃而谈,乐观上进爱交际;而京之的魂儿却仍甩不掉前世的恩怨情爱,独自漂流在孤河上以哭诉抱怨度日。京之的魂儿告诉莫姑娘的魂儿,红女和宁子都被书主给收养了。莫姑娘的魂儿跟京之的魂儿说要是宁子能独立更好。京之的魂儿说宁子要是没有继家的背景,处境会很坏,一辈子没指望。莫姑娘说能坏到哪儿呢?至少她能知道自己真是谁。一个人要是一辈子不敢大声说话,一辈子不敢承认亲生父母,一辈子高不成低不就,还有什么活头儿?京之的魂儿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见解了?说起话来比我还有学问。莫姑娘的魂儿说我天天读书看报,见心理学医生,要不然跟不上时代,下辈子还得让刀捅进xx道。

    女儿的事是莫姑娘的魂儿对再投胎的惟一顾虑,她知道,一投下世,想再找前世也不是那么容易,认出前世的亲人来更得有特异功能才行。可她将是去投胎当官儿,当官儿的人一般都没有特异功能,上世留下的这个女儿能变成什么人只好由她去了。乐观地说来哪怕她是影子,也还算是个统一堂的影子吧,莫姑娘还是对统一堂有贡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