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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设在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后,说:“一个黑影就直接摔了进来。我当时一紧张就一手去腰间掏枪,一手抓起面前的手电筒,直接射向那个黑影的头部位置。老何则马上示意我不要掏枪,让我到门口观察戒备,他自己马上跑到那个黑影倒地的位置,我们当时已经看清楚了,那个黑影是个人,而且是个流血的男人。
老何把他扶起来时,那人脸上全是血,红糊糊地血,不住的在往外冒。那个人嘴里在不停的说:“坝塌了,坝塌了。”
我们等那人定下神来问清楚才知道,原来是清水最大的水库塌坝了。当时我就奇怪,怎么会在冬天枯水季节里塌坝呢?
赶到现场时候,只看见坝的下游是一片水冲过后的沼泽地,大水已经冲垮了下面的两个村庄和农田,现在只有不到半米的水在流。
当时的景象特别惨,很多人被直接埋在淤泥里,被附近赶来的乡亲救出来后一个个围了床被子坐在火边,满脸惊恐,在火光的映射下分外惊目。至于有多少人没有救起来就不知道了。
接到电话报告赶来支援的武警和消防人员,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当时消防方面的负责人正要勘察现场,查找事故原因,就被清水镇水利站的站长制止了。两人还争执了起来,相持中两人被赶来的,当时任县委副书记的祝顾民给训斥了一顿。然后祝顾民指示由清水镇镇政府负责对事故的调查和善后。
我当时很年轻,也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上级叫怎么做就怎么做。后来安顿好灾民回到宿舍后,我越琢磨越觉的蹊跷。所以在事故的第四天,我一个人就回到水坝现场去看看。到了那里一看,村子和农田全被用大型机械重新翻了一遍,施工队不是我们县的,我们县没有那么多的大型机械。我和他们了解情况也没有谁理睬我,他们就是埋头不停的在挖,在重新平整土地。
我赶紧往坝上跑,剩余的坝体已经没有了,全被炸了毁了,连炸坝后的材料也都和下面那些田地的泥土,在翻地过程中混在一起了。我回到镇里,向所长反映情况,所长只看了我一眼,叫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的事情有相关部门在负责。
我后来到县里以后,心里老惦记这件事情,就把当时的材料调出来看过。上面写的原因是水利站和水坝管理人员管理失职,被附近村民在夜里偷上水坝用炸葯炸鱼。结果因为天黑,误把堆积在坝上的炸葯点着,炸塌坝体,导致事故发生,炸鱼村民被当场炸死。
上面还写着,事故发生后,县委副书记祝顾民马上赶到事故现场,指挥事故善后和事故调查。责令当地政府一定要尽快查明原因和安排好善后工作,确保事故不再发生,及受灾群众能够春节前重返家园。当地政府积极行动,当夜就查明原因。并马上不惜代价从邻市调入大型机械,为受灾群众重建家园,并对事故现场的残余坝体进行了清理,排除安全隐患,防止事故的再度恶化。
清水镇镇政府还大力组织群众和政府机构,帮助受灾群众重建家园。并表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受灾群众,过上一个在自己家园的祥和安乐的春节。全镇争取在春耕前完成水坝的重建工作,以不影响明年的春耕生产。古川县政府还特意拨出了五百万用于善后和重建工作。
一切都非常合理!但我的几个疑问还是没有解决。
第一、炸鱼群众使用了多少炸葯?炸葯要多少当量,才可以炸毁一个刚刚建好两年的大型水库的坝体?爆炸点是在坝体的什么位置?我们当时看到的是中段塌坝,而炸鱼的人是不会去那个地方的炸鱼的,因为那里没有多少鱼。这点只要有点养鱼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说他们当时是想要把炸葯先集中到那里,然后坐船把炸葯运到水库中间和几个投食点去炸鱼,就更加说不通。因为如果要上坝体中央,首先要经过一道警戒栏杆,水坝管理人员是一般都会把它锁住的,他们上不去。而且就算他们上去了也说不通,他们船和东西只可以从坝体两侧下水库,完全没有必要把炸葯运到中间,然后再从中间搬到水库两侧的台阶处装船。完全不符合逻辑。
第二、那么大的爆炸声音,附近居民为什么没有几个人听到?我去过那两个村子,村子里只有很少人说有听到。当你问他听到的声音有多大,是连续响还是就一声等细节时候,他们说的含含糊糊。那么大的动静可以把人从床上给震下来,不可能才过几年就记不清楚了,或说只有几个人才听到。
第三、炸葯的来源?这可是古川自建国以来最大的炸葯失控事件啊!也没有说明。
第四、水库坝体按要求基本都是水泥和石头,钢筋。这些被拆除后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和水库下游的几十亩地的泥土混在一起,而没有影响农民种庄稼呢?我到几块地去走过,在地里基本看不到这些东西。我没有往下挖,也许他们从其他地方运来了泥土覆盖了一层,便于农民种植。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可是并不难查证。
第五、最让我疑惑的是,当我提出这些问题要求重新调查时,我第二天就接到了去省里学习的通知。等我回来,档案和相关资料不见了,说是搞丢了。
其他比如人员伤亡的数字我都没有兴趣去验证了。”刘建设把烟屁股掐熄在烟灰缸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现在我有时候会做噩梦。我梦见那些在泥里挣扎的人们,梦见那个跑的又响又急的脚步声,梦见坝的下面那哭喊声特别的大。”
尹扬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在微微的抖动着。
良久,刘建设又说:“尹书记,见过闹鬼吗?”
尹扬说:“鬼只在人的心里面。”
“呵呵。”刘建设笑了,说:“精辟!但我就见过鬼。那是我刚刚到县公安局,当时给我分了一间宿舍,要经过常委大院。
有天晚上,我下班比较晚就没有坐车,自己走了回来。在路过常委院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路灯,黑忽忽的,由于职业习惯我就自然的提高了注意力。在走过任青山家住的院子的时候,我听到一点物体动作的‘瑟瑟’声。我就赶紧往路边一靠,朝那个地方看去,在一堆万年青里面,枝叶动的有点不正常,似乎有东西在那里晃动了万年青。我没有吭声,就在那里蹲着观察,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里有点黑影闪了两下,就没有动静了。
我赶紧摸过去看了一下,奇怪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是见鬼了吗?”
尹扬也笑了,骂道:“少装神弄鬼,看清楚是谁了吗?”
刘建设说“没有,后来我又发现了两次,但每次都那么神秘的消失了。我被搞的心痒痒的,就借口打火机掉在那里了,白天在那个地方仔细看了看。万年青丛中有一条空道,一直沿着大路向前延伸。中间几个地方还有空洞,分别经过了龙县长、陆书记等人的院子。
我耍了个小坏,我把几个细钢丝勾挂在了万年青上面。后来我特意去几个领导那里转了转,陆书记脸上有点伤。呵呵!”
尹扬心里却是一阵的苦涩,我们的官员都是在干什么啊?底下的这些东西要和在阳光下他们的样子联系起来,令人感到不可想象,可却又真实存在。
古川的改革是艰难且需要动大手术地,必要时自己的刀可能还要见血,才可以触动古川麻木的灵魂。曾国藩那句“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的话,突然出现在尹扬的脑海中。
看到尹扬沉吟不语,何主任和刘建设也没有继续说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后就安静的等待。
尹扬慢慢的像是问他们,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古川需要个什么样的明天啊?
古川的明天应该怎样做才有可能实现?
我们到底要走多远走多久,才可以实现我们民族复兴的理想啊?
古川不只是古川啊!”尹扬的心也在这些慢慢地言语声中,逐渐坚定起来。如果非要打破才可以重建,那么就不妨勇敢一些,打破这些坛坛罐罐,无需太过顾忌这些已经阻碍了古川和民族前进的东西。
谭嗣同菜市口的慷慨,主席面对朝鲜战局的豪情,电一样从尹扬脑海中闪过。
尹扬站了起来,眼睛直视二人,沉声说:“你们认为我们,是应该继续在忍让和沉默中维持所谓的平衡?还是应该去为古川而舍弃一些什么?为民族复兴的理想,为古川人民,我们做点什么?”
刘建设和何主任一楞,但在尹扬的注视下,明白了过来。眼睛马上变得逐渐炽热起来,等这股如火般的热情,在尹扬一直注视着他们鼓励的目光下,在他们的眼睛里熊熊燃烧时,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尹书记,你说怎么办吧!”
尹扬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够退,也不能够乱,他现在就是古川的第一决策者,他沉稳的说:“水不流不响,盖子不揭不知香臭,一定要让古川百姓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古川才有希望。
刘建设,你分两个方向去做。一是抽调精干人员,以少而精的调查小组,展开对93年水坝事故真相的调查。二是向纪委申请,请求接触任顾二人,他们现在肯定有话想说。我想这两个盖子揭开会让古川震惊的。
如果冬天严寒已经把大地冰冻住,那么就让春雷来唤醒它吧!我们揭开的就是雷神的怒声,两声轰轰地怒雷会揭示大地开始回春的序幕。春天不会太远了。”
春雷响了,春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