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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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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就如于博彦想象到的一样,马家驹被拘留了两天就放出来了。他肯定对一切都矢口否认,这比写得还准。也许公安局找不到证据,出于无奈放了他;也许人家公安局放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那就是公安局的事了,别人无从知道,只能瞎猜。

    宁海伦三天没见于博彦,见了面必然要问:“这三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连个话儿也不撂?”

    于博彦想了想,说:“没去哪儿,到北京潘家园跑了一趟,住了几天。”

    “又淘到好东西了?”

    “没有。”

    “我看你情绪不高?”

    “没有。”

    “今晚跟我去家里见我妈一面?”

    “行。”

    宁海伦当着店里的伙计,搂住于博彦亲了一口,说:“刮刮胡子,换件干净衣服,我妈早就想见你,早就想——”

    宁海伦低下头不说了。于博彦问:“伯母想什么?”

    宁海伦凑近于博彦的耳朵说:“想抱外孙!”

    于博彦微微一笑,没有表态,宁海伦便捶他一拳。

    就在于博彦离开的这三天里,蓝海拍卖公司的秋拍如期举行了。参加了预展和没参加预展的拍品总共有七十多件,成交额达到一个亿。在蓝海的历史上虽不算最高,可也不算低。如果没有前些日子张先令和金铁文联手报道外省拍卖行“假拍”事例,估计成交额会更高。

    古玩街各家各店都接到了请柬,去不去随个人意愿,但礼到了。艺品周报做了跟踪报道,连发三个彩色配图散页,一时间蓝海市古玩圈忘记了艺品周报关于“假拍”的报道,热闹得像过节。旗开得胜,赚钱了,总经理徐涛自然非常高兴,高兴了就要有所表示,他在蓝海唯一的一家五星饭店摆桌宴请各方宾客,除韩德庐,连金铁文、张先令也应邀而至,显示了双方不计前嫌,装聋作哑的姿态。被特邀的省里三位专家,北京、天津各两位专家也应邀出席,可谓高朋满座,蓬筚生辉!徐涛也对于博彦下了请柬,但于博彦突然失踪既没出席拍卖会,也没出席宴会,让徐涛好生遗憾,也好生纳罕。在蓝海古玩圈,于博彦犹如权威层这顶皇冠上几颗耀眼的明珠之一,而他的年轻更让他显得炫目,如此重要的场合,有他出席就有画龙点睛之妙,没他出席,整个活动就黯然失色。但于博彦遇到的情况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而马家驹在拘留所里认识了一个叫马四海的外省人,这个人也倒腾古玩。这两个人是一同放出来的。出来以后,马家驹去古玩街的店里找罗伊,结果与王广林子打了碰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这里碰上王广林子了。马家驹看着王广林子的背影问罗伊:“他总往你这儿跑什么?”

    罗伊说:“帮我做业务。”

    马家驹说:“我怎么看他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呢?”

    罗伊说:“别瞎说,他对我好着呢。”

    马家驹蓦然间心生一计,立即给马四海打手机,两个人做了诡秘的约定。

    话说王广林子这些日子从艺品周报上看到罗伊和于博彦赚了大钱,心里痒痒的难受,他感觉“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自己还应该开阔视野,走出蓝海,广采薄收,沙里淘金,才有可能抓到俏货。这些年来,他因为腿懒,很少往外省跑,不能不说是个失策。宁海伦收来的镜泊飞泉,就是在外省。他下决心往外跑跑。恰在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说是邻省农村的一个小镇上叫马四海的人,前不久来蓝海旅游,逛古玩街的时候,感觉王广林子这个店生意挺火,王广林子待人也客气,给马四海留下深刻印象。马四海想到自己家里有一张八仙桌子,应该值些钱,所以打算卖给王广林子,变现以后给儿子盖房子。

    古玩街的店铺接到外面客人的电话让去收货,这种事司空见惯,一点也不稀奇。因此,古玩街各店铺吃惯甜头以后对来客一致相当客气,你不买东西只是浏览也没关系,我照样客气,只盼日后你能把手里的、老家的、亲朋好友的好东西匀给我。而且,变为我的回头客。这个马四海就属于被王广林子的客气所感染,然后主动来电话的。王广林子临走和伙计交待了一下,就去和罗伊告别。他现在一厢情愿地把罗伊当作了自己的预备情人,假象中的情人,即将实现的情人。而全然不管罗伊是怎么想的。

    他来到邻省那个小镇以后,跟着马四海走进一个不大的小四合院里的一间当了库房的屋子,在屋角见到了那张桌腿儿黑幽幽的八仙桌子。桌子上码着很多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里装的全是粮食。马四海把桌子上的麻袋吃力地一袋一袋掫了下来。露出了黄里泛红泛黑的桌面。王广林子围着八仙桌子转了一圈,问马四海:“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

    马四海回答说:“说不清,你是干这个的,你看吧,你肯定知道。”

    王广林子弯下腰借着灯光细细一看,我的妈,简直吓了他一大跳!脏兮兮油乎乎黄里透红透黑的桌面上木结疤痕犹如睁大的神眼,使劲瞅着他,似乎在向他求救,请求他快把它收走。主人不想要它了,撇下它孤单无助地站立在墙角。王广林子的心在怦怦乱跳,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油然而生,感觉眼前看到的十有*就是精品——就是黄花梨!

    王广林子想欲擒故纵,便装出无所谓和视而不见的样子,说:“这张桌子好像年份差些。”

    马四海急忙说:“说啥呢?乾隆年间的东西哩!原来藏在老地主家里,解放的时候分给咱贫下中农了,否则咱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王广林子摇了摇头,似乎对这话并不认可。其实,他心里已经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蜜了。半个多世纪前,此桌作为一件胜利果实,作为一件战利品,见证了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整个过程,最后由村委会分到农民手里,来到马四海家。这张桌子无疑是被埋没的金子,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无知的藏宝等于藏草,被禁锢了半个多世纪,忍辱负重任劳任怨,眼下终于要得见天日了,跟我走吧,外面阳光灿烂!王广林子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马四海用手里的一根木棍敲敲桌面,发出“得得”的声音,然后说:“你听这声音,已经二百多年了,还这么瓷实呐,你说,怎么也得值个二、三十万的吧?”

    王广林子有些心疼那个桌面了,既然打算买,就不想被损坏,他急忙还了一句:“给你个吉祥数吧,十八万。”

    马四海连忙说:“不行不行,少于二十五万不能卖。”

    王广林子说:“品相不太好,只能十八万,你不卖我就走了,我不跟你瞎耽误工夫。”

    马四海嘬嘬牙花子,说:“豁出去了,谁让我急等着钱用呢,就这么着吧。”

    事情就算定了。马四海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得签个协议,免得日后感觉不合适又捯后账。”

    王广林子感觉这样也好,我不会捯你的后账,倒还真怕你捯我后账呢!他已经捡了一个大漏,签个协议只有好处不是?便随着马四海走进旁边的屋子去签协议。

    马四海到一架被槅子上拿纸笔,便把王广林子的目光引到被槅子上来了。这同样是脏兮兮油乎乎黄里透红透黑的木质,他情不自禁走到跟前用手指敲了敲被槅子侧板,只听那声音“得得”地十分沉闷。他心中有数了,便问:“你这个被槅子不想出手吗?”

    马四海说:“没想,出手了我们用什么呀?想卖的东西不全是用不着的东西吗?”

    王广林子说:“你如果把这个被槅子也卖给我,我就在八仙桌子上给你多加五万。”

    马四海说:“多加五万我当然高兴,可是这个被槅子却真的不能卖,我们家正用着,卖了用什么?”

    王广林子说:“我给你买件新的立柜,你照样可以放被褥不是?”

    马四海说:“你要真想要这个被槅子,我也不用你买立柜,你给我买立柜的钱就行,我自己去镇上买,镇上的家具店什么东西都有。”

    如果说,买那张八仙桌子王广林子使了欲擒故纵一计,明眼人看得出来,马四海在被槅子问题上也使了欲擒故纵一计。也许是无意的,所以当事人自己并没感觉自己其实在用计。王广林子现在正亦步亦趋紧随着马四海的思路走了,买八仙桌子时的主动已经荡然无存。他急急可可地问:“这个被槅子你打算要多少钱?”

    马四海说:“至少一百万,因为这是别人要了我一百万匀给我的。”

    王广林子伸了一下舌头,以他的眼力,感觉这个被槅子也是黄花梨的,也属家具中的精品,虽年份差些,但东西没有磨损,品相很好。就砍价说:“最多五十万。”

    “一百万,少一分钱不卖。”

    “六十万。”

    “一百万,少一分钱不卖!”

    “七十万。”

    “你磨叽什么呀?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少一分钱不卖吗?”

    王广林子很无奈。他拍了拍一直不离手的皮包说:“我这次出来没带这么多现金,我得找个人送钱来。”

    他的店里只剩一个伙计,还得盯着业务,离不开,只能叫罗伊来。至于罗伊愿不愿来,他则没想。他掏出手机打了过去。谁知,罗伊还真答应给他送钱去。说为了快些送到,她打算坐长途汽车,一百多公里的路,两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王广林子非常高兴,便与马四海签了协议。如果说,这件被槅子将来赚得少点,那件八仙桌子是个大漏儿,至少翻五番,所以,王广林子心中暗喜。

    但罗伊答应是答应了,可她手里也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她只带了三十万的银行卡。她感觉,如果东西确实好,可以先签协议,然后再把差额的钱送来不迟。她按照王广林子提供的地址来到马四海的小院以后,一见面王广林子就猛然抱住了罗伊,使劲亲了她一口,激动万分地说:“我的亲,你还真来了,我怕你不来呢。今晚咱俩在镇上开个房间吧!”

    罗伊使劲推开王广林子说:“说什么呐,你不怕让马家驹知道了和你玩儿命?咱先看看家具吧!”

    王广林子绝对想不到,罗伊对古旧家具会有一眼。她和张先令同居的那几年里,屋里摆的全是古旧家具,张先令三天两头倒腾的也全是古旧家具,罗伊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动地接触了不少关于古旧家具的知识。她把两件家具都看完以后,与王广林子耳语说:“这两件家具看似是古旧家具,其实是采用新老搭配的方式拼接而成,不值这个钱!”

    王广林子以前很少经营古旧家具,对罗伊的话自然信以为真。他按照罗伊的思路重新审视这两件家具,果然感觉不对了。他向马四海提出,你的货有诈!马四海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你想打退堂鼓?你白折腾我半天了?我陪着你这半天白耽误我工夫了?马四海立即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转瞬之间,好几个彪形大汉一窝蜂般拥进院子,马四海一指王广林子,说:“先把他捆了!”

    彪形大汉们拿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王广林子捆在一棵树上,其熟练程度一看就是早有准备,而且这种事干了不是一次了。王广林子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被钓鱼了。如果说那张八仙桌子卖个低价让自己占点便宜,引他到旁边的屋子去签协议,是有意让他看到那个被槅子,那才是马四海想推出的大头货品。因为马四海不动声色玩儿得老练,让王广林子咬了钩。此时此刻王广林子真恨自己是个棒槌!在作了假的古旧家具面前自己连神神经经的罗伊都不如!

    此时罗伊一见这个阵势,也吓得够呛。她见一个彪形大汉拿出一把两尺长的西瓜刀,走到王广林子跟前“噗”的一声,一刀剁在王广林子头顶的树干上,一下子剁进去一寸深,西瓜刀被钉在树干上,刀身还微微颤抖。直吓得罗伊头皮一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四海拿过王广林子的皮包,从里面翻出了三十万现金。他摇摇脑袋,对罗伊说:“你的钱在哪儿?他的钱差远了!”

    罗伊此时已经吓得忘记了自己是带了银行卡出来的,就慌不择言地说:“我,我,我没带钱。”

    马四海说:“你赶紧给你店里的人打电话,让他们送钱来!咱这是有协议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你们把做买卖当儿戏呐?”

    罗伊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给于博彦打电话。恰巧此时于博彦在店里,他立即埋怨起罗伊,说:“你想帮王广林子一个忙,我也不拦着,但你离开咱的店总得跟我打个招呼吧?”

    事情如此危急还追究这些干嘛,罗伊急得哭了,说:“博彦,看在咱们好过一场的份儿上,你得赶紧来啊!带着七十万!”

    罗伊之所以说“七十万”是因为她手里有个三十万的银行卡,谁知旁边的马四海不干了,他急吼吼地说:“什么七十万?一百万!少一分钱谁也甭想走!”

    结果罗伊又赶紧说:“博彦,是一百万,记住,是一百万!”有精神病与无精神病在此时是一目了然的。罗伊完全在鹦鹉学舌,马四海怎么说,她就怎么说,自己的思维已经失去独立性。

    电话那头于博彦一听罗伊已经急哭了,心里也立马紧张起来。他与王广林子并不熟悉,只知道王广林子赚过罗伊的钱,让罗伊打过眼;可也给罗伊送过业务,让罗伊体会过捡漏儿的愉悦,实际上也等于帮罗伊治了病。所以,于博彦对王广林子还是心存感激的。他拿了一张带密码的一百万银行卡,急忙打出租车奔邻省了。当他按照地址找到这个小镇,走进马四海的小院以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好几个彪形大汉在院子里戳着,王广林子被绑在树上,头顶上悬着一把颤颤巍巍的西瓜刀,而罗伊被吓得蹲在地上,隔着裤裆她的脚下已经尿湿了一大片。马四海对着他怒目而视。整个气氛剑拔弩张。

    于博彦心里也不能不紧张,但他前几天刚刚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已经有了很大的承受力。于是,稳了稳心神,把银行卡掏了出来,说:“钱,正好一百万,你们先把人放了吧!”

    马四海一把将银行卡抢在手里,说:“我要先到镇上银行去验一下,看看是不是一百万!”

    于博彦厉声说:“你们先把人放了行不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你们竟敢干绑人的事?”

    马四海说:“我先去验银行卡,别的事回来再说。”

    于博彦说:“那张银行卡是有密码的,我要是不告诉你,你什么都验不出来。”

    马四海很气馁,摇摇脑袋,对彪形大汉说:“放,把他放了。”

    彪形大汉解了王广林子的绳子。

    于博彦随着王广林子看了家具,又看了协议,然后长出一口气,把马四海叫到跟前,说:“老马,你觉得你做得有理,所以才绑人,对吗?”

    马四海说:“没错!”

    “有错!你本来做得没理,绑人更是违法的!”于博彦说。

    “你少跟我来这哩格咙,你买我卖,你情我愿,怎么就没理了?”马四海说。

    “你的东西先别说是新老搭配拼凑而成的,咱就说你的东西是什么质地,你协议上写的是黄花梨,我现在再问你一句——是黄花梨吗?”

    “当然是!走到天边也错不了!”

    “黄花梨有很多种,你的黄花梨是哪一种?”

    “那我怎么说得清?”

    于博彦说:“你说不清,我可以帮助你说清——你听好,你的黄花梨是越南黄花梨,不是中国海南的黄花梨。中国海南的黄花梨售价是人民币300万元一吨,而越南黄花梨则是人民币60万至80万元一吨。你说说看,你要价那么高合理吗?你在协议上写的是黄花梨,不是在蒙世吗?”

    马四海不服气,说:“凭什么说我蒙世,你说的话就有根据吗?”

    于博彦说:“我告诉你,中国海南黄花梨的特点主要有以下几点:一,它本身是中药,有一种中药的‘酱香’味道;二,它质地坚硬,纹理清晰美观,视感极好,有凤眼纹,纹理或隐或现,生动多变,俗称‘大花脸’;三,它有鬼脸。鬼脸是由生长过程中的结疤所致,它的结疤跟普通树的不同,没规则,所以人们才叫它‘鬼脸’,但不能说是黄花梨木都有鬼脸。中国海南黄花梨和越南黄花梨木质之间纹理和香味基本一样,而最大区别是两者的密度、细腻度不同,色泽也不同。海南黄花梨木材密度高,纹理非常细腻和色泽带沉,香味很浓。而越南黄花梨则纹理比较松散,针鼻眼多,色泽轻浮,香味也淡。你的东西恰恰具备越南黄花梨的所有特点。王广林子没有古旧家具的鉴定经验,他怎么能分辨得出来呢?而越南黄花梨与海南黄花梨木材之间价格差距那么大,你凭什么要按海南黄花梨来作价收钱呢?你还说你没蒙世,没欺诈吗?”

    马四海吃惊地看着于博彦,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蓝海古玩街有个于博彦,更不知道于博彦学识渊博。院子里的那几个彪形大汉此时都把目光转向马四海,似乎对他怀有不满。

    马四海问:“你打算给多少钱?”

    于博彦说:“八仙桌子只能定价八万,这个被槅子也定价八万吧,加起来是十六万,我再给你加六千,这样取个吉利,六六大顺。”

    马四海仍旧不服气,说:“太低了!连本钱都回不来!而且被槅子比八仙桌子大那么多,凭什么定一样的价?”

    于博彦说:“被槅子是比八仙桌子大,但八仙桌子的框架确实是乾隆年间的,而被槅子完全是现在的东西,只是被你作过旧而已!”

    马四海说:“瞎掰!造谣!我根本就不会作什么旧,听都没听说过!”

    于博彦说:“如果不是你亲自干的,那就是别人干的,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告诉你,你的东西作旧主要依靠两个方法:制造使用痕迹和用古家具的零件拼凑。你的被槅子就是依靠制造使用痕迹来作旧的:在新做好的被槅子上泼上淘米水和茶叶水,然后搁在室外的泥土地上,任它日晒雨淋,两三个月里反复几次后,木纹会自然开裂,油漆龟裂剥落,原木色泽发暗,显出一种历经风雨的旧气,仿佛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就浓缩在里面了,很能骗过外行。真品的水渍痕一般不超过一寸,作伪的往往会超出许多。为了显示被槅子的使用频率很高,在表面用钢丝球擦出痕迹,上漆后再用茶杯烫出印迹,用刀划几道印子,看上去真像用了几十年一样。为了做出包浆,作伪者还用漆蜡色作假,而且还有使用皮鞋油的痕迹。而自然形成的包浆,摸上去没有丝毫寒气,反而有温润如玉的滑溜感,而你的被槅子的包浆有黏涩阻手的感觉,并且有一股怪味道。只要细心观察,就不难辨出真伪。这种鉴定方法也是最为常用和有效的方法之一。为了达到更加逼真的效果,你的被槅子的抽屉板上还做出了被老鼠咬过的缺口,还用虫蛀过的老料做到关键部位上,更绝的是,可能还养了蛀虫专门蛀出特殊的效果”

    马四海的连胀得通红,连连说:“不可能!没有的事!瞎掰!造谣!”

    于博彦不理马四海,只是继续说下去:“你的八仙桌子采用的是拼凑的方法,利用黄花梨木料种类多,不易分辨的特点,以材质较差的越南黄花梨木料,混充高贵的中国海南黄花梨木料。懂得木料的行家只要对家具的各个组成部分仔细比较就不难看出。你的这种不伦不类、既少实用价值又缺收藏价值的古旧家具,像王广林子这样不懂古旧家具的人是很容易上当打眼的。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具体告诉你,你是怎么干的。你的做法就是将一件古旧八仙桌子拆散后,依构件原样仿制成两件,然后把新旧部件混合搭配。把一件八仙桌子变成了两件,从而谋取暴利。你对外可以诡称是旧物修复。这种作伪手法最为恶劣,不仅有极大的欺骗性,也严重地破坏了珍贵的古代文物!”

    马四海彻底泄气了,他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说:“妈那x,我听小五子的算是听坏了!”

    于博彦不管他什么小五子、小六子,乘胜追击说:“原来那个协议是违法的,一打官司你准输。还是重新起草一份吧。”

    马四海无奈,撕掉原来的协议,领着大家进屋写协议去了。

    回过头来,王广林子立马跑到镇上给罗伊买了新的*、秋裤和牛仔裤,让她换上,把尿湿了的那一堆扔掉了。然后在镇上雇了卡车,把东西拉回蓝海。买了两大件家具,才花了不到一件八仙桌子原价的钱,太值了!王广林子说定要请于博彦喝酒,并要给于博彦掌眼费。于博彦说:“你以后多帮助罗伊就是了,和我别提钱不钱的。”

    这话正中王广林子下怀,以后他可以更加频繁地往罗伊的店里跑,更加明目张胆地向罗伊发起进攻。王八瞅绿豆——看对了眼了。这话一点不错。为买古旧家具,罗伊不仅自己跟他跑了一趟邻省,还在关键时刻叫来了于博彦,化解了他的杀身之祸。有史以来谁帮过他这么大忙?他现在感觉罗伊不光心灵美,外表也越来越好看了,只是脑子有点毛病,除此真是完美极了。不是罗伊脑子有点毛病的话,他立马就和糟糠老婆离婚,把罗伊娶走。

    但王广林子看着摆在店里的被槅子和八仙桌子,又心生一计:何不把八仙桌子的另一半寻摸来?如果能把那一半寻摸来,就能恢复原来正经的乾隆年间的古旧八仙桌子,那不是要卖个大价钱了吗?

    他和罗伊商量,你再跟我往邻省跑一趟怎么样?罗伊不同意,她想起了自己被吓尿了裤子的情景,实在是既恐怖又尴尬。王广林子见此便开导她说,如果事成了把钱分你一半,够你买房子的了,省得你天天住在店里,凉风冷气不说,洗洗涮涮还不方便。这话罗伊爱听,她一下子想起马家驹正和自己一起等房结婚,与其求于博彦开恩分钱,何如自己和王广林子去挣呢?于博彦该分的那份,几时分是没有时限的,眼下自己先把该挣的钱挣来再说!罗伊一时间又忘了被吓尿了裤子的情景,傻乎乎地答应了。

    有道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己不知,强中更遇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广林子带着罗伊再次来到马四海家,对马四海说明了来意。马四海早已发现王广林子与罗伊一直搂搂抱抱动手动脚,而罗伊总是半推半就,知道他们关系不正常。便说:“那半张桌子我已经卖出去了,要找回来的话,半天时间恐怕不行。这样吧,你们俩先在我家住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我争取明天一早把桌子拉回来,怎么样?”

    天赐良机,这话正中王广林子下怀,他终于找到和罗伊同居的机会!

    马四海说完就走了。王广林子便在屋里搂着罗伊亲吻,还想解罗伊的衣服,罗伊说:“你急什么?晚上我给你。”

    这话乐得王广林子立马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在多半天的时间里,王广林子也不上街买饭,只是守在屋里搂着罗伊亲吻。那罗伊心里火烧火燎只想着早点赚出买房子的钱来,便也不吃不喝,只是陪着王广林子接吻。晚上,掌灯时分,马四海打来手机,说对方至少要三十万。王广林子回话说,不行,才半张桌子的料,怎么能要这么多?还是八万,多了没门儿!

    马四海说,老弟不行啊,人家非要三十万,我可是一分钱没给你加!王广林子暗想,三十万就三十万,回来我拼成一个完整的桌子弄好了能卖二、三百万,那也狠赚一笔不是?他便答应下来。耗到该睡觉的时间了,王广林子用马四海家里的水盆给罗伊坐了热水擦洗了身子,然后两个人就*钻了被窝。正当王广林子激动万分急急可可就要入港之时,门被“哐”的一声踹开了,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王广林子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裹紧被子磕头求饶。一个大汉说:“你们借出来谈业务的机会搞‘瞎扒’,伤风败俗!我们村里的规矩是让你们这种人光着身子游街的!而且,你们在别人的家里搞瞎扒,给别人家里带来晦气,那是给多少钱人家都不干的!”

    王广林子一个劲磕头求饶,说:“诸位老哥开恩,开恩,请你们别拿村里的习惯对待我们,只拿我们当卖淫嫖娼好了,警察对待卖淫嫖娼不是只罚五千块钱吗?我们俩加起来给你们一万,总可以了吧?”

    此时身上裹着被子跪在床上的罗伊对王广林子的话不爱听了,她狠狠撞了他一膀,说:“你说说清楚,谁卖淫嫖娼了?我是娼妇吗?我卖淫了吗?”

    那几个人没兴趣听他们矫情,纷纷吐着唾沫,其中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抓过王广林子的皮包,往腋下一夹就走了。其他人也都吆五喝六地跟着走了。王广林子大叫:

    “你们不能拿走!我那包里是三十万呐!”

    那些人哪管这些,倏忽间就走得无影无踪了。这时,一辆汽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吱”一声停在院门口。王广林子和罗伊赶紧穿了衣服下床。没错,马四海回来了,桌子搬来了。

    王广林子让罗伊好好看看,鉴定古旧家具好歹罗伊比他眼力好不是?罗伊在灯光下仔细看了,说:“这张桌子也是拼接的,应该和上一张是一回事。定吧。”

    王广林子对马四海说:“可是钱让你们的人抢走了!”

    马四海说:“你可把话说清楚,谁抢的?谁是我们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们的人?再说,他们平白无故干嘛要抢你的钱?”

    王广林子无言以对,最后说:“反正我现在没钱了。”

    马四海说:“那好,我就叫人再捆你一次。”

    罗伊一听又要捆王广林子,立即吓得腿又哆嗦了。她连忙说:“我口袋有银行卡,里面也是三十万,够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王广林子怕再生出什么妖蛾子,连夜把桌子拉回来了。夜里,他在自己的店里和罗伊把两张桌子摆在一起一看,蓦然间感觉不对了,就算拆下古旧木料,也根本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古旧桌子,也就是说,马四海把一张古旧桌子拆开以后,拼接成三张貌似古旧的八仙桌子,现在只找来两张,根本恢复不了一张完整的桌子!而王广林子为这张桌子折进去整整六十万!这件事还跟谁都不敢再提!

    但王广林子还是找行家把这两张桌子拆开,拣出老料拼凑成一张桌子。虽然拼接的桌子已经很接近古旧家具的原样了,但里面仍然有新料,明眼人会一目了然。王广林子便依照于博彦说过的办法进行作旧,鞋油啊颜料啊什么的都使了。结果乍一看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还不满意,就把桌子搬到小后院在太阳地里暴晒。

    基本达到整旧如旧的目标以后,他就卖给了北京潘家园的一个朋友,卖了八十万。远远没有达到他事先设想的二三百万。虽说差强人意,可终究没赔。但,这时马家驹突然找上门来。马家驹是这样和他谈话的:

    “听说你和罗伊关系不错?”

    “还行吧。”

    “你知不知道罗伊正跟我拍拖,都准备结婚了?”

    “这个么,不知道。”

    “那好,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和罗伊是对象关系,已经准备结婚。”

    “行,现在我知道了。”

    “那你以前对罗伊动手动脚该怎么补偿?”

    “没有的事!你甭蒙我!”

    “罗伊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对什么都不会隐瞒。连你去潘家园把桌子卖了八十万,她都告诉我了。”

    “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应该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你在马四海家要强暴罗伊,被马四海的兄弟抓个正着,这没错吧?”

    王广林子无话了。他木呆呆地看着马家驹。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马家驹和马四海合伙干的?可是,这件事就算归了派出所,也顶多罚几千块钱了事,也不会弄走三十万啊!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主意来了,说:“马四海的兄弟抢走我三十万,我还忍着没报案呢,你还来我跟前说这个?你不怕公安局抓你们?”

    马家驹是有备而来,对此胸有成竹,他理直气壮地说:“罗伊是我未婚妻,你把罗伊扒光了想强暴她,使她受到极大精神损害,她的精神病比以前更严重了,这个损失费你说应该给多少?”

    “你想要多少?”

    “你卖桌子的钱要分我一半!”

    “让我想想,明天给你回话。”

    马家驹站起来告别,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天没有回话别怪我不客气!”

    马家驹走了。王广林子见他走远了便也蹩出店来,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向派出所报案去了。

    马家驹和马四海同时被抓了。马四海是二进宫了,而马家驹也已经是三进宫了。然而,被改造者的表现与改造者的愿望往往是背道而驰的,现实的情况是,进去的次数越多,应对能力越强,越老练,把谎话说得越天衣无缝。

    没过两天,马家驹和马四海又放出来了。马家驹出来以后就得意洋洋地找王广林子去了,让王广林子非常纳罕,是不是警察不负责任啊?明明马家驹有着犯罪动机,怎么说放就放了?放了就是放了,警察自有警察的道理,但马家驹又来找王广林子的麻烦却是事实:他找王广林子要四十万补偿。王广林子能给吗?自然不能。凭什么?

    马家驹问:“你肯定不给?”

    王广林子回答:“肯定不给。”

    马家驹问:“你不后悔?”

    王广林子回答:“我从来没后悔过。文的武的由你挑,我这一百多斤就在你面前摆着,随你发落。”

    马家驹冲着王广林子的脸上“呸!”了一口就转身离去。

    马家驹找艺品周报的齐有为去了。

    马家驹是在博物馆办红色文物展出的时候与齐有为认识的。当时齐有为还跟马家驹开玩笑,说,我没少报道你老爸,现在轮到报道你了。就冲齐有为这句话,马家驹给了齐有为一个红包,里面是三千块钱。回头齐有为洋洋洒洒写了多半版,并且图文并茂。

    前些天马家驹在绑架于博彦的时候,从于博彦嘴里得知那块田黄石与齐有为有染,他有心立马找齐有为算账,但因为齐有为帮过自己,也帮过老爸,他感觉不好开这个口。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对策。于是,他打算先求齐有为办这件事,后面的事回头该办再办。脸总是要翻的,但要把事情办完再翻脸。

    马家驹有了经验,此次和齐有为见面的时候,首先又递过一个红包。齐有为说什么也不要,说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搞廉政建设,咱别没事找事。马家驹说,我不要求报道我,而是给你讲个故事,是这样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直听得齐有为哈哈大笑,说:“这个王广林子真是活宝,丢人丢到外省去了!这事你甭管了!”

    转过天来,艺品周报又发了散页,以八仙桌子传奇为题详细报道了某市古玩街一个叫金木子的古玩商在外省买假古旧家具打眼的趣事,故事写得活灵活现,人物塑造得惟妙惟肖。而蓝海古玩街的人,一看就知道写的是王广林子,他的名字与金木子太接近了不是?

    王广林子看了报纸以后气得火冒三丈。这不一下子就把人搞臭了?但他暗气暗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过几天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