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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哭,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呢?”
琳琅瞥他, “你有手有脚, 又不是残废,快五岁了还要姐姐抱你起来吗?”
小拉美西斯立马放开她裙角,慌慌张张爬起来。
中途身子不稳, 打了个趔趄,屁股一撅就扎进了琳琅的怀中。
比起王姐冷漠的神情,她的胸脯却是意外的温暖、柔软、丰腻、充满馨香,沁出一股松脂与柠檬的清新香气。
小拉美西斯很熟悉这股香料味道, 新王后身上也有。
女官教过他辨别无数香料, 这是一种极其昂贵的王室香料,名为乳香, 专供祭祀与熏烟, 因为是为神准备的, 所以被认为是最接近神的味道。
小拉美西斯在新王后的寝宫里闻得多了,觉得稀疏平常,与普通香料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可在姐姐身上,香味仿佛变得飘渺了,像是从云端的遥远国度传来。
嗯……难怪被称为神的味道。
姐姐果真是神灵转世吗?
小家伙禁不住东想西想。
“埋够了?”琳琅面无表情盯着胸前那颗黑乎乎的脑袋。
小拉美西斯吓了一跳, 赶紧撒手后退。
“嘭——”
小肉球又摔了个四肢朝天。
哼唧, 好痛, 屁屁要摔成四瓣了。
小拉美西斯委屈极了, 瘪了瘪嘴, 刚要嚎啕大哭呢,见王姐嘴边挂着冷笑,小家伙心里咯噔,像一头敏捷的小奶豹,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并且迅速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小模样。
完全不敢揉他可怜遭罪的小屁股。
琳琅看人学乖了,慢吞吞站起身。
埃及公主随手解开了身上的薄纱披肩,没了这一层薄雾遮掩,窈窕的腰身与羊奶般肌肤被鲜红齐胸腰衣一映,奢华浮艳,令人移不开眼。
她将脏污的披肩交给了侍女,冲着王后与兄长颔首,款款走进了祭司的殿堂。
“拉美西斯只是个小孩子呀。”新王后的表情略带一丝忧愁,“大殿下太严厉了。”
摩斯有些走神,想着小王弟扑到妹妹怀里那一幕。
王室流行兄妹通婚,摩斯并没有这个念头,政治联姻付出最大的总是女性,未成年就要从女孩变为女人,他不希望妹妹成为牺牲品。
有了父王与母后的例子在先,他不用闭眼都能想象自己成为法老之后平淡的婚姻生活——他会在成年之后迎娶一位出身高贵的上埃及贵族妻子,与她齐心协力打理埃及。
也许没有爱情,但他会竭尽全力给她应有的正妃尊重。
至于妹妹,他只想当成掌上珠一般疼宠着。
想到有天他会为妹妹挑选丈夫,哥哥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而四岁弟弟没有十一岁哥哥想得那么远,他的脑袋太小,世界只装得下一件大事。
完了完了,蒙蒙被姐姐讨厌了,这可怎么办呀?
“吓唬小孩子,可不是好习惯。”
大祭司一身白色长袍站在殿堂中,神色肃冷。
“偷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琳琅耳垂边的蓝色玻璃珠子晃出天空的色泽。
“大殿下的语言课学得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的呢。”
琳琅笑眯眯,没有半分动怒迹象。
大祭司瞥了她一眼,正好看见琳琅的身后,摩斯领着弟弟妹妹进来,尤其是那个小鬼,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样子,像是一株失去了所有养分与水分的植物,瞬间枯黄,全然没有平日的活泼张扬。
大祭司不欲同琳琅多说,转身去了内室,为王室年轻成员进行日常的授课。
诡异的气氛中,琳琅反而是听得最认真的学生。
大祭司漫不经心地想,大概是做样子给他看的吧,以免他报告法老,说提雅公主在语言课上当众打瞌睡,不尊知识,不尊祭司。
塞提法老可容不得人们对智慧神的轻慢,哪怕是他最为疼爱的长女。
琳琅的学习速度很快,她对语言原本就敏感,大祭司虽然严肃古板,讲课倒是不赖,重点分明,细节生动,让她迅速进入状态,三个月后都能跟大祭司在一起轻松讨论晦涩话题。
完全插不上话题的小拉美西斯瘪了瘪嘴。
哼唧,蒙蒙又想哭了。
……好想把大祭司打一顿。小拉美西斯阴暗地想。
公主身边有专门随行的书记官,记录她的一言一行。
年轻的书记官瞧着公主殿下单手拢着细软的金丝披肩,身子斜斜倚着,殷红的衣裙如水般光滑,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出层层涟漪。公主殿下好像一点儿也意识不到她这份被神赐予的美貌有多大的杀伤力,单是浅浅的蹙眉,便让人心神不宁了。
琳琅苦恼地想,今晚该吃什么?
这果然是困扰她无数个任务的世纪难题,从来都是无解的。
而书记官脸红心跳低下头。
明明公主殿下着装严谨,只露出脖子与手臂,不同于底比斯城的大部分女性,腰衣只穿到胸部以下,毫不掩饰自己丰美的女性象征与女性魅力。
纵然是这样,公主殿下天生是要被万民爱戴的。
好在万物有灵,知道神的女儿今日有些许忧愁,特意遣了一只朱鹭为大殿下“排忧解难”。
那只朱鹭通体红艳,如同一团炽热的焰火,突然飞进窗口,肆无忌惮在神殿里横行霸道。
惨叫声彼此起伏。
虽是圣鸟,却堪称魔鬼的化身,用它那长长的乌喙啄起了宫人的假发,然后坏心眼看他们挨个尖叫。
等把书记官也折腾完了了,殿上唯一完好的就是琳琅了。兄长摩斯去军队巡查了,否则也不会容忍一个鸟儿在妹妹面前撒泼。
她乌发浓密,如墨莲一般开在了肩头。
它摆着屁股,摇头晃脑朝向琳琅,挺着火红的胸脯,乌瞳滴溜溜地转,显得十分神气。
琳琅似笑非笑与它对视。
朱鹭:“……”
总感觉本圣鸟大人会被这个人类捉去炖汤。
这太可笑了。
朱鹭抖了抖发冷的翅膀。
这厮兴许是意识到了琳琅的不好惹,原本冲着她的方向硬生生拐了个大弯。
扑向了刚进门的三公主。
“啊!”
凄厉的叫声再度响起。
朱鹭把公主的假发抓到半空,小女孩的脑袋瞬间光溜溜的,气得她大叫,“抓住它!本公主要让它好看!”
回应的是一只鸟得意洋洋地甩着假发半空乱飞。
“啪——”
它忘记调转舵盘,啪叽一声,好死不死撞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上。
“大殿下!”
侍女们神色惊慌,顾不得假发被掠,赶紧上前捉拿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鸟,竟敢亵渎她们公主!
朱鹭见眼前一片火红,还以为遇见强大的同类了,茫然抬起小脑袋。
黑发神灵侧坐在乌木椅上,镶嵌着珍贵的象牙与珍珠母,中央的天空之神原本光芒四射,却被她的长发与手臂挡住,光辉的神格也暗淡了。
“怎么,还有自投罗网的傻鸟吗?”
琳琅嘴角噙着笑。
她正愁晚饭如何解决呢。
埃及长年少雨,空气干燥,弥漫着焦灼的热量,导致她胃口一直都不怎么好,饭桌上基本是小麦面包与清爽瓜果,肉类倒是很少碰了。
嗯……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新品种的开发。
侍女们抬头望天,她们绝对没有听到大殿下讽刺圣鸟的话。
大殿下向来是优雅得体的。
错的是傻鸟……不,圣鸟。
朱鹭僵了僵身子。
忽然,它一转眼珠,将嘴里叼着的假发与配饰往前拱了拱,讨好似的献给她。
众人看得呆滞。
万物生灵不知道琳琅曾是神与撒旦的妻子,拥有光明之母与黑暗之妻的双重身份,她既是“亲近者”又是“威慑者”,让生灵们又敬又惧。
琳琅诧异,“这么乖的吗?”
她养过一只活泼的鹦鹉,这只火红的傻鸟似乎比鹦鹉更有灵性。
当然,也更有戏精天分。
琳琅只不过是禁不住手痒,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只鸟充分热泪盈眶往她胸上扑,好像是它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主人,让不明所以的观众都为它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太不容易了。
大祭司携着纸草卷步入神殿,就见到他供养多年的傻鸟叛变了,在一个女孩子的身边殷勤献宝,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它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祭祀圣鸟的身份了?
朱鹭觉得屁股的翎毛有点冷,于是它拧过头,与前主人的淡漠目光在空中相撞。
它赶紧左脚踩右脚,啪叽一声,倒在琳琅的怀里,装死。
心肝儿你可给点力啊,圣鸟大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叛变了,可不想被那个男人拖回去鞭尸啊!
“大祭司,这只鸟冒犯了本殿下的威严,容我回去训它几天。”琳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祭司姿态清清冷冷,瞟了她一眼,只说随意。
朱鹭顿时又活蹦乱跳了。
它的心肝儿是无敌的哈哈!它要用全身上下每一根羽毛藐视那个可恶的老男人!
从神殿回来,琳琅把兴奋的傻鸟丢到了自己的宫殿。
侍女开始精心伺候圣鸟大人,用雪花石小钵盛来了新鲜的小奶鲫。
圣鸟大人很满意,矜持抻了抻细长的鸟腿,又把翎毛理得顺溜,充分做好进食前的神圣祈祷仪式。
等等,它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是初来乍到,但圣鸟大人觉得,有必要好好突出它高贵的身份。
不是一般凡人就能妄想伺候它的!
于是它挺胸收腹,屁股那么优雅的一撅,鸟腿那么优雅的一伸。
“啪!”
小钵被狠狠掀翻了,水花四溅。
几条小奶鲫在地上蹦来蹦去。
侍女很耐心将鱼儿捡起来,重新冲洗,再度放到圣鸟大人的面前。
“啪!啪啪!啪啪啪!”
圣鸟大人实力演绎无理取闹四个字。
侍女都想哭了。
然而圣鸟大人更想哭,它的腿好痛呐,为啥它的心肝儿还不过哄它吃饭呢?难道是它踢飞的姿态不够优美?就在朱鹭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它的心肝儿终于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她问。
朱鹭立马挺起殷红的胸脯,鸟眼望天,一副本鸟吊炸天的模样,根本不看人。
来晚了,它已经哄不好了。
圣鸟大人有自己的骄傲!
白衣侍女低声给琳琅解释了一遍。
琳琅挑了挑,闹脾气?
不要紧,她最会哄小孩子了。
很快琳琅手上多了一只新钵,上面放着嫩青豆。她蹲下来,将东西推到鸟儿的身边,温声说,“吃素有益于健康,乖,全吃了。”
鸟儿被她哄得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热爱肉食的优秀习惯。
第二天是麦穗。
第三天是谷籽。
第四天……
傻鸟扒着琳琅的衣角痛哭流涕,它再也不无理取闹了。
真的,它用它逝去的一两肉真诚发誓!
被琳琅一番调/教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东西彻底安分了下来。
她上课时,它就扑棱着翅膀跟着去神庙,兴冲冲给她带路。
奇妙的一幕被底比斯民众看在眼里,想方设法探听她的身份,于是上埃及首府神殿住了一位红莲神灵的流言开始扩散,无形之中造就了琳琅的信仰身份。王室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甚至是推波助澜,增添了更为神圣的色彩。
大祭司掌管卡纳克神庙多年,颇受民众信奉,而法老又宠信于他,神权一度凌驾于王权之上。
而他们的大殿下,提雅公主是尊贵正统的王室成员,如果她能入主神庙,掌管阿蒙之匙,待她兄长摩斯登基,兄妹联手,衰落的法老权杖说不定重新焕发光彩。
大臣贵族们抱着这样的念头,成日称颂琳琅的仁德厚爱,说大殿下定是得了神的旨意,特意降临此地庇佑埃及,否则神庙的血红朱鹭又怎会心甘情愿,时时刻刻伴她左右呢?
这样一来,新王后的声望急剧下降——埃及只需要一位最出色的女神,人数过多只会分散民众的信仰。
她在法老的寝宫里焦急踱步,怎么会这样?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从小被兄长捧着长大的,完全就是一朵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娇花,难道还会什么逆风翻盘?
她这些年的经营还比不过一只飞禽走兽带来的影响吗?!
这埃及人也实在是太迷信了吧!
她有些不甘心,试探性在法老的枕边提了提,说大殿下年纪还小,这么早出风头会不会不太好?
法老不以为然,甚至有一点儿自得,笑容爽朗,“不愧是我塞提的女儿,被拉神吻过的礼物就是不一样!”
新王后差点没绷住精致的浓妆。
什么被拉神吻过,说穿了就是虚假迷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
愚蠢的埃及人!
妻子还想说什么,塞提一世干脆闭眼睡过去了。
法老大人最近忙得很,既要带着大王子去军队训练,又要着手操办女儿的十一岁生辰宴会。
虽然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王后,但说实话,她的肉体确实年轻,这同样代表着她头脑一样“年轻”,浅薄而无知,成天只会盯着他有没有在外面与女人亲近,塞提一世跟她根本谈不来国家策略,只能自己一手打理起埃及。
幸好长子摩斯聪慧机敏,替他分担了不少的事务。
塞提一世更欣慰的是,如今长女又显出了智慧的天赋,备受神明宠爱。
想必在不远的将来,他最为出色的子女会成为帝国最耀眼的日月——
在神的左右之岸,带领上下埃及,带领忠诚子民,走向下一个永世辉煌的太阳国度!
生命易逝,而我埃及的文明,永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