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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励翻一番,尽数给他。”
裴东来顿了顿,对着岐山侯说道。
岐山侯望着裴东来,微微皱眉。从此人言行之中可以清楚的得知,此人是来骗财的。裴东来心思缜密,难道看不出来?
迎着岐山侯疑惑的暮光,裴东来微微点头,嘴角扯开一个没有多少善意的弧度,微微转头,望着跪在帐中的士兵。
“就按裴都统说的,将所有奖励全部翻番。”
岐山侯轻轻击掌,帐外卫士进门。他吩咐道:“带他去领赏,将赏赐翻上一番,不能错了。领赏之后,护送他离开。”
“是。”卫士沉声应道。
跪在地上的北燕士兵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左右望望,确定不是要将自己斩首示众之后,便随着卫士离开。
等到帐中再无他人,岐山侯方出声问道:“东来,你心中做的是什么打算?这样的封赏对这么一个诈财之人而言,真是天大的便宜。”
裴东来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苍昇,你出了那一份悬赏令之后,为的又是什么?”
不等岐山侯作答,裴东来继续说道:“你所要的,不过是扰乱燕州城军心而已。好让大军压境之时,让燕州城中自己先乱上一把,对是不对?”
“不错。”岐山侯点头道:“我之前,不过以此为手段,打压燕州城中士气而已。是否有人真的敢前来领赏这件事情,我倒是没去想过。”
“但是,眼下不就来了一个么。”裴东来笑道。
“你也知道,东来,”岐山侯揉揉脑袋,皱眉道:“这人,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斩来了一个头颅,然后前来冒领的而已。”
“但是,毕竟是来领赏的;头颅,也是真的头颅。”
裴东来眯着眼,悠悠说道:“这几日里,我军并未和燕州城交战。而两军交战之时,两方军营中也没有对方的俘虏。即便是有,也是当即杀掉。”
“既然不是我军俘虏,那这头颅的来处,就只有三个。”
裴东来竖起三根手指,望着岐山侯,为他解释道:“一,货真价实的校尉头颅。我们就算他运气好,能趁酒醉、睡梦之类的,真的杀了一个校尉。不过燕州城中如果出了这么件事情,这个小兵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来的。即便他只是杀了一个普通的士兵,想要携着一个人头离开燕州城,又有多大可能?”
“二,燕州城中的死囚。”
裴东来放下了第二根手指,慢慢说道:“不过眼下时局艰难,如果我是呼延云,便早就将牢狱清空,将其中的牢犯尽数丢进兵营中,充当敢死队了。把这些死囚犯人之类的养起来,每天耗费不少钱粮,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裴东来放下第三根手指,轻轻拍打着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说道:“那就是,燕州城中,平民百姓的头颅。”
“相比之下,只有杀一个平民,造成的影响最小,同时也最有可能,让他在燕州城中大体处于平静的状态下离开燕州城。”
“杀害平民,却只带来一个头颅。此人如果不是街面上孤身一人的浪荡户,那就是因为,其他的头颅并不合用。”
裴东来静静的说着,其中的情形经他说出来,似乎他亲身经历一般。
“街面上的浪荡户,关系网最复杂,杀了他,恐怕会有很多人,在同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而他的选择,只能选择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一个燕州城中的,三十来岁的,不是浪荡户的,同时容貌上要尽可能贴近一个校尉的感觉的男子。”
“这种男子,家中应该也有亲眷吧?即便家人人丁稀少,一个妻子也总是应该有的。”
“杀了这个男子,难道能放过那个女人?”
“命案或许引不起重视,那么灭门案呢?”
“一旦灭门案被发现,引起的波动自然不小。到时候,恐怕城中便会出现我军潜入城中的流言了。而这个人头,则代表着燕州城士兵心中,已经乱了。”
裴东来侃侃而谈,只是凭着几句话,再配合燕州城中情况,便将这中间的事情推测出来。一点点一条条,都十分贴切。
“东来,果然大才。”
岐山侯呼出一口气,向裴东来拱手说道。
裴东来笑笑,拱手还礼。
“依东来所见,眼下应当如何?”岐山侯将这其中情况想了一遍,向着裴东来问道。
他所擅长的,是领兵打仗,行军布阵,以绝对的力量击垮对手。在这种智谋上的较量,以及在人心上的揣摩,岐山侯自认不如裴东来。
“分兵阳城,同时攻打燕州城,将阳城兵马明降暗增,并且将阳城兵马减少的消息走漏出去。”
裴东来心中早有定计,此刻说来没有半点停滞:“将有人献上人头的消息传出去。燕州城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呼延云必定加强戒备,而军中军心开始涣散。如果这人头真是平民的,那城中百姓自然人人自危,和燕州城士兵的关系想必不会多么融洽。”
“消息传达至燕州城内一日之后,开始攻打燕州城。从燕州城士兵作战之时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城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只要时机一到,那就强攻燕州城。四面围困,让他不得脱逃。等到燕州城士兵无心再战的时候,将攻势再凶猛一分,同时留下一条路,让他们能够逃离燕州城,转向阳城。”
“城破在即之时,呼延云不可能不想退路。云峪关已经被我军拿下,如果想要破开云峪关,则要面对两面夹攻的可能。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向后突破,过阳城,走申城,然后退回云州。”
“这一路上,撒下探马传递消息,同时备下一支兵马,等待消息。如果燕州城士兵撤往阳城,则顺其自然。而燕州城军队如果有从侧面偷袭的意思,那就回传消息,着这一支备下的兵马前去厮杀。”
“燕州城军队撤离,我军顺势拿下。拿下燕州城之后,之前备下的那一支兵马则开始进攻正在行军的燕州城败军。借着这一点机会,我军从后赶来,将燕州城军队逼到阳城城下。”
“阳城城下,则是呼延云埋骨之地。”
裴东来站起身来,对着岐山侯拱手道:“燕州一州之地,尽入我军之手!”
“得东来,犹胜十万雄师!”
岐山侯长身站起,向着沛东来行礼道。
事情已经定下,裴东来也不多做停留,再和岐山侯敲定了具体细节之后,便离开了岐山侯大帐。
他方才所做的布局,没有把宗派、妖族、地底魔族等等包含在内,也没有将紫皇神境的开启算在布局之中。
两军对垒,本来就应该是士兵和士兵之间,将领和将领之间的决斗,这些不能算是军队之中的人物,自然也该由同样的人来对付。
“郑岭主,东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郑岭主能够考虑一下。”
郑凤图行走在裴东来身侧,听到他说话,他摊摊手,示意裴东来继续说下去。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能不能请郑岭主门下弟子相助?毕竟需要面对的未知高手太多,郑岭主虽然手段高超,但是也难免分身乏术。”
裴东来将心中想法缓缓道来,郑凤图虽然是招摇岭掌门,但是从他出现至今,都只是孤身一人,从来不曾见过其他的招摇岭门人出现过。他手段高超着实不假,只是眼下决战在即,能多出一些人手的话也是好的。
“不行。”
郑凤图立刻答道,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直接拒绝了裴东来的要求。
“招摇岭其他的门人,在做我安排下去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迎着裴东来的目光,郑凤图缓缓说道。
“如此也罢。”裴东来不再言语。
说到底,郑凤图还是一个能翻手之间,覆灭数万大军的高手。而他的身份,也只是裴东来的合作者而已。虽然他自称是裴东来帐下幕僚,听从裴东来号令,裴东来却也不会真的就这么以为,如同使唤手下一般向他提出要求。
“道玄宗的人,你也别指望他们能帮手。”郑凤图清楚裴东来心中的打算,开口说道:“清玄那个牛鼻子老道自己出山,便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虽然帮你,但是道玄宗并未帮你。若是有什么事端,别人也只能来寻他,寻不到道玄宗头上去。”
“他现在所做的,就是以一己之力助你,同时让道玄宗置身事外。如果押对了,则是宗派受益。如果压错了,也是他一人责任。”
“这些牛鼻子老道,就是喜欢玩这种慷慨的戏码。”郑凤图不屑的总结道。
裴东来听了他的言语,没有言语,脚下不停,往自己的营帐中行去。
“妖族有我挡着,生不出大乱子。清玄那老牛鼻子虽然我不喜欢,但是在宗派中说句话,还是有不少人重视的。让尽量少的宗派介入两军之间的争斗,他还做的到。剩下的,就是一意孤行的宗派,以及地底魔族了。”
“这些人如何抵抗,都要落在你身上。”
“我有对策。”
“说来听听?”郑凤图好奇道。
“将北疆宗派全部扰乱,然后将他们牵入到紫皇神境的这个漩涡中,”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郑凤图:“让那些必然在征讨大军名单上的宗派,不得不和地底魔族拼个你死我活。”
“没看出来,你心里倒是够脏的。”
郑凤图一挑眉毛,不冷不热的说道。
裴东来不以为意的笑笑。
他望着郑凤图,脸上的笑意意味不明。
“想要看到白,就必定要弄脏一些东西。不弄脏一些东西,怎么认得出白?”
“杀掉一部分人,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这些人迟早要死,既然是死,死在谁手中不一样?”
“死在地底魔族手中,也简单省事。”
清风堂到场。
清风堂放在北疆中,原本也算是一个二流中层的门派,虽然比之玄殿一流还是差上不少,但是也在北疆中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但是那已经是过去了,如今的清风堂,已经再也无法再现当日的声威了。
一切,都因为清风堂自掌门之下的太上长老,在一夜之间陨落了超过十三人。
十三个太上长老的陨落,对于清风堂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虽然掌门平安无事,但是清风堂的根基几近荡然无存。
除去刚刚踏入神通境界的掌门之外,清风堂中境界最高的,就只有数十个灵照境界中层的弟子。而灭虚境界的高手,仅存三人而已。
贸贸然的介入楚朝和北燕的战争,这便是清风堂付出的代价。
清衡站在藏经洞中,挥毫如飞。
手中的金毫笔在挥动之间洒出一道道金光,结成一个个微小文字,飞入藏经洞墙壁上。
这就是每个宗派所独有的,撰写门中道藏法诀的手段。除了本门中特有的法术,其他人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看不到这石壁上隐藏的东西。即便明知道里面藏着一派之中的机密,却也无计可施。
被岐山侯一战灭到十三位太上长老,清风堂已经站在了楚朝的对立面。不管之前清衡是否愿意和楚朝一战,时至今日,已经别无选择。
即便他愿意忍气吞声,将这件事情揭过不提。但是在楚朝对宗派而发动的征讨大军中,清风堂应该已经被写到了名单上。
眼下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学的东西,以及清风堂数百年来的道统抄录下来。将身死的十三位太上长老所习练的法门写出,为后来人指明道路。即便清风堂真的要的毁在自己手中,自己也要做最大的努力,让清风堂的道统得以保存流传。
安排好这些事情,他就能耐心静等楚朝征讨大军,和武侯苍昇较量一番,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掌门师祖。”
一个青衣小道童站在藏经洞洞口处,轻声唤道。
清衡手中的笔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开始缓缓书写,口中声音沉稳:“进来吧。”
自他两月前进入藏经洞时,就向门中弟子说明,若是没有大事,谁也不能前来打扰。
难道楚朝已经拿下燕州,楚朝的征讨大军已经开始对整个燕州的宗派,开始了清扫?
小道童走入藏经洞,低头垂首,目不斜视,站在清衡身侧。
“说吧,什么事。”
“楚朝大军派人送来书信。”
“嗯?”
听到这一点,清衡将手中金毫笔停下,眉毛微微皱起。
在他料想中,楚朝和自己的正面联系的时候,应该是在征讨大军将要进攻清风堂道场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或者用弟子的尸首,或者用强兵突袭给他一个开战的通知。
书信?
这一点,他倒是不曾想过。
小道童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呈给清衡。
清衡一边接过信笺,口中问道:“那个楚朝的送信人呢?现在还在么?”
“在的。”小道童低声说道:“他说等到掌门回话之后,才会离开。我让他在迎客亭先候着,这边赶来向您禀报。”
清衡“嗯”了一声,展开信笺。
“清衡真人亲启,楚朝镇北军裴东来敬上。”
展开信笺,一手工整楷书跃入眼中。信笺上的楷书写的工工整整,只是在工整之余,字里行间的笔画另有一股锐意跃然纸上,逼人须眉。
写出这一笔字的人,在剑道上面应该有不浅的造诣。
“先前武侯同贵派,略有干戈争执,以致于贵派精英陨落,东来心中不胜惋惜。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其中对错无法分说,只是时也命也,造化如此。”
“东来听闻,清衡真人与世无争,而连番征战之时,也不曾见过清风堂门人弟子。东来心中清楚,当日之事只是贵派长老所为,同清风堂没有丝毫瓜葛,更同清衡真人没有半点关系。”
“东来已将此时禀告武侯,武侯被东来说服,亦以为此事同清风堂无关,责任不在贵派,亦不在阁下。”
“冤仇解开,再无前嫌,东来心中如此以为。东来本应亲自上门拜访清衡真人,只是军中俗务缠身,不得脱身前往锁云岭清风山,同清衡真人一叙。”
“因此,冒昧发函,只想前嫌冰释;若阁下亦以为如此,还望稍移玉趾,前来一叙。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裴东来敬上。”
清衡将这张信笺放在手中,面色未变,沉默不语。一旁的小道童见状,低声询问道:“掌门祖师,这回话……”
“我亲自去见那传信人。”
清衡将信笺折叠一下,放入怀中。
这信笺上虽然说得客客气气,但是清衡从这看似客气的言辞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这个裴东来如同在说:“是敌是友,悉听尊便,我已知晓你道场何处,只看你如何反应。”
前嫌冰释之后加上一个“若阁下亦以为如此”,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说这信笺客气,那是极为客气的。若是说这信笺极为张狂,也是张狂的无与伦比。
这个楚朝小侯爷,人称智谋高潮的镇北军都统,的确有手段。
清衡整理一下身上衣物,走出藏经洞。
“这清风堂,也在被剿灭的名单中?”
郑凤图看着裴东来写出数封信笺,收信的都是北疆中宗派掌门,而派出去送信的,在北疆之中也相当有分量。
他看到裴东来向清风堂清衡所发的书信,不禁问道。
清风堂在两朝征战之中,除了天险关之战时被岐山侯斩杀了十来位太上掌门,其他的便没有什么关系了。而那些太上掌门也并未向岐山侯动手,只是当日身在那里,被岐山侯的招数波及,才无辜陨落。说起来,清风堂倒是冤枉。
“本来是在剿灭的名单中的,岐山侯觉得既然杀了清风堂的太上掌门,那不如就一杀到底,将清风堂就此连根拔起。”裴东来埋头书写,头也不抬的说道:“只不过现在,清风堂有了一线生机。”
“被你逼着和地底魔族做上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这就是这一线生机?”
“不一定。”
裴东来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淡淡说道:“清风堂,不一定非要和地底魔族拼的你死我活。”
“你招揽他们,不还是为了这个?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你又是费得什么功夫。”
“清风堂这种,并不是一意要和我朝硬碰硬的见个生死。清风堂向来不怎么介入争斗,这件事情上他们之被牵涉进来,应该只是想在当日做壁上观,没想到卷入杀场。”
“这样一来,即便他们本来不想,也不得不和我朝站在对立面。”
“但我这一封信笺,已经给了他台阶。如果他愿意安安稳稳的待在北疆的话,我也不会多做为难。”
“如果都愿意安安稳稳的待在北疆,那你用谁上阵,对抗地底魔族?”
郑凤图觉得,裴东来心中所想的,他完全摸不透。即便他闭上眼,都能清楚的得知裴东来体内生机如何,元气运动怎样,却摸不着裴东来半点心思。
“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原本站在北燕一方,在我的信笺到时由转投我朝的,都会在这场清洗中被扫净。”
裴东来拿起笔,继续书写信笺,口中低声道:“我要北疆之中的宗派,全部安分守己,听从我朝号令。但凡有一点不轨之心,想要浑水摸鱼的,我都要清扫个干净。”
“只有如此,燕州在归于我军之手后,才能真正的安定。”
“是你?”
迎客亭外,清衡看着迎客亭中的一鹰一人,神色一时间有些呆滞。
正在梳理着巨鹰羽毛的连奇闻言转过身,看着清衡一笑,颔首道:“有些日子不见了,清衡真人还是风采依旧。”
“风采依旧……”
清衡摇头苦笑,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口中苦涩。
“没想到连天星最得意的子嗣,竟然甘心做一个信使。”
连奇笑笑,并不作答。
清衡手中一翻,金毫笔在空中一划,画出一道淡淡墨痕。
“走吧,”清衡站上那一道墨痕,对连奇说道:“我去见识见识,谁能使唤的动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