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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跨世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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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孙以达是我在省城工作时调进编辑部的。那时候他大学刚毕业,想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单位。他父亲是药厂工人,母亲是个供销社营业员,况且家在省城近郊,没什么门路。通过一位业余作者,辗转托到我这个主编。那一年,省城里恰好有一篇涉及婚外情、第三者的小说在争鸣。我就说,让小伙子写一篇对小说的评论文章,我读过再说。

    嘿,他的文章还真写得不错,编辑部理论组又正缺人手,他就调进来了。

    人事干部约他来见面的时候,我一看这小伙子长相很英俊,蛮入眼的。以后的事实证明,他是个称职的编辑,编过不少引人瞩目的好文章哩。说实在,对于我来说,这不过是离开省城回上海以前调进的最后一个业务干部而已,早就忘了。没想到,事隔多年,孙以达还记着这件事。这次出差来上海,热情地打来电话,一定要约我吃饭。

    我说饭就不吃了,你难得来上海,时间紧,不要错过了好好看看上海的机会,我请你夜游浦江吧,那是很值得一看的景观。克林顿、布什、施瓦辛格来上海,都看了灯光璀璨的黄浦江呢。

    他一听很高兴,说他就是想同我聚一聚,有好多话要对我说,吃不吃饭无所谓。

    上了豪华游轮,要了两杯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旁,一边观赏浦东浦西流光溢彩的风景,一边聊天。

    我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孙以达,发现他眉宇之间积郁着一股怅然之色,好像有什么心事。岁月不饶人啊,当年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如今也已三十出头,一副中年人模样了。

    我指点着浦江两岸古老的和崭新的楼群,向他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一幢幢楼房的故事。

    可我很快发现,孙以达对此并没多大的兴趣。他呷了一口茶,告诉我,他正遭逢人生中的一道难题,一道翻不过去的坎,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真是烦恼至极。出差之前,他就想好了,到了上海,要把一切都跟我说说,让我给他出出主意。

    我感觉有些意外,但仍表示十分愿意听听他的

    近况。他又喝了一口茶,就给我讲了起来。他说一切事情都起源于我离开省城的第二年,因为他是刚到市文联机关不久的大学生,照规矩,就被派下乡去参加了扶贫。从头年春末夏初的五月间,到来年的五月份,一个对年。

    他的故事,发生在扶贫的下半年,也就是来年的早春。

    上篇:泗溪

    面包车翻过山垭口,前面的道就看得清晰起来,一路都是下坡,直接可以开到小石桥边,走不了几步,就进泗溪寨子了。

    路仍是不平,坑坑洼洼的。轻巧的小面包车颠摇得愈加厉害了,孙以达不得不随着车子的摇晃,抓着座位前的把手,保持身体的平衡。

    乍然而至的春雨又下大了,车窗玻璃上模糊的一片。雨刮器刚刮出一个弧形,顷刻间又被密集的雨点子淋模糊了。

    孙以达抬起头来,透过车窗望出去,泗溪寨子笼罩在浓浓的雨雾中,田坝、坡土上,一个人影子也不见。唉,还要在这么个偏僻的寨子里,过上好几个月孤独的日子!

    他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呆痴的目光,面包车正在泥泞道上拐一个小弯,车子前面二三十步远,一个女子双手张开一条手绢,遮挡着头顶上的雨,大半边身子,都已给淋湿了。

    从去年初夏到泗溪扶贫,一直住到腊月间回省城,孙以达和泗溪寨子上的大多数农民都熟了,喊得出他们的名字,也晓得他们都是哪家的。可车子前头的这个女子,仅凭背影,他却认不出她是哪个?

    不过错不了,她准定是泗溪寨子上的。走这条路,必定是到泗溪寨子上去的。

    他抬了一下手,对司机说:“停一下,让她搭个车吧。”

    司机点点头,把车子开得更快一点,鸣了一声喇叭,直冲上去。赶路的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半边身子让车。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了,孙以达拉开了车门,这个女子他不认识,但他还是招呼着:“是去泗溪的吗?”

    女子使劲点头。

    “那就上车罢,雨下大了。”孙以达还是十分热情地说。

    女子只是稍一迟疑,说了一声:“多承。”抬脚就踏上车来。她的脚底板上糊满了稀泥巴,一只脚刚踏上车厢,就顺势滑了一下,身子朝一边倒来。孙以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示意她在前排座位上坐下,这才重重地带上了车门。

    女子上车以后,不断地用已经淋湿了的手绢抹着脸上、头发上的雨水。低下头去的当儿,她一眼看到自己脚上的稀泥巴踩脏了车厢,脸上顿显出不安的神色。

    面包车开到小石桥边,再不能往前开了。孙以达问司机要不要去寨子上坐一坐,喝一口水,司机摆一摆手,说不用了,还要赶回省城去呢。孙以达也不勉强,他一边向扶贫办的司机道谢,一边从随身带的提包里取出折叠伞,拉开了车门。

    搭车的女子转了一下脸,说声谢谢你们,身子一闪,利索地下了车,踮着脚飞快地冒雨跑进寨子里去。

    孙以达刚要张伞下车,司机不由得问:“这姑娘,你认识么?”

    “不认识。”孙以达困惑地一摆手“也许是来泗溪走亲戚的吧。”

    司机的双眼望着已跑到寨路上的女子背影说:“你别看,这姑娘还真漂亮呢,脸子直晃人。”

    孙以达有同感,但他确实不晓得她是哪家姑娘,于是笑一笑,再次谢了司机,下车张开了折叠伞。

    孙以达借住在窑师冯元龙家的厢房里。

    他撑着伞走进冯家院坝的时候,竟然没在青岗石级寨路上遇见一个乡亲。

    在山路上颠簸了大半天,他确实有点儿累了。掀开去年冬天回省城时折叠起的铺盖,铺好床,孙以达舒展四肢,在床上躺下。他想好好休息一下,再过去和房东冯伯妈打一声招呼,反正窑师冯元龙一天到黑都在砖瓦窑上,吃饭都要家里送,是见不着的。

    厢房里出奇地静,清晰地听得见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喧嚣的省城里是绝对找不到这么安宁的环境的,身心甚觉疲惫的孙以达合上眼,没多久就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睡醒,已是泗溪乡间雨日里的黄昏,厢房间里的光线淡弱下来。想到还没和冯伯妈打过招呼,到了吃晚饭时间,坐到饭桌上去,实在不好意思。孙以达朝堂屋里走去。一般的雨天,冯伯妈经常会在堂屋里忙碌,推包谷啊,斩猪草啊,磨豆腐啊,手脚永远没个停。可是今天,堂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会不会在灶屋里煮晚饭呢?

    孙以达穿过堂屋,向灶屋里走去。

    在灶屋晦暗的光线里忙碌的,不是冯伯妈。孙以达不觉一怔,身上扎个围裙,正往铁锅里倒油的,却是进寨子时搭车的那个姑娘。姑娘抬头看清是他,笑一笑招呼着:“睡醒了?”

    孙以达点头,问:“伯妈呢?”

    “我妈病了。爹捎口信让我回来,照顾一下屋头。”

    孙以达记得,窑师的儿女都在县中读书,儿子读高中,女儿读初中,她一定是冯伯妈那个出了嫁的大女儿无疑。他不由问:“你是冯小檬?”

    “是啊,你咋个晓得?”

    “听伯妈说的。”

    “你看我妈这人,啥子都跟人说。”冯小檬一边说话,一边把菜倒进铁锅里,随着一阵油锅响声,她手中的锅铲,利落地炒着菜。“你去歇一会儿吧,吃晚饭时,我来喊你。”

    孙以达没动:“要我做点儿啥子?”这也是他常跟冯伯妈要求的。

    “不用不用。”冯小檬连连摆手“你尽管歇着去,屋头没多少事情。”

    说话间,孙以达想起了司机临别时的话,冯小檬不但相貌俏丽,而且身材也十分匀称,一点儿不像乡间干惯了农活的少妇,有股粗相。他入神地瞅了冯小檬两眼,转身说:“那我去看一下伯妈。”

    “我妈还没起床呢,”冯小檬说“吃晚饭时,等我服侍她起床,再打招呼吧。”

    “那也好。”孙以达回到自己厢房间,不由苦笑了一下,无所事事,他还只有等饭吃。

    幸好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一整个春节期间,他都在省城里活动,通过杂志社的一个作者介绍,找到了自来水管的出资单位和施工部门,过几天,他们就会派人来实地查看,绘制架管子图,下个月,就能为泗溪拖来水管,在泗溪施工,彻底解决泗溪寨子千百年来的吃自然水的问题。要不,扶贫整一年到期,孙以达真不晓得用什么来向泗溪老百姓交代。

    吃晚饭时,天已黑尽了。冯小檬先去砖瓦窑上给爹送了饭,回来再服侍母亲起床,这才来喊孙以达吃晚饭。

    饭桌上,冯伯妈也说不清自己害的是啥子病,只是说,入冬以后,腰酸腿也疼,时而感觉脑壳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上下没点儿力气。前几天,乡里来说,省城里来扶贫的小孙孙以达又要来了,乡里面决定还是让小孙住冯家,整天在砖瓦窑上忙的冯元龙急了,只好把出了嫁的小檬喊回来帮忙。

    孙以达连忙说客气话,向他们表示感谢和道歉,还把从省城里带下来的糖果、点心和一段布料,送给冯伯妈。只是,他不晓得冯小檬会专程回娘家,没给她带礼物,感到抱歉。

    冯小檬被他这一说,连连摆手说,我不要、我真不要。一脸贤淑的模样。

    看得出,冯伯妈当真病得不轻,她兴致不高,话也懒得说,只吃了几口饭,喝了一点儿汤,就再也吃不下了。

    趁冯小檬扶着伯妈回屋头去的时候,孙以达津津有味地吃了一顿晚餐。不知是赶路饿了,还是饭吃晚了,孙以达吃得很香。

    冯小檬回到饭桌旁,端详着桌上的饭菜,问:“我炒的菜,你吃得惯吗?”

    “吃得惯、吃得惯。”孙以达连连点头说“很好吃,特别是这个糟辣椒炒肉,香极了。你看我,饭都比在省城里多吃了半碗。”

    这是真话,孙以达甚至于还觉得,冯小檬炒的菜,比冯伯妈做的饭菜,要可口多了。原先,住在她家时,一到吃饭,孙以达总是没胃口,就是因为冯伯妈炒的菜,不合他的口味,不是太辣,就是太咸。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们城市人,吃不惯泗溪乡下的菜。”冯小檬说。

    “哪里哪里,你今天炒的菜,好吃得很哪。”孙以达急忙否认。

    冯小檬吃饭时,孙以达已经吃完了,但他没有抽身离去,还是礼貌地坐在桌边,看着冯小檬吃。冯小檬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秀巧,脸上一丝儿皱纹都没有。她和乡间很多嫁得早的少妇一样,还很年轻。

    冯小檬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车转了脸,光是埋着脑壳不太自然地刨饭、搛菜。

    吃饭的堂屋里很静,孙以达找不到话和冯小檬说。冯小檬也不像冯伯妈,冯伯妈身体好的时候,絮絮叨叨的,什么话都会对孙以达说,孙以达只要支着耳朵听,不时地点头,嗯嗯地应几声就可以了。而冯小檬说话很少,相反要孙以达找话来说。孙以达有多少话儿,对一个乡间的少妇说呢?

    可不说话,两个人坐在一张小饭桌边,很快地就显示出了另外一番意味。

    “要不,”冯小檬抬起头来,望着孙以达说“你先去歇着。”

    “哦不,”孙以达连忙摆手,指指桌上的饭菜“等你吃完,我帮你一起收拾。”原先,他总是帮着冯伯妈一起收拾的。

    “不用不用,”冯小檬说“这点点事,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孙以达不由得笑了,去年,刚住进冯家时,冯伯妈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后来处熟悉了,他要收拾,冯伯妈也就不客气了。

    “那么,”孙以达站起身来说“我就先回屋头了。”

    没待他走出堂屋,冯小檬又说话了:“嗳,你等等。”

    “啥子事?”孙以达转过身来。

    冯小檬说:“你那铺盖,捂了一冬,一定潮了,得换一换。这里收拾完,我就给你去换!”

    “谢谢。”孙以达不无感动地说。刚才躺下休息时,他感觉到垫单、被子都潮乎乎的,睡在那里不舒服,只是太疲倦了,也就将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细节,冯小檬却想到了。

    孙以达感觉到人世间的一丝温馨。也不知是咋个搞的,冯伯妈坐在桌边时,他和冯小檬说话感觉平平常常的,冯伯妈一离去,两个人之间说话的声气都有些不自然。孙以达晓得,这是他们之间年龄相仿的关系。

    又一次下乡来,他心头是忧郁的,车子开进泗溪地界,雨就落了下来,天也阴了,四周的山野全被雨雾笼罩着,风吹着,车子开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他更觉得孤寂,不晓得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子打发。

    这一忧郁的情绪全因为他的失恋。他那个市文联机关里众人皆知的对象,丁婉怡的态度十分的明确,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完了。本来她说好,寒假是一定回省城来的,可等他在腊月间早早地赶回省城准备去接她,她又来电话说决定不回来了,她在北京找到了家教,这正是她进一步熟悉首都的一个机会。而且她还说,在北京生活了半年,她才真正明白了,内地的省城和北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反正,就是读完了研究生,她也不会再回省城来了。她希望他也能考研,考到北京去。话里面的潜台词是十分明白的。

    孙以达失恋了,在市文联机关一下子就传遍了。丁婉怡在省城时,可是常常到编辑部来玩的啊。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孙以达还能说啥子呢?一整个腊月间,包括欢天喜地的春节,他都过得十分乏味,无所事事,苦闷、空虚、烦躁的情绪伴随着他。

    失恋的滋味真不是好受的。一早到省扶贫办上车,气氛也不像去年下来时那么热烈,敲锣打鼓的,又扯红幅又戴红花。这一回是重返扶贫点,整个市文联机关,就派了编辑部一个不起眼的编务童玢玢来送他,表示一个意思。童玢玢虽说是个普通编务,兼管市文联的机要和打字工作,但谁都知道她父亲是省新闻出版局的出版处长,在省城里是有一点儿办法的。她从出版印刷技术学校毕业以后,轻轻巧巧就分进了市文联机关,干得是得心应手的。今天来送他,纯粹是完成公务,见他上了车,朝他挥一下手,就转身走了。

    回到泗溪来以前,孙以达真不知道还有几个月的扶贫时间该如何打发。可今天吃过晚饭,他却没有孤寂、难耐的感觉,相反,他有一种莫名的亢奋,冥冥之中似还有一点儿期待。

    他晓得,这都是因为今天认识了冯小檬。去年,听冯伯妈唠唠叨叨地说起过冯小檬,说她人缘好,人也长得漂亮,嫁得也好,男人在山塘里养鱼,专供城镇上的饭店,发了大财,盖了两层小楼,日子过得很舒心的。别看两个弟妹现在书读得比她多,唉,将来的日子,不一定比她好呢。原先,孙以达没见过她,光听伯妈讲,也没留下多少印象。今天真正一见,他才把伯妈去年讲过的话回想起来。

    扶贫办的司机说得不错,她很美,是那种柔顺、妩媚的美,省城女子中很少见的一种美。

    夜里,冯小檬进厢房来给孙以达替换垫单和被子的时候,孙以达在淡弱的灯光下看书,其实他是在等她。她问他,读的啥子书,讲些什么,他瞥了一眼书名:作家们的作家,一时说不上来,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只得淡淡地说这是一本理论书。

    她熟练地掀去垫单、铺上新单子时,他走上去帮她掖整齐,两个人一起拆下潮黏的被单,换上干燥的被单时,孙以达的手无意中和她的手碰在一起。冯小檬的手,虽说是一双粗实的肉鼓鼓的手,仍给他带来一种异性的、温暖的感觉。

    孙以达留神她的神态,她照样自然地铺着床,一点儿不显拘谨。换好了床单被子,她直起身子,走到门口,转过脸来,睁大眼睛望着孙以达说:“你要洗脸、洗脚,水热好了,在灶屋里。”

    “多承你!”孙以达感动地说。尽管去年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冯伯妈也经常这样子叮嘱他,但孙以达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感动过。直到冯小檬出门,孙以达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阵子,他几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小檬干活儿时的一举一动。冯小檬已经有所感觉了。

    孙以达道谢的时候,冯小檬慌张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嘴唇动了动轻声说:“不用谢。”

    听着冯小檬的脚步声远去,孙以达不由羞惭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觉得她羞涩地离去时的神态,都是美的。

    孙以达把落实了自来水管的事情跟村长说了,村长很高兴,当即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向大伙儿宣布了这一令泗溪寨人振奋的消息。连孙以达都没想到,就是这小小的一件事,会令寨邻乡亲们这么兴奋。原先就对他十分客气的老少乡亲,现在对他就更恭敬了。在寨路上相遇,老远地就向他打招呼,小孙小孙地喊得很亲热。

    扶贫一年,不在乎你下田干几天活路,也不在乎你组织村、乡干部们学习过几次,读过几张报纸,有过啥子体会,拿寨邻乡亲们的话来说,那都是瞎胡扯。关键的关键,是看你这个干部给扶贫的村寨带来一些什么实惠,留下一点儿什么东西。

    孙以达这一次算是真正抓住了关键,一俊遮百丑,一年的扶贫多少出了一点儿成果。特别是当省城里的出资单位,派来了施工技术员,实地察看引水路线,绘制架水管图纸时,泗溪寨的老老少少,都在讲这件事情,都在夸孙以达为泗溪人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一天,实地勘察完了,技术员要离去,村长坚持要送他到街上去上车。

    到了街上,村长拉着技术员进了饭店,硬是请技术员吃了顿饭,往他的包里塞了两条烟。

    自始至终,孙以达都在一边作陪,在招待站送走了技术员,他和村长都带了点儿酒意,重一脚轻一脚赶山路回到泗溪寨子,天已黑尽了。

    和村长分了手,孙以达摸黑回到了冯家。

    阳春之夜,寨子上暖融融的,喝过酒的身子感觉特别地轻松,飘飘然的。办成了事情,心头又高兴,他在小小的厢房里坐不住,就转到堂屋里来,想和冯小檬说说话。

    冯小檬没在堂屋里,孙以达熟门熟路地就往灶屋走来。往常这时候,她多半是在灶上煮猪潲。一拐弯,灶屋里有亮光,也有动静,可不知为啥,却极为难得地掩上了门。

    孙以达不假思索地凑近门缝,往灶屋里望去,天哪,孙以达的心陡地怦怦跳荡着,冯小檬正躲在灶屋里冲凉洗澡。只见她站在腰鼓形的木盆里,用小木桶舀起一桶一桶水,往自己的肩膀和隆起的胸部小心翼翼地冲着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皮肤亮晶晶地闪烁着,她的眼睛陶醉一般微合微睁着,尽情地享受着温水冲拂的喜悦。

    孙以达顿时屏住了呼吸,他万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一幕,他活到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看见成熟女人的裸体。是的,和丁婉怡恋爱时,他和她接过吻,他也和她热烈地拥抱过,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吧,丁婉怡和他断得也很干脆。而此时此刻,一个活灵活现的少妇,仅隔着一层板壁,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她又俯身舀起了满满一小桶水,提到了自己的肩后,缓缓往背脊上倾倒下来,由于想把水尽可能多地倾倒在背脊上,她的胸脯高高地隆了起来,一对饱满的rx房直挺挺地耸动着,一颗晶亮的水珠在乳头上颤动了几下垂落下来。

    孙以达的血直往头上涌,就在一桶水完全倒完的那一瞬间,冯小檬一双微闭的眼睛刹那间瞪得老大,执著而又热烈的目光朝着灶屋门瞥了一眼,那眼神是像春水般多情的。

    孙以达不由一惊,这一眼仿佛隔着木板壁狠狠瞪着他。他浑身一颤,蹑手蹑脚地小偷般离去。

    回到厢房间,孙以达倒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剧烈地“哔哔剥剥”狂跳着,真正像做了贼一样地惊慌,他左右环顾,直到确信冯小檬没有察觉他的归来,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眼前,不断地晃动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情形。他决没有想到,一个乡间少妇的裸体,能是这样的生动美丽、袅娜多姿、激发着他五光十色的想像。

    “你回来了,吃过晚饭没得?”听到冯小檬的问话,孙以达受惊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直瞪瞪地盯着她。

    她是什么时候走进他厢房来的,他一点儿也没看见。他困惑地望着她,她已经穿好了换洗的衣衫,还洗了脑壳,湿漉漉的头发绞成一大股,盘在头顶上。形成一个他在省城里从没见过的发髻,带着几分俏皮,更有着几分奇特的美。可能正因为刚刚沐浴过吧,她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润的光泽,她的手上还拿了一条毛巾,不时抹拭一下自己红喷喷的脸颊。

    见他傻呵呵地瞪着自己,她又把话问了一遍,他急忙说:“哦,吃过了,在街上就吃了。”

    “那要不要喝点儿茶?”

    她这一问,喝过酒的嗓子眼里还真有点儿渴了,但他还是摆摆手说:“我自己去倒罢。”

    “你客气啥唷,”冯小檬转身说“你坐着,我去端来。”

    她一转身走出厢房,只一忽儿工夫,又一转身提着茶壶拿着杯子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喝着她斟的茶,他觉得十分清口。冯小檬夸他,说他为泗溪寨子做了一件大好事,千百年来,泗溪寨子上的寨邻乡亲,吃水全靠从沟渠里引来的那一股山泉水,长长的沟渠七弯八拐,一路之上,牲畜要吃,虫子、腐叶、败草要落进去,吃水的牛马还时常把粪便屙到水渠里,于是,一整个寨子的人喝水都会喝出一股异样的味道,污染太凶了。很小的时候,她就听大人们说过,要设法整治引水的沟渠,可一直等到她出嫁,泗溪人还在喝着沟渠水。现在好了,真装上了自来水管,泗溪人彻底解决了喝水问题,满寨子的男女老幼多少年以后都还会记得他。

    这些情况孙以达都晓得,可听她嘴里说出来,孙以达仍有几分得意,但他没在她的面前过分显露出来,想起在省城里求人家出资单位时赔的笑脸,还拉了主编一起出面,他这会儿觉得值了。

    这一个春夜,冯小檬和他说闲话的时间比哪天都长,她起先一直站着,他请她坐下,她迟疑了一下,在坐下前,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身走了出去。正在他困惑时,她又端了一竹簸杨梅走了进来,她说她忘了,这就是留给他吃的,洗过了,河谷地带的杨梅熟得早,甜得很。

    他吃了一个,真的甜,特别是微带着一点儿酸,更让喝了点儿酒的孙以达觉得味道好。他让她也吃,她坐在三屉桌的侧边,也吃了几只杨梅。离得他近了,他清晰地闻到从她的身上轻拂过来的那一股年轻异性芬芳清新的气息,那么诱人,那么浓烈,弥漫了满满的一厢房。

    夜里躺下的时候,孙以达睡不着,是酒意使他兴奋么?

    他听见冯小檬去关朝门,抽上门闩,给马厩里的川马喂料,到灶屋里封火,把脏水泼到院坝里,又到伯妈屋头,让她吃临睡之前的那一顿药。哦,一个农家妇女,一天忙到黑,都有做不完的活儿。一切都做完以后,他感觉得到,冯小檬亮一支电筒,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脚板踩得楼板吱嘎吱嘎轻响,进楼上厢房入睡。

    从头天起,孙以达就晓得了,冯小檬就睡在他的楼上,每天,他都听得见她的动静,她在楼板上走动,她开门关门,她上楼下楼,时间一久,甚至于她开灯关灯,铺床折床,她在床上翻身,他都能感觉得到。他愿意知道她的一切,闲空下来就和她说说话,也很想和她更接近一些,甚至更亲近一些。但是他晓得,他和她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虽说他是一个失恋的省城小伙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着漂亮异性的爱,但她却是一个已婚少妇,听冯伯妈说她已有了一个娃娃,她只不过是回娘家照顾母亲,她随时都会回到自己发了财的丈夫和孩子身边去。

    脑壳里胡思乱想着,带着一点儿酒意,迷迷糊糊之间,孙以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孙以达的迷梦,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刚刚睡着呢,还是沉睡了大半夜,他坐起身来的时候,门仍在敲,还能听到冯小檬惊慌的叫声:“小孙,孙同志,你醒醒,快醒醒,起来帮个忙”

    孙以达顾不得穿好衣裳,跳起来打开灯,刚拉开门闩,冯小檬一阵风般扑进屋来,一头撞在孙以达怀里,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妈痛得不行了,小孙,乡卫生所,你快帮个忙,去、去”

    孙以达见冯小檬衣衫不整,乌发蓬乱,一脸的焦急,紧抓着他肩头的双手直哆嗦,他一把逮住了她的一只手说:“你别慌,慢慢说,冯伯妈咋个了?你要我做啥子?”

    他镇定的语气也感染了冯小檬,她点着头,喘息了一声,稍放缓了口气说:“我妈痛得在床上直打滚,你、你去窑上喊一声我爹吧,让爹尽快地赶到乡卫生所,去喊卫生员来。”

    从冯伯妈睡的那间屋子,传来一声一声冯伯妈痛苦的呻吟。

    孙以达一边利索地穿着衣裳,一边当机立断地说:“我直接去卫生所吧。你快去照顾伯妈。”

    “嗳,”冯小檬感激地说“那你认识路?”

    “乡卫生所,我咋个不认识。”孙以达转身拿起床头的电筒,试着亮了一下,说“你快拿点儿药给伯妈吃,我走了。”

    “那真多承你了。”冯小檬在孙以达的肩头上摩挲了一下,衷心地道着谢。

    “不用谢,”孙以达快步走出了厢房,头也不回地说“这是应该的。”

    在往乡卫生所赶去的路上,孙以达不断地回味着刚才发生那一幕中的细节,冯小檬温热的身躯扑进他怀里,她嘴里喷出的焦急的气息,她眼里噙着的热泪,还有她语气中情不自禁对他的关切,和最后在他肩头的摩挲。这一切,对他都有一种亲昵感,令他感觉目眩神迷。

    打了急救针,冯伯妈的病平稳下来。以后的连续几天,冯伯妈都在吊针,吃饭由冯小檬端进屋头去喂她,天天,一日三顿饭,都是冯小檬陪着孙以达两个人吃。

    孙以达发现,冯小檬的农家菜不但做得可口,还每天会翻花样。今天有炒鸡蛋,明天炒豆干,后天必定是炒腊肉,或是炒魔芋豆腐,肯定不会重复。就是简单的一个汤,她做得也同冯伯妈不一样,十分鲜美爽口。

    吃饭时,他总是夸她的饭菜做得好吃,每当这时候,她就会睁大眼睛感激地瞅他一眼,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地淡淡说:“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儿。”

    这天吃晚饭时,他又说她炒的胡豆好吃了,不仅嫩,而且味道也鲜美,在省城里他从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胡豆。

    这一次冯小檬没叫他多吃一点儿,只是说:“看你,袖管这里都脱线了,也不晓得缝一缝。忙完了,你拿到我屋头去,我替你缝几针。”

    孙以达有点儿难为情地道了声谢谢。

    下乡扶贫,他是带了针线的,平时纽扣松落了,衣服哪里脱了线,他就笨拙地自己缝。可这一次,袖管连着肩膀的线脚,脱的线太长了,他不会缝。心想勉强多穿几天,穿不得了,洗净后干脆塞进包包,不再穿它了。另外换一件穿。不料这情形被冯小檬注意到了,真不好意思。

    可她主动愿意为他缝衣裳,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自从冯小檬回到娘家,他还没到小厢房楼上她的屋头去过。去年他住着时,洗了衣裳,他总是在厢房楼上的楼廊栏杆上晾晒。今年,冯小檬住在楼上以后,他洗了衣裳,就晾在院坝里的尼龙绳上,再没到楼上去过。

    他想像着楼上的小屋被她布置成了什么模样。

    夜里,他试图像平时一样,去哪家串一下门,天南海北地摆一阵龙门阵,遂而回来看一会儿书,记一点儿日记,时间就不知不觉消磨过去了。可今晚上,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取消了串门,他怕串门回来,冯小檬已经睡下了。他就失去了一次单独接触她的机会。

    他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可书上写些什么,他都没记住。

    打开日记本,他只记了一件事,省城里的水管出资单位来信了,信上通知他,下周一,水管就能准时运到泗溪寨来,由于卡车不能直接开到寨子里来,务必请寨子上组织好卸车的劳动力,车一到,将水管和配件及时运回寨子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另外,寨子上还要准备好施工必需的砖头、碎石、水泥,水管一路接进寨子,每一个节点上都要砌起架子支撑管子。收到信,孙以达就把信给村长看了,村长拍着胸脯说:这点点小事,没问题。

    合上日记本,孙以达再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一些什么。他在小厢房里来回走了两个圈,发现自己自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在等待着冯小檬做完所有的家务,回到厢房楼上的屋头去。他从小窗户往灶屋那一头望望,灶屋里还有灯光,这就是说,冯小檬还在忙碌着。

    泗溪寨子上,逐渐安寂下来。隆隆的推磨声听不见了,婆娘嘶声拉气地呼唤娃儿归家的叫喊平息了,这一户那一家的小窗口,灯光渐次熄灭。只有哪家的狗,时不时会“汪汪”咬几声,打破春夜的静寂。

    冯小檬的脚步声响到院坝里来了,孙以达晓得,这是她出来关朝门了。果然,隔着窗户,孙以达听到她合上两扇朝门的声响。和往常不同的是,关好了朝门,她没有直接退回堂屋,而是走到孙以达住的小厢房窗户边,在他的窗玻璃上轻轻叩了两下:“把衣裳拿来吧。”

    孙以达答应了一声,心头明白,她是把这当一回事的。

    冯小檬回到台阶上,一一关上堂屋的门、槛子门,这才走到厢房这边,顺着木梯子,上了楼,打开小屋的门,走进去,开了灯。

    楼上一开灯,孙以达楼下的小厢房里,也能感觉从上头泻下来的柔和的光线。

    孙以达拿起换下的春秋两用衫,熄了灯,走出小厢房后门,绕到木梯边,一步一步走上楼去。不知为啥子,他的心扑扑跳得不平静。

    楼上的屋门半开着,孙以达还是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

    “进来呀。”冯小檬在里头招呼。孙以达推门走进屋去,冯小檬就着灯光,正在穿针。灯光下,她穿着一件无领无袖的白漂布内衣,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她身上的内衣裁得十分匀称,紧紧地绷在她的身上,把她身上的线条鲜明地勾勒出来。穿上针,冯小檬向他伸出一只手:“把衣裳给我。”

    孙以达把衣裳递过去,自我解嘲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冯小檬瞅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无话找话说。他咽了一口唾沫,说不下去了,冯小檬又指指板凳:“坐呀。”

    孙以达不假思索地坐在板凳一头,屁股只沾了板凳的一点儿边,她仿佛不经意地瞅了他一眼,他自己都觉得太不自然了,又挪到板凳中央一点儿,可和冯小檬之间,还是隔开一段板凳距离。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离冯小檬太近了。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那么浓烈地向着他拂来。

    灯光下,冯小檬裸露的臂膀雪白一片地在他眼前晃。

    冯小檬并没缝他的袖管,而是先拿起自己脱下的衣衫,钉一颗纽扣。在她专心低头钉纽扣时,孙以达从侧面望着她,她脸上的神情温和恬静,柔顺的线条从颈部探延到浑圆的肩膀,平时极少裸露的臂膀上部皮肤光洁细腻,当她低下脑壳咬断棉线时,孙以达感觉到她的眉梢生动地扬了起来。

    钉完纽扣,孙以达料想她要给自己缝袖管了,却不料冯小檬随手将两件衣裳撩到身旁的木柜上,离座起身,走过去关屋门。

    就在这一瞬间,孙以达坐着一头的板凳失重,高高地翘了起来,孙以达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长板凳也重重地落在楼板上,发出“咚”一声响。

    还没走到门边的冯小檬吃惊地回过头来,看到狼狈地摔落在地板上的孙以达,不由笑出声来:“都怪你,坐个板凳,也怕虫子咬似的。摔痛了没有?”

    她顾不得去关门,俯身过来扶他。

    猝不及防,孙以达的屁股还真被摔得有点儿痛。可当冯小檬关切地问他,双手又一把紧紧地拉住他,他的感觉完全变了,他趁势逮住她的臂膀站了起来,冯小檬几乎是贴身站在他的面前,白漂布内衣好看地勾勒出了她的体态,rx房高高地挨近了他的身子,她身上诱人的气息整个儿笼罩着他,一团火燃烧起来。

    冯小檬带一点儿惊慌地把手摸到他的臀部,柔声问:“痛吗?”

    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时,她才意识到不妥,这一举动太亲昵了。没等她把手移开,孙以达已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颈项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你——”冯小檬推了他一把,嗔怒地瞪着他,从她的眼神里,孙以达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生气,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管不顾地搂过她的身子,一只手托住她的脑壳,另一只手更有力地搂紧她的颈子,朝她的嘴上吻去。

    她摇晃着脑壳,躲避着他的热吻,却并没有脱身逃开。他的第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吻得很长久,她激动、有力地挣扎了一下,孙以达几乎就要绝望地松手了,她又不动了。他趁这时机,又把他的嘴有力地压在她的两片嘴唇上。

    她哼哼了一声,任凭他吻着,遂而张开双臂,热烈地拥住他,回吻着他。一股狂喜掠过孙以达的心头,他紧紧地拥抱住她,一下比一下更热烈地吻她,一双手不安分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她的双手使劲地推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去把门关上。”

    这几乎就是恩准他留下了,孙以达利索地跑过去关上了门,当他转过身来时,冯小檬已把窗户上的帘子拉上了。这使得楼上的小屋愈加增添了几分私密性。孙以达走到她身前来时,她几乎是主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孙以达又要吻她,她一把托住了他的下巴,眼波一转问:“你喜欢我?”

    孙以达肯定地点头:“嗯。”“要说出来。”她的食指点住他的额头。

    孙以达迟疑了一下,清晰地说:“我爱你。”

    “真好听,再说一遍。”她的脑壳俏皮地一偏。

    “我爱你。”

    “为啥子?”

    “你漂亮,哦不,你长得美,美极了。”

    “真的?”

    “还有啥子?”她惊喜地催促着。

    “你有一颗善良的、金子般的心。”

    “城里人的花言巧语。”她不满地撅起了嘴。

    “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形容得太过分了,赶紧申明“从你天天照顾我的吃穿,从那些无微不至的细枝末叶中,我就看出来了。”

    这几句补充的话,她信了,她主动地吻着他。

    两人陶醉痴迷地狂吻着,一边吻一边避开小窗户,站到屋角落里。进小屋时,孙以达就留神到了,这间小屋子里,没有床,除了一张长板凳,就是一只木柜子。冯小檬的地铺,就在小屋挨近墙壁的里侧。怪不得,她在楼上的每一个动静,他在楼下会听得那么清晰。

    丁婉怡暗示要和孙以达断绝关系以后,失恋的孙以达总是会回味起和她亲昵时的情态,他觉得他再不会有爱了,可是当他吻着冯小檬的那一瞬间,他惊异地发现,冯小檬的吻竟比丁婉怡的吻还要热烈,还要有滋味。也许从他认识冯小檬的那一天起,他下意识中就感到冯小檬要比丁婉怡更性感罢。

    孙以达热吻着冯小檬,一只手忍不住在她的胸部抚摸着,揉搓着。

    冯小檬在他的抚摸下,轻声地发出惬意的哼哼。

    这哼哼似在鼓励着他,他觉得隔着白漂布内衣抚摸不满足了,又把手探进了她内衣里面。

    冯小檬只是忸怩了片刻,并没阻止他。

    哦,他惊异冯小檬rx房的饱满和壮硕,比起丁婉怡小巧的、平平的rx房,冯小檬的rx房带给他的快感要强烈得多了。他带着点儿贪婪地摸着,更充满激情地吻着她。

    冯小檬哼哼得声音响起来,丝毫不想掩饰她的快感。这声音又刺激着孙以达心中的野火,他粗野地摸着她圆滚滚的rx房。

    冯小檬像要挣脱他一般往地铺上倒去,他紧跟着蹲下身去。他的手仍固执地往她胸口抚摸,冯小檬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扳歪了他的脑壳,用喝醉了似的语气局促地问:

    “你想看吗?”

    他嘴里刚嗯了一声,她就猛地一下拉开了自己的白漂布内衣。

    孙以达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她那一双温热高挺的rx房像跳出来一般展现在他的眼前,散发出醉人的香气,翘突出来的深色乳头,引诱一般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

    孙以达怯生生地贪婪地盯着她,激动得浑身哆嗦起来。

    冯小檬的眼角乜斜着他,轻声笑了一下说:“喜欢吗,喜欢你就要它呀。”

    孙以达终于按捺不住强烈的诱惑,微张开嘴含住了它。

    冯小檬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整个身子向铺上倒去。几乎是同时,她拉熄了灯。

    沉浸在一片幽暗之中,孙以达的胆子大了起来,动作也放肆多了。他的双手在冯小檬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抚摸着,似乎还不够,他的嘴也在不停地亲吻着她,冯小檬的身躯和嘴里的哼哼声不住地在迎合着他,有时候还用手诱导着他,使得他感觉愈来愈局促不安,愈来愈慌张。仿佛双手和嘴加在一起也还不

    够使用。

    当冯小檬浑身燃烧起来的时候,他却像一匹快马奔到了尽头一般,一冲到了头。

    她轻叹了一声:“哎呀,你真快。”

    在她的话音里,有一股隐隐的失望情绪。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他像个勉强跑到终点的运动员,尽管有那么一点儿满足和自得,但显然没有尽兴,相反,在心底深处,袭上来一股沮丧。他躺在地铺上,轻轻地吁了口气,不由有几分黯然。

    冯小檬安慰般向他俯身过来:“累了?”

    “有一点儿。”他在想怎么为自己解释一下。

    “你快活吗?”

    “快活。咋个会不快活呢,这是我的人生第一次。”

    “第一次,你快活就好。”

    “你呢?”

    “我也也好。”

    他的感觉是准确的,她至少不像他一样快活。

    “不知咋个的,到了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就慌”他在寻找措辞。

    “其实不用慌。”她在安慰他“你想嘛,朝门闩上了,屋门关严了,我妈病在床上起不来,哪个也不会来。这屋头,就我们两个。”

    她这么一说,他更加肯定,她没有尽兴,他怕她拿自己和她的丈夫比,她终究是过来人呀。他歉疚地说:“我晓得,你不快活。”

    “哪里呀,”她急忙分辩“我快活的,特别是你的

    你的人生第一次给了我,想起这点儿我就快活。”

    “呃”他感觉得到她的善解人意。

    她又像申明一般说:“是真的,你不晓得,我也有好久好久,没有这种事了。”

    这是明显地在宽慰他了,她是有丈夫的女人,咋会很久没这种事呢。她回娘家来,不过就是这么一些日子罢了,能有多久。

    孙以达坐起身来,两眼望着黑洞洞的屋角落说:“不要哄我。小檬,我心中是明白的。”

    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使得她紧张起来,她跟着坐起身来,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我哪里是哄你,以达,你不了解我。”

    他转过脸去:“你回娘家,不就这么些日子嘛。”“可他不要我,已经好长好长一段日子了。”

    虽然晓得她说的“他”是谁,孙以达还是忍不住问:“你说的他是哪个?”

    “还会是哪个,是我那没良心的死鬼男人。”冯小檬话一出口,已经啜泣起来。

    孙以达连忙转过身去安慰地抱住了她,诧异地问:“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美,这么善解人意。别哭,慢慢说,躺下慢慢说。”

    双双躺回地铺上,冯小檬悄声地、伤心地说起了自己婚后的遭遇,很复杂也很简单。

    她的丈夫,那个山塘里养鱼发了财的男人,在把鱼卖给镇街上饭店的过程中,搭识了一个贩鱼的女人,女人先是贩鱼,后来用贩鱼得来的钱在镇上开了一家特色小饭店,专门卖鱼宴,一下子吸引了镇街上的官员们、商人们和过往的客人们。这女人又会招呼人,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赚了大钱。冯小檬见过这女人,长得不难看,但也不是漂亮得晃人,就是浑身透着一股风骚劲儿,小小巧巧的,特别媚,一眼看见,就会觉得她精明。特别是那张嘴,死鱼都会被她说活转来。

    自从嫁给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冯小檬一直是管着山塘、管着家,塘里的鱼养大了,往外卖的事,都是男人经手,她从来没问过他。等到她察觉不对头,想起到镇街上去打听个究竟时,男人和那个精明女人合伙开饭店,在饭店楼上明铺暗盖过日子,已经是镇上公开的秘密。况且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生了一个女儿。最让冯小檬伤心的,是她和男人生的儿子,早早地被男人以送镇上幼儿园接受教育为名,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认识了,相反朝着那精明风骚女子,一声一声地叫妈。

    见事情已经瞒不住,男人给冯小檬摊了牌,要央下去、要离婚,都随她的便。央下去,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山乡里二层的小楼里住着,装作啥也不晓得,仍旧回去管山塘、管养鱼,鱼养大了,就往镇街上送,该她得的一份收入,一点儿不会少,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住;要离婚,他更求之不得,他会爽爽快快和她去办离婚手续,还会给她一笔离婚款。

    冯小檬就是在这伤心欲绝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接到父亲冯元龙的口讯,赶回泗溪来的。

    女人伤心的眼泪,真的是热辣辣的,孙以达在和冯小檬灵肉交融的第一夜,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孙以达安慰般地拭去冯小檬夺眶而出的眼泪,只觉得她的泪水温热烫手。如果说一开始仅仅只是对于冯小檬美貌的倾慕,仅仅只是异性相吸,仅仅只因为他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特别需要爱的雨露的话,当听了冯小檬的倾诉,孙以达对她的爱依附了更实在的内容。是同病相怜,是出自内心的同情,还掺和着爱的发泄。

    他更加热烈持久地亲吻着冯小檬。冯小檬枕着他的臂膀睡熟之后,他眼睛睁得大大地想,真怪,他咋个会爱上冯小檬这么个农村少妇呢?是他本来出身贫穷,是他自小长大的近郊本来就贴近乡村,还是冯小檬身处的地位比他这个小编辑低得多?或是他因为失恋迫切地需要来自异性的爱?

    一开始他就没有想明白,不过他和冯小檬的亲昵却在继续着。

    自那以后,隔开几天,孙以达就要和冯小檬忘我地亲热一次。短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多半是孙以达到楼上去,只有两回,是冯小檬主动走进孙以达住的小厢房里。小厢房的窗户就对着灶屋的窗,两个人的心头总是特别惊慌,特别紧张,匆匆忙忙的。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很快地达到了那种情人间的默契。

    每次,只要到了楼上,冯小檬总是不让孙以达离去,她要孙以达就在楼上过夜,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或是身躯,伴着她入睡。

    她没有更多的话,只是以她扎实的吻,以她双手的动作和体态,表达着她的情感,而这一切,对于处于失恋痛苦中的孙以达,无疑是甘霖般的雨露,深深地叩击着他的心。省城和山乡之间的差异,文化教养上的落差,下乡干部和农民地位的悬殊,全都消失了。

    有一回,在厢房楼上,半夜中醒过来,冯小檬推开面向山野田坝的那一扇小窗,拉起孙以达,依偎在他的怀里,要他看窗外的景色。

    哦,这一夜的景色,孙以达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天空中有月亮,清淡的月色把一切都笼罩得朦朦胧胧。远远近近的山峦默然地卧在那里,谷地里灌满了水的稻田是亮的,萤火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时而划出一条细长的亮线,蛐蛐儿在唱,石蛙儿的叫声更是喧嘈一片,田坝上、岭腰之间,林子边上,都漂浮着一层氤氲之气。溪河里的水,在远远的地方轻吟低唱着,淙淙潺潺,永不停息。泗溪山寨的春夜,多像一张画啊,迷迷蒙蒙给人以无限的想像空间。

    此时此刻,孙以达才恍然醒悟,所谓夜深人静,并不是像他一向以为的那样,静得一颗针丢下来也能听见。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对紧紧挨着身边、浑身散发出温热的青春芬芳的冯小檬,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爱意,是她让他晓得了春天山寨的夜多么美好,是她让他晓得了生活是多么美好,是她让他晓得了两个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是多么美好,是她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在那个充满了市井的喧嚣和纷扰的省城里,虽然生活条件要强过乡下几十倍,但是爱情附带着太多太多的条件,而他和冯小檬之间,却是简简单单到最为坦率的程度。他那经历了失恋的孤寂的心需要爱,被丈夫无情地抛弃的她更需要抚爱。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挚的呢。带着一股温情,他情不自禁地垂下脸去吻她。

    冯小檬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这个吻有些非同一般,仰起脸来瞅着他,扯一扯他的耳垂,悄声说:“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回省城去了。”

    “是啊,”近些日子,这是孙以达时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水管架成了,泗溪寨上的老百姓,终于用上了白花花的自来水。再不担心水遭污染,再不担心喝水喝出牲畜粪便的味道来了。孙以达扶贫一年的期限,也已到了尾声。原先,他一直不晓得这最后几个月时间如何打发。现在,他却感到日子流逝得太快了。这全都是他的生活里,有了冯小檬的缘故。他定睛望着这个心爱的女人:“我走了,你咋个办呢?”

    “我也要走了。”她轻叹了一声“妈的病在好起来,这些天她已能自家起床了。我一个出了嫁的女儿,是不能长久在娘家呆下去的。”

    “你回去,生活在那个男人身边?”

    “我还能到哪里去?”

    “离婚。”

    “离了婚又怎么办?”

    “到省城来找我。”

    “你会要我?”

    “咋不会。”娶一个离了婚又有娃娃的乡村女子,对孙以达来说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在冯小檬面前,面对着她那一双充满了希冀和盼望的眼睛,孙以达还是硬朗朗地说出来了。他只能这么做。

    冯小檬一个翻身扑倒在他的怀里,热吻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就冲你这么说,我服侍你这一段,也值了。”

    秧子栽上坎,就是泗溪乡间隆重的五月端午,吃过粽粑,热天就要来了。

    对于孙以达来说,回省城的日子也在眼前了。从峡谷里吹来的风,带着一阵一阵的溽热。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欲望,也比往常备添了几分。这一股骚扰着孙以达的欲望,由于县里通过乡政府转来了回省城的具体通知,变得分外的强烈了。孙以达热辣辣的目光,一有机会就探询似的扫到冯小檬的脸上去。

    冯小檬的眼里,也时常露出忧心地企盼的神情。是尝试了真正的爱情罢,是春天的和风吹拂的缘故罢,冯小檬出落得比回娘家那一阵还要漂亮,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显得容光焕发、神采照人。天气热了,身上的衣裳穿少了,也更显出她那身段的苗条。

    看见她的泗溪人,都会忍不住多瞅她几眼。

    冯伯妈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她不但能自己起床,屋里屋外的轻便活路,扫地啊,磨包谷啊,斩猪草啊,她也能做一些了。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饭,她都是坐到堂屋的小桌边和冯小檬、孙以达一起吃的。

    孙以达和冯小檬要讲几句悄悄话,不那么方便了。尤其是到了两人想说话的时候,总觉得逮不到机会。夜里,冯伯妈越睡越晚,磨磨蹭蹭的,老人家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仿佛不等到孙以达熄灯睡觉,她是不会回屋去的。而只要她不睡,朝门和堂屋的门,是不会关的。总要等到她临睡之前,才会去合上。连续好些个晚上,早早回到厢房里的孙以达暗自期待着冯小檬会走进自己的屋里来,或者哪怕只在他门板上轻叩几下,他也可以等到夜深人静摸到楼上去。但冯小檬始终不曾给他这样的机会,相反,她似乎不经意地扫射到他脸上来的目光,总是在提示他警觉一些。

    孙以达几乎失望了。

    这天黄昏,孙以达从泗溪寨子外头巡查使用了一段时间的水管质量,走回寨子时,天擦黑了,刚走上青岗石板铺砌的寨路,一眼看见从园子里割菜出来的冯小檬,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小檬!”

    冯小檬看清了他身边没旁人,也欣喜地笑了:“真难得。”

    孙以达快步走近她的身旁,局促而又迫切地说:“夜里,我到你上头去。”

    冯小檬没有马上答复,反而加快了脚步,孙以达急急地追上去,焦急地问:“不行么?”

    冯小檬顺下了眼睑,几乎是无声地说:“要是要得,不过要晚些,等妈睡熟了。”

    她不等他再说话,快步往自家院坝走去。

    孙以达望着她的背影在寨路上拐弯,这才慢慢地移动脚步。

    冯小檬没开灯,楼梯上幽暗一片。

    泗溪寨子上早已沉寂下来,孙以达只穿了一双袜子,无声地往楼上走去。晚饭后,他一直在厢房里等待着。他极力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天一模一样,记了一会儿日记,看了一阵书,遂而就熄了灯,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其实是悬着一颗心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冯伯妈走进院坝里关朝门,听到她催冯小檬可以上楼睡了,听到她一一关上堂屋的门,灶屋的门,回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他还听到冯小檬大声说:“妈,那我就去睡了。”

    遂而就听见冯小檬上楼的脚步声,打开楼门的声音,躺倒在地铺上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板,他几乎能嗅到小楼上那股混杂着冯小檬体味的气息。他真想马上就跑上楼去,但他克制着,他晓得冯伯妈年纪大了,不会上床就睡着,就是刚睡着那一会儿,她也会惊醒。他耐心地焦躁不安地期待着。

    后来连冯小檬都急了,她在楼板上轻轻地叩击着。孙以达凑近窗户,往冯伯妈卧室那边瞅了一眼。看清老人家的灯终于熄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厢房门,鞋子也不穿,踮着脚尖走上楼去。

    一进楼上小屋的门,孙以达就被冯小檬的两条臂膀紧紧地搂住了。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情人般嘴贴着嘴狂吻起来,没个够。

    孙以达说他天天晚上都想上楼来。

    冯小檬说她总感到妈的眼睛盯在她背后,她不敢。不过夜深人静时,她总给他留着门,可他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孙以达说,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提示。

    冯小檬说她还是怕。

    孙以达说他等待得快绝望了。

    冯小檬说,那你为啥拖这么长时间才上来,我的心都等焦了。

    孙以达说,我还不是受了你影响。

    冯小檬突然冒出一句:“我舍不得你离去。”话一出口,眼泪就淌了出来。

    孙以达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说:“不是讲好了,离了婚,你就来省城找我嘛。”

    “那是说说的。”冯小檬躺倒在地铺上。

    “哪个和你嬉着玩,我是当真的。”孙以达再次申明。

    “我晓得你当真,可你以为,”冯小檬赌气地在地铺上坐了起来“在乡间离婚,也像你们省城那样简单啊。”

    “咋不简单,他不是裹上了其他女人,也直截了当对你摊牌了嘛。”

    “话是这么说,就不知真做起来”

    “做起来咋个?”

    “扯皮得很!你不知,这可是一件大事,两头的老人,娃娃的归宿,房产,还有钱,哎呀呀,我一想起来就烦,脑壳都要炸了,你、你又不能在身边替我出出主意。”

    孙以达被她说得六神无主了,他也晓得,在贫穷偏僻像泗溪这样的地方,离婚是一件让人十分丢面子的事情。尤其是女人,哪怕所有的错都在男人一边,离了婚的女人还是被人瞧不起,以后再出嫁也难。

    他能说什么呢?

    “反正我在城里等着你,你随时随地给我通消息。”孙以达沉吟着说。

    “咋个通消息啊?”她的声音像在哭。

    他尽量说得简单、轻描淡写:“可以写信,遇到急事,还可以打长途电话。走之前,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你。”

    话刚落音,冯小檬整个人向他扑了过来,响亮地吻了他两下:“我就晓得,你有一副好心肠。真离去了,能在电话里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呀。来,来呀,以达。”她亲热地唤着他。

    她愉快起来的情绪感染着他,他垂下头去吻她,轻柔地抚摸着她。她又哼哼出声了,那一阵一阵的喘息,似呻吟,又像轻唤,其间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诱导:“好,噢,好,太好了,你比原先强多了,真的你要记得,是我教会你的,不要忘记”

    楼板像小舟般轻摇轻晃着,一阵一阵快感在孙以达的全身弥散。像波涛轻拂着他,如和风中送来晚笛。在冯小檬轻柔低缓的吟唱声里,孙以达感觉眼前的花蕊展开了,一片片花瓣像花雨般向他迎面洒来,他向着花雨扑去,他拨散着温馨的花瓣,他贪婪地吮吸着那股醉人的气息。哦,从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幸福和欢乐,如此地心荡神迷,如此地令人陶醉。

    “嘭!”一声骤响,门被撞开了,有一阵风带进来。遂而,灯亮了,几声重重的脚步踏进屋来。惊得孙以达和冯小檬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冯伯妈怒气冲冲地站在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直发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都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