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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熠辰见梅朵的同一时间, 木兰见到了季澄。
是季澄给她打电话,拜托她能不能安排一次他和杜垂杨的见面。
本来也不算太为难的事情, 木兰也觉得他们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需要见面好好谈一谈,可是如今她和陆熠辰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再去私下联系杜垂杨搞出更多的误会了,所以她不能答应。
自己家后院的火还没灭呢,跑去救别人家的火,实在是有点不分轻重,可是一想到季澄在这段恩怨里所处的位置,何其无辜, 木兰就觉得很愧疚,所以即使拒绝也要当面和他说清楚道理,安抚一下那个孩子的情绪。
坐在咖啡厅的靠窗位置,阳光很明媚,原本就瘦的季澄又瘦了一圈, 看着让人感觉很揪心。
“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帮你了。”木兰说。
季澄微微垂着头, 倒也没表现出太失望的样子:
“没关系, 他不见我也好,其实见了面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只听他低笑一声, 接着说:
“说出来矫情, 可是我经历的这些,憋在心里, 如人饮水,只有自己知道滋味。
我小的时候, 我妈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一直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直到刚上大一那一年,杜垂杨来找我,说了一堆我当时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口中的那个女人,跟我妈没有半点相像。
后来他激我去做dna鉴定,我不服那口气,还真就去了,结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世界就颠覆了。
我去过很多杜垂杨小时候颠沛流离住过的地方,你们住过的那个旧楼,已经是最后稳定的住址了,在那之前,他总是在不停的搬家。
那些我曾经绝对不会相信的事情,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由不得我不信了,原来我完美的妈妈,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原来她还有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孤独的长大,受了很多没有母亲的苦,可是她不闻不问。
我觉得不亲自经历这种世界的坍塌,根本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从前我所有觉得理所当然的爱,在知道我有一个哥哥之后,突然都变成了一种掠夺,好像我享受到的所有,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从此再不能心安理得。
那之后,我就开始天南海北的折腾,想离南州远一点,好像就可以忽略所有这些东西,好像我的身体再差一点,或者干脆死了,就能替我妈还上她亏欠杜垂杨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很可笑?”
木兰良久无言,最后,她握了握季澄的手,温声说:
“这不是可笑,是善良。”
因为太善良,才会觉得亏欠别人,因为太善良才会知道真相以后没有和母亲说半个字,因为太善良,才会选择去伤害自己来平复自己的愧疚。
他十九岁那年知道一切真相,用那颗脆弱的心脏背负着这个巨大的包袱,该有多无助,多难过,多寂寞?
可是他的妈妈以为他是叛逆,而他的哥哥,恨他。
木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酸不已,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外人,最终能做的,也就只有安慰。
从咖啡厅出来,走向街口地铁站,木兰转身和季澄道别,她想,等到她和陆熠辰的问题解决了,她一定要帮季澄和杜垂杨见个面。
可是就在转身的刹那,听到过马路的人群忽然惊叫起来。
一辆蓝色卡车,显然是失控了,司机不断按喇叭,可是就是无法刹车,直直的朝着她们这里撞过来。
人群本能的四散惊逃,有人绊倒了木兰。
等她爬起来,那辆卡车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完了。
她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碾压的刹那,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带着翻了一个身,然后耳畔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那辆卡车堪堪擦着她的肩膀划了过去,最后撞到路边一家商铺里,停了下来。
木兰大口的呼吸,爬起来,就看见倒在旁边的季澄。
那一刹那,是季澄扑过来带着她滚了半圈,她才得以和死神擦肩而过,保住一条命,如果晚那么半秒,可能两个人会被一起压在车轮下
木兰后怕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跪坐起来,去扶季澄,却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一张嘴,呕了两下,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木兰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全身,没有外伤,车似乎没有撞到他。
心脏病
季澄的心脏病发作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机械一般的救援,木兰只记得自己在凭本能做事。
总之不能让他死,不能让这个少年的生命就这么戛然而止,这太可怜了,不可以!
后来就算到了医院里,木兰也一点没有放松下来,季澄的病是先天性的,做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一半,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选择手术的原因。
没有人愿意拿生命去赌,因为没人能知道上了手术台后,自己还能不能再次睁开眼睛。
而如今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
因为他除了马上做手术之外唯一的选项,就是死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季澄是为了救她才会这样!
木兰慌乱的进了消毒室,开始洗手,她也必须救活他,必须。
可是右手刚拿起刷子,就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刷子滑落到池子里,木兰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
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受了伤,已经肿起来,半点动弹不得,不要说拿手术刀,就是握拳都困难了。
她急忙跑出去,正好林平儿过来做手术准备,木兰急问:
“李副院长和周医生呢?”
“他们都有手术安排,在别的手术室呢。”
林平儿被木兰苍白的脸色吓到了,转眼看见她肿起来的手腕:
“你手受伤了!”
木兰哪里顾得了这些,时间!季澄没有时间了!耽误的每一秒,可能都意味着死亡。
她感觉到右手的疼痛,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看什么呢,马上去做手术准备。”
这一声吩咐,是有人对林平儿说的。
木兰触电一般循声抬头,只见陆熠辰站在她面前。
这一刻,她仰望他,觉得自己是在仰望神明。
她顾不得形象,抓住陆熠辰白袍的下摆,无声的流眼泪。
然后听见他说:
“这个手术,我来做。”
人命在前,陆熠辰没有时间多安慰她,只来得及蹲下身,伸手轻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就迅速起身向手术室跑去。
木兰看着陆熠辰进了手术室,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江亦茹到场的时候几乎已经虚脱,瘫倒在椅子上,被护士照料。
木兰也没有好到哪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而发起了高烧,可是她执意不肯休息,直到最后实在熬不住,晕倒在地,被同事搀扶到空病房打吊瓶。
梦里,是坠入深海,一会在水下,一会在水面,她只觉得很冷很冷,冷的牙齿打颤,旁边是撞毁的船只残骸,她拼尽了全力才终于抓住一块浮木,于是不肯松手,死死的抓着。
等到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林平儿,等不得别的,张一张嘴,嗓子却干的说不出话来。
林平儿知道她要问什么,给她嘴里塞了个清水的吸管,然后抢着回答:
“放心,那小孩活着呢,现在在icu,情况还算稳定,你还不相信咱们陆院长的技术吗?”
听她提起陆熠辰,木兰心里一阵难过,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格外的脆弱,她现在就是。
林平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你还得接着休息,再睡一觉吧。
头确实还是晕,于是木兰重新躺下,或许点滴里有镇定类药物,眼睛阖上一会,就又睡着了。
林平儿从病房里出来,对门外的陆熠辰说:
“院长,木兰又睡了,你也去睡一会吧,你昨晚手术,又陪了木兰一宿,接下来还有工作呢,也得歇歇啊,这有我呢。”
陆熠辰点点头,却没有走。
林平儿去忙自己的事情,他站在门口的窗口看着熟睡的木兰,想起昨天夜里她昏睡中紧紧攥着他的手,无意识的状态下,抓的那样紧,到底该多缺乏安全感?心里忽然揪的生疼。
或许因着年轻的缘故,季澄手术后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
江亦茹总算是灵魂归位,季国礼来过,此刻刚走,江亦茹打算趁着季澄还没醒,亲自回家给他打点一下换洗衣物拿到医院来。
经过走廊的时候,忽而看见一个身影,心中一动,脚步就是一顿,她朝着那个人走过去,脚步的移动都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杜垂杨避无可避,只好转回身来面对江亦茹。
江亦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宇恒,你怎么在这?你是来看小澄吗?”
杜垂杨听见那个旧时的名字,脸色冷了一冷:
“我叫杜垂杨,早就不叫杜宇恒了,而且我只是路过。”
江亦茹点点头,很想再说两句,可是不知该说什么。
杜垂杨转身便走,看着他的背影,江亦茹忽然张口,依然是她过去熟悉的那个称呼:
“宇恒!”
顿了片刻,说出一句:
“妈妈对不起你。”
杜垂杨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却没有转过身来。
这句话,迟到了二十几年,对不起三个字,多么轻飘飘,怎么能抵消她二十几年的亏欠呢?
可是杜垂杨还是觉得自己被击溃了,因为对不起之前的那句:
妈妈
没有人知道,他归根结底只是想要一句对不起。
杜垂杨依然没有回头,但是他也没有再次冷冰冰的纠正他的名字,他只是默然的走进了电梯。
木兰的烧退了以后,错位的手腕也正了回来,不怎么疼了,她觉得和陆熠辰和解的事情,必须要尽快了。
因此她不惜像林平儿去问意见,林平儿当然是坚持一向的风格,给的建议就是:
“男人不服管,睡之!”
要换以前,木兰一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急于求和,她居然真把林平儿的建议纳入考量了一下。
后来,她又想起当时自己怀疑迟小蕙和陆熠辰在一起的时候,陆熠辰强势的态度,心里不由想,对啊!她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不过是个时机不对的误会,自己也得理直气壮的才对啊!
想着,腰板都挺了一挺。
于是,当0二天陆熠辰在办公室套间里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了突然溜进来木兰。
要开早会,陆熠辰正要往外迈步,就看见木兰迅速的将门一关,直接落了锁。
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势。
只见木兰看着他,开口就是一句:
“陆熠辰,你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