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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如一面色不改, 一点也不像是一时兴起:“方组, 我认真的, 我想跑旅拍。”
方程把杯子“啪”地一下,几乎是砸在桌上,显然动了怒:“闻如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如一毫不退让:“我从最开始就想去旅拍, 眼下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给我一个理由。”方程见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人才,竟然要主动往坑里跳, 火止不住地往上冒, “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闻如一舔舔唇:“世界这么大, 我想去看看”
“你他妈少给老子扯犊子!”
看方程气得家乡话和粗话都跑出来了, 闻如一不敢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回答:“我觉得, 如果一直把自己框在一个小空间里, 会失去灵感。商业组的发展机会确实很多,但我想趁着自己年轻,还跑得动,还能折腾,就多去尝试一些新事物。”
方程盯着她, 问:“那你有没有想过, 折腾完之后, 你还能不能回到现在的位置?或者说,你折腾的这功夫,给自己损失的发展机会, 以后还能不能找回来?”
闻如一自信一笑:“当然可以。”
方程失笑:“社会很残酷的,小朋友。”
“我乐意接受它对我的残酷,何况我又不会被打败。”
长久的沉默之后,方程长叹一口气,对她挥挥手:“你再考虑考虑,一周后给我答案。”
“方组我不需要——”
“出去,带上门!”
闻如一看方程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火上浇油,识趣地走了。
在公司忙到下午两点多,也没什么事情做了,闻如一给向言叙发短信,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他估计在忙,半小时才回复:今天有事,改天陪你。
闻如一表示理解,也没不高兴,收拾收拾东西,自个儿开车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停下来问了他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向言叙回:不了,我今天不回家住,你自己吃。
闻如一回了个好。
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做饭,思索片刻,发动车子直接回了家。
回家后,闲来无事,闻如一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忙完所有,还不到晚饭时间。
平时两个人都忙,不见面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突然闲下来,向言叙又不在,闻如一感觉,时间好像不是按秒走,是按小时在走,要有多慢就有多慢。
发呆之际,闻如一的手机响起来,她从沙发上跳出来,跑到餐桌去拿,看见来电显示不是向向之后,整个人萎了一大半。
“姐,什么事?”
许朝暮听她声音没什么精神,还以为生病了:“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
闻如一收敛起情绪:“没有,我没事呀。”
“对了,我就想跟你说,明天你去跟妈妈扫墓的话,帮我也带束花吧。我出院了再去看她。”
闻如一“嗯”了一声,跟许朝暮聊了两句家常,便挂断了电话。
之前易泠泠说她生日快到了,那个并不是她的生日,只是这么多年,大家都以为她是那天生日。
闻如一从来不过生日,每年过的都是提前的假生日。
生日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想到扫墓的事情,闻如一心情更差了。
随便做了点东西吃,就跑到了楼上书房里洗照片,忙完再出来,天都黑透了。
睡前,闻如一看手机,向言叙没给她发一条信息,心情已经不用糟糕来形容。
她一个在床上生闷气,左思右想,还是发过去一条:明天我也有事,不跟你约。
发完后,左刷新右刷新,几十分钟过去,闻如一快睡着的时候,向言叙慢吞吞地回过来一条:晚安。
没问她有什么事,也没交代自己一整天都在忙什么。
闻如一直接关了机,带着一肚子气入眠。
第二天有事要做,闻如一起得很早,她给花店打电话,预订了两束雏菊,梳洗完毕就出了门。
还没走到车库,闻如一就看见了向言叙。
他今天穿得清淡,一身黑,连手表都没戴。
向言叙似乎在这等了很久,看见闻如一出来,主动走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闻如一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向言叙拉开车门,侧身让她进去“上车,花我都买了。”
闻如一受宠若惊,车开了两条街,才缓过神来:“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等你说。”
向言叙开车习惯单手握方向盘,平时这动作看起来没什么,此刻落入闻如一眼里,她却感觉有点别的意思。
“可是没等到。”
闻如一心里咯噔一下,张嘴解释:“我想着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向言叙语气平稳,没有起伏:“所以你对我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关系?”
闻如一愣住,解释不出来,无声地默认。
“闻如一,我没你想的那么有礼貌。”
“什么?”
向言叙的视线看着前方的路,闻如一感受不到他的眼神,心里更没底。
“你不告诉我的事情,我会忍不住去查。你想捂住的秘密,我能帮你守着。”
“你退一步,我进一步,你退十步,我进十步。这之间的平衡,我可以来维持。”
遇到红灯,向言叙踩下刹车,分神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波澜涌动:“只是我有时候也期待,你会主动向我走进一步。”
“闻如一,你说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向言叙好像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闻如一花了几分钟来消化,明白他的意思,竟有点鼻酸。
刺猬用刺示人太久,已经忘了信任和倚靠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时候露出小肚子,或许也没有难。
闻如一本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收回去,犹豫再三,她换成了别的:“向向,我昨天跟组长申请转组了。”
向言叙闻声未动。
闻如一垂着头,声音更小了:“我说想去跑旅拍,事情还没定下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去。”
向言叙冷不丁地开口,闻如一怔住:“去哪?”
“去跑旅拍,做你想做的事情。”
闻如一心里直泛酸水:“旅拍经常都在外面出差,我们不可能天天见面了”
“我也很忙。”向言叙转头,看她一眼“互相迁就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向向你好像什么事都能迁就我。”
闻如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开心,也有点自责。
向言叙没再回答,转而问:“你妈妈的墓怎么澜市?”
闻如一:“外婆的意思,说落叶归根,可以求得安宁。”
“在这里好。”
“嗯?”
向言叙轻声说:“这里是你的家。”
闻如一的心好像有一处陷了下去,片刻之后,她才闷声答:“对,这里才是我家。”
——
出门早,进入墓园,也没看见什么人。
闻如一四年没来看过,这里也没多大的变化,就连守墓园的大爷,还是四年前的那一位。
闻母的墓在半山腰,离休息亭不远,闻如一去庭内的小卖部买了纸钱和香烛。烧纸钱的铁桶要自己拿,因为常年被人使用,铁桶的把手都是一层厚厚的黑灰。
闻如一正想自己去拿,向言叙已经弯腰提了起来,黑灰落在他苍白的手上,格外清晰。
向言叙顺手接过闻如一手上的纸钱,问:“都买好了?”
闻如一点头。
两个人往左边走,闻母的墓在角落里,可能许朝暮时常来看,并不像其他墓一样,杂草丛生。
闻如一把两束雏菊放在墓前,轻手抚摸母亲的照片:“妈妈,我来看你了。”
向言叙在旁边不言,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烛,插在香炉上,又把纸钱的包装打开,极有耐心地,一张一张地撕开。
青烟寥寥,在这寂静的山岭间,像逝者的灵魂。
闻如一跪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跟闻母说话,都是一些极小的事情,从学校到工作。
事情虽小,却没有一件事不好的。
向言叙把最后一章纸钱放进铁桶里,看闻如一还在说话,默默起身,去休息室的卫生间洗了一个手。
闻如一看他回来,香烛也快燃到底,开口说:“咱们回去了吧。”
向言叙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不急。”
“这是什么?”
向言叙没有打开,只叫她背过身去,闭上眼睛。
闻如一说他神秘,却还是照做不误。
几秒后,闻如一感觉脖子处冰冰凉凉,睁眼一看,是一块被打磨光滑的平安扣,玉石质地透亮,投过阳光,能看见里面明澈的纹路。
向言叙系上扣子,让她转过身来,打量一番,发现很合适,眉眼处总算有了笑意:“这才配你。”
闻如一摸着平安扣,她本以为是上次去寺庙求的,可寺庙的玉石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质量,她虽不懂玉,可明显的优劣还是能看出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
向言叙似乎不愿多说:“前段时间托朋友在缅甸收的。”
闻如一注意到平安扣内侧,似乎刻着经文,她大胆猜测:“你昨天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去庙里了吧?”
向言叙含糊不清地答:“开过光的,你不是信这个吗?不许取下来。”
闻如一都快感动哭了,她忍住泪意,上前抱住向言叙:“向向你太狡猾了,是不是打算用细节征服我?”
向言叙哭笑不得:“我哪比得过你。”
“你成功了。”闻如一埋入他的胸口,声音难掩哽咽“可是你对我太好,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向言叙轻抚她的后背,缓声道:“还不够。”
闻如一会错意,暗暗保证:“我会变更优秀的,然后才配得上你。”
“不是这个。”
向言叙叹了一口气,满是遗憾:“我对你的好,还不够。”
如果足够。
你不会还对我,有所保留。
所以一定是我,还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