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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 木兰迫不及待赶到医院去,因为今天是母亲正式转院的日子。
28楼的vip病房, 坐北朝南,是最好的朝向,晨光铺洒进来,倾泻般流淌着无限生机。
继父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吃早餐,一碗小米粥喝了一半,木兰步入房间。
也许是晨光正好,木兰觉得继父的气色都比原来好上不少, 脸上笑意融融,木兰心里一宽:
“爸,吃早饭呢?”
继父点头,指了指病床:“你妈早上护工给准备的流食,我反而清闲了。”
木兰握住继父的手, 那手枯瘦,伺候久病昏迷的妻子这么多年, 不止劳力, 更熬心。
在木兰的印象里,继父总是那么瘦, 瘦的让人心酸:
“爸爸, 现在有护工了,她们都是专业的, 您也歇一歇吧,享享清福。”
继父微笑起来的时候, 眼角有深刻的皱纹:“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个补习学校,一直想找我去教数学,我之前不是脱不开身吗?现在我想我能去了。”
“讲课多累啊?让您歇一歇,您又找活干。”
继父搓搓手:“我这人闲不住,况且我是愿意教书,教书育人是好事。”
说话的功夫,木兰已经削出两个苹果,一个给护工打苹果泥喂给母亲,一个塞到继父手里,妥协:
“行,只要您高兴就好。”
她看了看手表,上班时间到了,不能再久待,于是准备下楼去。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嘱咐:“爸,这间病房是医院的福利,但不是谁都有的,所以您在这最好不要提我,以免声张出去被别人诟病。”
继父点头:“我明白。”
木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陆熠辰那个小小的交易,怕继父不能理解,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败坏道德的事,所以撒谎说是医院给人才的特殊福利。
在继父眼里,自己的女儿一向是优秀过人,于是不疑有他。
木兰下楼回办公室,正赶上陆熠辰也进门。
木兰顺手接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挂一边说话:
“院长,vip病房那边,你安排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陆熠辰套上白大褂,将钢笔别在胸前口袋,一边开电脑一边说:
“放心,vip病房没有人会去打探病人的任何隐私,你平时去的时候别太张扬就好。”
木兰放心,走到自己桌边坐下。
忽然听陆熠辰说:“开花了。”
木兰闻声望去,看到窗台上那盆孔雀兰抽出的枝条上开出密密匝匝的蓝色小花。
那是她从路边一个老奶奶那买来的,放在一丛丛其他的名贵花草中间其貌不扬,一开始时候还叶色枯黄,木兰以为活不成了,结果后来发现它还在发新叶,就没有扔,没想到今天居然开出花来,实在是惊喜。
她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软件的微距下,小花薄薄的花瓣蓝的半透明:
“真美啊!”她感叹世间造物神奇。
“是很美。”
陆熠辰的声音,不知在感叹什么。
母亲和自己在一个大楼里,继父也开始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木兰前所未有的觉得生活如此优待她,每天都过的极其开心。
陆熠辰偶尔约她吃饭,两个人越来越熟,相处越来越自然随意。
有一次他们两个人甚至一起去看电影。
幽暗的电影院里只有三四个人,看的犯罪刑侦片。
主角奔跑着逃避凶手的追杀,在小巷里飞速穿行,几次都差点被坏人抓住杀死,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木兰看的聚精会神,跟着紧张,一紧张就口渴,于是拿起手旁的饮料把吸管往嘴里塞。
可是流进嘴里的液体是苦的。
嗯?
这是茶
自己买的明明是橙汁啊?服务员真是粗心大意。
等过了一会,电影节奏平缓了,她分神看旁边的陆熠辰,只见陆熠辰眼睛看着屏幕,手里拿起那杯茶不紧不慢就喝了一口。
嗯?
等等!
她忽然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她那杯橙汁好端端放在那里。
这杯茶,是陆熠辰的。
一瞬间,完全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思,她的内心开始咆哮。
乔木兰!你要算算你和陆熠辰的八字啊!是不是八字犯囧?怎么总是做这么失礼的事情?
她在黑暗里悄悄抓自己的头发,尴尬的一塌糊涂。
完全没有注意到,专注屏幕的院长大人嘴角升起的那一抹微笑。
年末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年了,木兰白天和继父在家里吃了饭,贴了对联,晚上一起到母亲的病房守岁。
整个28楼几乎都空了,能回家的都回家过年去了,整个楼层静悄悄的。
母亲的房间看着却还挺热闹,木兰简单的布置了一下,厕所厨房的门上贴了福字,窗玻璃正中贴上绒绒的窗花。
胖胖的娃娃抓着条大鱼,年年有余,最常见的窗花款式,木兰觉得那个娃娃表情剪的栩栩如生,非常喜庆,一眼挑中它。
傍晚的时候,窗外下起了细细小雪,南州二月的天气已经回暖了,下起雪来也是雨雪交加,随下随化。
厨房里,继父开始做菜了,忙了一会端出四个菜来。
红烧肉,炒青菜,红烧鳕鱼,排骨汤。
都是木兰爱吃的。
木兰洗过手坐下来吃饭。
这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下来,聊了一会天,就到春晚开始的时候了。
木兰像个小孩一样搬了个小沙发墩来坐在电视前面。
继父出来看见她就笑:
“都多大了还这么坐着?”
木兰仰着头,看电视里红红火火的开场舞,忽然想起季澄,于是发了个短信。
“新年快乐。”
不一会收到回复。
“嗯,你也快乐。”
固有的漫不经心和懒懒散散。
木兰皱了皱鼻尖。
“没礼貌,叫姐姐。”
又等了一会,收到三个字:
“乔。木。兰。”
木兰气馁,自己在这个皮孩子面前是半点威信也没有了。
想了想又给陆熠辰发了一个,陆熠辰没回复。
电视里锣鼓喧天的欢歌热舞,电视前的木兰渐渐困的睁不开眼睛,一个磕头之后惊醒,摇了摇头,干脆跑到厨房去帮忙包饺子。
继父正擀面皮,木兰洗了手,沾了点干面粉开始包饺子。
她手艺很好,包出来一个个小巧的元宝形状,褶皱分明,圆滚滚一个挨一个排在案板上。
包着包着,桌上电话响起来,她手忙脚乱冲了手,接起电话。
“新年快乐。”
陆熠辰的声音像晚风般清凉适宜,从话筒里传出来。
“新年快乐。”
“在干什么?”他问。
“在包饺子,驱赶一下困意。”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出来走走吧。”他说。
“嗯?”
“我在医院楼下。”
木兰扑到窗口前,28楼,底下的车和人都是小点点,可是她一下就看到了他。
陆熠辰的车正停在她的窗口下面,人靠着车子站着,只能看到一个发顶。
看着那个身影,木兰心里忽然无比欢喜,一瞬间困意全无。
“你等着我,我马上下楼。”
说完,套上外套就往外跑。
“爸,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她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最后一个字,已经伴随着关门声。
从电梯里出来,她小跑着跑出了大厅。
除夕夜医院人很少,前台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她从侧门跑出去,绕了半圈,出现在陆熠辰身后时已经气喘吁吁。
恶作剧的拍一下他的肩膀,等着看他吓的一跳的样子。
结果陆熠辰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唇角带着笑意:“吓死我了。”
什么嘛?明明就知道我在身后。
他一转过来,木兰才惊讶的发现,陆熠辰里面居然穿了件帽衫,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帽子上有白色的锋毛,看着一点也不像个院长了,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今天不叫你院长了,叫你学长吧。”木兰调皮。
陆熠辰给她打开车门:“本来也是学长。”
对哦,院长本科也是在南州医大读的。
坐进温暖的车子,系上安全带,木兰问:
“你现在应该在合家欢过年啊?为什么跑到这来找我?”
“来通知你,大考要来了。”他说。
木兰闻言沉默。
是啊,过完年,陆熠辰的家里人肯定要找她这个“女朋友”去家里吃饭了。
木兰拿头轻轻撞玻璃,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感觉自己是个学渣。”
又一下,额头却没感觉到凉凉的玻璃,软软的,是陆熠辰的手。
“学渣也不用自残吧?”他说。
陆熠辰开车带她去了新星大厦,这是全南州最高的几个建筑之一。
陆熠辰一路通行无阻的带着她上电梯直通顶楼,然后又走上一层楼梯,最后在一扇门前神通广大的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
他们来到了楼顶。
新星的楼顶不是光秃秃的水泥地,这里平时就是员工的一个休闲区域,上面有一个花房和很多桌子和长椅,边缘都用玻璃围起来,观景又无阻又安全。
俯瞰下去,整个南州的灯火此刻都在脚下,那些蜿蜒的车灯的河流,那些各种造型的霓虹,路灯标示出的纵横阡陌,每一栋建筑里的万家灯火,她在冬天的夜晚看着这些灯,却觉得热气腾腾。
陆熠辰走到她身边,并肩站着。
木兰忽然豪迈的小手一挥:
“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陆熠辰:“”“你可不像个好皇帝。”
他低头看着腕表:
“不过,再让你当十秒吧。”
对面大楼的大屏幕忽然亮起来,开始闪现倒计时,新一个农历年的钟声将在十秒后敲响。
十、九、八
这一年,她经历了好多。
被杜垂杨劈腿,十几年的暗恋悲剧收场。
她逃婚,二十年的纠缠生生扯断。
她真正成为了一个医生,事业步入了正轨。
她,遇见了陆熠辰
五、四、三
木兰抬头看他,悄悄的看,看见他微微仰起的下颚那坚毅的弧度,陆熠此刻辰看着对面的倒计时。
二、一
最后一秒,对面的大楼上,绽放出了绚丽的烟花。
南州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那不是真的烟花,是灯。
那一束束的光芒上升,在固定的点绽放散开,是一蓬巨大的烟火,这样的烟火围绕着对面的大楼,整整一圈,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很美,像真的一样。
木兰目不转睛的看着,被那灯光照亮了脸庞。
陆熠辰低头看她,也是悄悄的看,看着她侧脸睫毛卷翘的柔美。
大厦下街上的行人,也纷纷抬头,为这五光十色的灯光焰火目眩神迷。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心里都会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希望自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