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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杭州城内静悄悄的,即便是温府夜宴,到了此刻也已宾客散尽。
温府大门,大红灯笼下,两三顶轿子走得迟了,只见几名仆人提着灯笼,默默的引着轿夫,领着迟走的贺客回府。轿夫身旁或有护卫跟随,一行几人,几顶轿子出了温府大街后便分头走开,各自回府去了。
其中两顶轿子在温府大街外分开,穿过几条街后,又在另一路口默默相遇。这次两轿有了默契,一轿在前带路,一轿在后跟随,就这样静静走着,一直到了知州府前,两轿才停了下来。两顶官轿各走下一人,其中先行的正是杭州知州白祟安。
白崇安没有开口,朝客人打了个手势,便迳自朝府中书房走去,与他回来的客人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有什么样的客人非得约在三更见面?
更何况还是趁温府宴会后约见,这样的日子里,谁会在意到上百名官员当中,其中两人去了哪里?
穿过曲曲折折的迥廊,两人到达一座独立院落。深夜里,整座园子笼罩在黑暗中,院落背对着主院,其余三面更是让竹林环绕,看得出书房是刻意建造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白崇安带头走入书房,先用桌上的打火石燃起蜡烛,然后在书房里走了一圈,简单的查看各处,是否有物品被移动过的痕迹。
“白大人,你这是”来客站在书房门口,因他的举动而显得有些紧张。
“没事,我的人是信得过的,不过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白崇安做出请坐的手势,客人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深夜里,唯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其余的,便是书房中的短暂沉默。看得出,书房里的两人都在苦思该如何开口。
就在书房背面,紧邻着竹林处,一名黑衣人蹲在窗下。书房的门窗紧闭,唯有这扇窗子微敞,极淡的烛光从不过寸许的窗缝间透出,这样的情况下,黑衣人没有被发现的危险。
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除了风过竹林的声响外,毫无异常的情况,黑衣人却紧张了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背后散开,像是被盯住的猎物,她缓缓转身,迎上的是一双在黑暗中更显清亮的眼睛。
另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不知已经来了多久,就站在另一头的窗边,冰冷的眼神直盯住原来那名黑衣人。
没有人说话,书房里没有,书房外也没有。沉默持续着,两名黑衣人打量着对方,像是在评估情势,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先来的黑衣人蹲在地上,让人难以看清身材,只知道覆着面,头上还包了黑布,将头发藏了起来。后到的黑衣人较高,同样蒙着脸,一双清冷的眼睛在夜晚显得特别明亮,挺拔的身形则让人难以联想到夜贼的身分。
“白大人──”客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就在这一刻,窗外的两人也同时有了动作。
两名黑衣人暂时抛下关于对方身分的疑问,各自注意起书房中的对谈。现在重要的不是双方是何身分,而是能不能从白崇安和另一人的谈话里,得知他们想要的讯息,双方的身分等到晚一点再确认也不迟。
先来的黑衣人将耳朵贴近窗户,不敢让头抬得太高,以免身形映在窗上,让书房里的人发现。
后到的黑衣人直直站着,没有太靠近窗户,只是微侧身躯,静静的贴在窗旁的墙上。看来他若不是耳力灵敏,就是内功深厚到能用此方式听清楚书房内的对话。
“李大人请说。”
原来今夜来客姓李,书房外的两人默默记下。
“茶叶的事情白大人听说过了吗?”李大人用迟疑的声音开口问道,语气中不无担忧。
“你是说新任福建转运使的事?”白崇安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比起李大人的担忧,他似乎对这件事情极有信心。
“这回的茶叶咱们可不能动手,今年的银子该怎么办啊!”听到这里,门外的黑衣人心里也已经有了底。
为了某种原因,李大人似乎很需要银两,而且还提到是“今年的银子”这么说来,新任的福建转运使必定不是李大人的同路人。
往前推敲的结果,就是前任转运使和李大人有所勾结,所犯之事若不是私贩茶叶,大概也相去不远了。
“去年蔡大人献上的茶叶皇上很满意,调回京里也算是件好事。可这回来的居然是‘齐党’的人。哎哟,你看我该怎么办啊!”李大人哀声叹气的说着,看来今晚是来求白崇安帮忙的。
“这”“白大人,我是求求你了!”
“李大人,你快起来,白某给你想办法就是。”
莫非李大人向白崇安下跪了?
蹲在窗下的黑衣人眯起眼,眸光变得极为冰冷。她早知道白崇安一党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回他们为了银子的事,恐怕会一个个冒出头来,只要让她逮到主犯,她必定会向他讨回公道!
书房中短暂静默,墙边那名黑衣人分神打量另一名黑衣人的神色,越看那人的眼睛,越让他有种熟悉感。一种令人疑惑的感觉不断冒出,虽是蹲在窗下,他却觉得那人坚定不移的气质极为熟悉。一向少有表情的面孔,因为对那黑衣人身分的猜疑,显得有些松动。
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李大人,要不让你手下的人趁运粮进京时,假意凿沉了船,那船上的货物不就都由你作主了!”白崇安思考了片刻,想到的方法不但能让李大人解决问题,更不会牵连到他们其他人身上。
“这”这可得冒大险啊!
在河道上沉船,要是货物一件也没捞上来,岂不让人怀疑。要是留下来的货物多了,他又何必冒险沉船。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沉船前先运走一半以上的货物,等船到达河流深处时,再派人凿船了。
“李大人?”白崇安的声音再度传来,话中带着点逼人的味道。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可是那些漕米该怎么脱手?”虽是想到了解决办法,李大人话中的忧虑却更深了。
“要是真拿到那些米,还怕没有门路。”
“那,到时就麻烦白大人了。”李大人吁出一口气,却又想到了什么事,接着开口道:“听说今天晚上任绍的女儿也来了,五年前那件事会不会”
“会怎么样?就算有人重提旧事,任绍都死了五年了,若有证据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都没半点消息!”白崇安的声音变得尖锐,似乎是因为提到这件事让他不太舒服。
黑衣人蹲在地上,脸色因白崇安的话语发白,将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头,直到指甲都陷进了掌心,她还是无法克制住心里的痛苦。
死无对证!
因为这样,她爹就必须蒙受不白之冤吗?
“这倒是。”话虽这么说,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今晚所见的画面。任绍的女儿直挺挺的站在温府厅上,今晚多得是和那件事情有关的人,谁能见到她不心虚?
“若没有其他事情,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或许是因为提起任绍,白崇安心情大坏,李大人若无他事,最好知趣的早早告辞。
“我也该走了,就不知霍大人那儿?”明白主人下了逐客令,李大人临走前又提起另一个名字,不知与这事有何关联?
“明晚我会过去”
还有一个姓霍的要查。
墙边的黑衣人记下,今夜的来客姓李。明晚白崇安还会去拜访一位霍大人,如果他不在明天日落之前查清那位霍大人的身分,恐怕明晚就要从知州府一路开始跟踪了。
黑布下的表情更显冷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扯进这桩麻烦事里,他从不和官场有所牵扯,这次却为了齐日阳交付的事,连自己都卷了进去。
其中最令他厌烦的不是夜探众府,而是他对朝廷大小官员一无所知,若今晚来的是齐日阳,他必定已经知道李大人的官职为何,甚至猜出明日那位霍大人是何身分。
但今晚来的是他,他不仅对该查的事情一知半解,就连书房中的李大人是何身分也还弄不清楚,这样下去,他真能办妥齐日阳交付的事吗?
还有,任绍又是什么人?他的女儿就是嘉王府的那位任小姐吗?
不管他所犯何罪,现在都有八成的可能是遭白崇安一党栽赃的。因为从李大人的话中听来,任绍似乎握有什么证据,导致过了五年,他们还为此担忧。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冒出,他不禁感到一阵烦乱,在这件事上,一旁那个黑衣人又是扮演何种角色?
步寒川撇过头,正好看见窗下的黑衣人已经起身,书房内的谈话不再有重要内容,看来那名黑衣人是想走了。
那名黑衣人发现他探寻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交会。看着那人的眼睛,他的胸口有种无法解释的悸动,他似乎就要想起是在何处见过那双眼睛
突然间,传来书房开门的声音,两人明白今晚的收获是到此为止了。黑衣人先有动作,只见那人脚尖一点,朝竹林窜了进去,步寒川见状,施展轻功跟着那人身后离开。
黑衣人轻功不错,几个起落之后,人已到了白府后巷。
正想从原路离开,身后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却又逼近,她瞬间明白,方才同样在书房后偷听的黑衣人跟着她一路来了。
不是不好奇那人的身分,但她从未与人动手,这几年来又未有机会好好精进武功,若是让人在这儿拆穿她的身分,又该如何是好?
打定主意不理会来人,她的速度加快,眼看就要朝巷口奔出──
步寒川看着黑衣人的身形,脑中一直有个念头大喊不对,黑衣人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却说不出来。
随着这个念头出现在脑中,他虚发一掌,假意攻击黑衣人背心。那人果然身子一侧,避了开来,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他已飞快出手。
任流霜只觉得头上一空,头巾便已让人扯下,身后那人的动作太快,她毫无反应的机会。心里明白,再怎么样也是逃不了的,只好停下动作,僵立在原地。
看着黑衣人散下一头丰厚长发,步寒川才出手便明白了,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她是个女人!
第一眼他就应该知道,只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不相信,一个女人为何要夜探知州府?
甩开脑中暂时被迷惑的感觉,他无意对那女子多说什么,伸手往她肩上一拍,一股巧劲便让她转过身来。长发顺势甩过他的面罩,散发出一种淡淡香气。
伸手一扯,那女子覆面黑巾飘落,然后,一张素雅的面容便呈现在他面前。
一时间,他只能无法反应的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夜探白府的人会是她。
“任小姐。”
男人的声音随着夜风飘入她耳中,清冷中带着种不自然的僵硬,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不知身分的黑衣人居然知道她是谁。
她才刚从京城到杭州,也只有今晚在温老夫人的寿宴上露过面,他究竟是什么人,竟会神通广大到知晓她的身分?
与那男人面对面站着,两人相隔不过一尺余,看着他毫无反应的模样,任流霜大起胆子,伸手便朝他覆面黑布一拉。
“步公子!”
讶然喊出今夜听见的称呼,她记得这是秀水庄的步公子,心底也对他出众的风辨印象深刻,只是他没有道理知道她是谁啊!
今晚她一直和表妹待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没有将她介绍给众人认识,这位步公子认识的,应该只有兰心而已。何况她不认为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会记下周围的事物。记得他冷淡面对众人的模样,她以为这位步公子是不会沾惹麻烦事的。
“步寒川。”他清冷的声音说道。
“什么?”
看着那淡漠俊美的面容,她霎时无法移开眼神,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就无意识的开口发问。
“我的名字。”他皱起眉,发现她心不在焉。虽然正看着他的脸,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她记得他,不知为了什么,心底因为这个认知而有些雀跃。
“步寒川。”她开口说了一遍,然后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没发现自己望着他露出了怎样的表情,这五年来练就的冷静自持在他面前也起不了作用。
她很在意他,她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了。
“你为何要夜探知州府?”他的声音冰冰冷冷,配上毫无表情的面孔,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是何种想法,但也足以让人起了防备。
他的话稍微敲醒了她的神智,只见她冷起了脸,用一贯的冷傲武装起自己。
就像她看见白崇安的表情!
步寒川眯起眼,发现她冷傲的神情,和今晚面对白崇安的模样没有多大差别,心中开始有些不太舒服。
在她心里,他和白崇安是同样地位?
没有想到两人还谈不上认识,说过的话甚至不到十句,他就已经介意起自己在她心中是何模样。
“这与你有何关系?”她抬起下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他开口。
努力不去想为何在他面前,自己表现不出平时的冷傲,甚至还无法集中精神,用惯有的坚定态度面对他。
步寒川发现她眼中明明还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却又努力表现出不为所动的模样,想要让他知难而退,放弃从她口中问出答案。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现在表现出的傲慢态度,和面对白崇安时的冰冷,是完全不同的。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居然让他有种淡淡笑意,甚至觉得她很有趣。
“你可以自己开口。”他举高右手,淡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即使心里因她而动摇,表情还是如同平时那样冰冷。
“我若不说,你想怎么样?”不是没发现他抬起右手,方才的经验也告诉她,他出手的速度有多快,她却有一种感觉,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说。”朝着她伸出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却愕然发现自己用手指抚过她的面颊,然后抬高她的下巴。
她动了动嘴唇,决定不作任何回答。不让自己多想他停留在脸侧的箝制,她将心思放在他的眼里,努力想看出他究竟是何打算。
她不说话的望着他,眼里不再有方才的迟疑不定。他几乎要恨她这副模样了,感觉到自己的心绪纷乱,一向平静无波的心似乎抽动了起来。
现在她是真的不为所动。
毫不费力的从她眼中读出她的想法,他心里一震。他可以从她眼里看出此刻她真正的情绪,她似乎也看穿了他淡漠外表下的真实内心。
直直的望进他眼眸深处,任流霜惊讶的发现他也有情绪,只是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两人互不相让的对峙着,她也不可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动摇。
“说!”
他的表情改燮,由原本的淡漠变得冰冷逼人。如果让旁人看来,一定会以为他真的动气了。
“我不说,你会怎样?”她的嘴角隐隐扬起,发现他根本拿她没办法,因为他不会真的动手。
她说的是你会怎样,而不是你想怎样!
这一刻步寒川清楚的知道,她是真的看穿他了。她知道他根本不会动手,现在这副冰冷逼人的模样,也只是外在的表相,不是他真正的情绪。
放下箝制她的手,他微微恼了,她怎能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将手收回身侧,他握起拳头,骨节喀喀作响。不是威胁她,而是从来不曾表现出的忍耐模样。
任流霜突然有种感觉,这才是步寒川真正生气的模样,就像个小男孩似的,暗自忍耐着,刻意不把情绪表达出来。
他根本不是天生冷漠的人!
步寒川犹自气闷着,脸上的表情松动,一下微皱着眉,一下眯起眼。看着他忽晴忽雨的模样,任流霜心想,她还是现在就走好了,免得真惹他生气,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趁着他陷入自己的思绪,她转过身就要走开。才发现她要离开,他几乎是不曾考虑就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突然让人抓住,她没有多想的摆手荡开,轻易的就松开他的掌握。也在同时,她才发现到他只是轻抓住她的手,不是有意强留下她。
转身看向他,却发现步寒川怔忡的看着被她甩开的手,一时间,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让人无情留下。
她愣住了,她伤害了他?
也在此刻,他抬头望进她的眼中,她几乎可以在他茫然失神的眼中,看见他受伤了。
“你吓着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解释。
话一出口,她就像逃难似的飞快离开,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街角。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他失神的眼重新凝聚起焦点,方才的模样,已不复见。不去想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向天际幽暗的深蓝。
从知州府后巷出来,他走得不急,虽是一身引人注目的夜行装扮,在天亮之前的无人街上,也不担心被人看见。
天色渐渐改变,原本的深蓝变成一种略带光彩的蓝,这样的天色应该是让人愉悦的早晨。
回到暂居的秀水庄别院,这是步寒川名下的宅子,在杭州停留期间,齐日阳与他都住在此处。屋里只有几个下人,是他从秀水庄带来的,其余的就是跟着齐日阳出京的心腹手下,他连护卫都没有多带,就这样离开京城。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武功太有把握,或是以为这一路上不可能有人暗算他,以他在朝中树敌的状况,真不知何来的信心。
从卧房打开的窗户中跃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连下人都还没起身。他脱下一身夜行装束,换上了锦缎袍子,天才微亮就出了卧房。
一如往常的优雅淡然,毫无疲态的脸色,让人看不出他一夜没睡。
越靠近书房就让人感受到一种警戒的气氛,朝园中的隐密处看去,就可以发现里头藏了不少人,想必都是齐日阳带来的护卫吧!
更别说大门前日夜等候的信差,要是有送往京城的信件,就得随时快马去办。另外等在一旁的门房,也得负责招呼当地大小官员,收齐京里来的书信及各官员拜访的刺帖。
在齐日阳手下当差,还真是日夜操劳,非常人可为,至少他这个局外人都有此感慨了。
园内的护卫见来者是他,没有出面阻拦。
他推门走进书房,果然见到齐日阳早已端坐在内,桌上堆了两叠信件,是没看过和看过的差别,其中还分了需回覆和不需回覆。
身居高位的人,就算离京也不得闲。
“你没睡?”看着他忙于回信,现在天才微亮,莫非是整夜没睡。
“起来了,要是在京里,也是上朝的时候了。”朝步寒川露出一个浅笑,他又低头振笔疾书。
静静坐在一旁,等着齐日阳将信件处理完毕,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他唤外头的人进来,拿了两叠信件给信差后,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探听到了什么?”喝了口刚泡好的茶,齐日阳愉快的伸展筋骨。
“有个李大人,提到了茶叶和福建转运使的事,还说今年的茶叶不能动手。”回想不久前窃听到的对话,他接着问了个问题“什么是齐党?”
“这自然是。”他又喝了口茶,想起步寒川方才的问题。“齐党的齐,就是我们齐家的齐,齐党的人,自然也都是爹和我的人了。”
“人是你换的?”若是他早就开始查这件案子,换掉福建转运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去年皇上很满意蔡大人献上的新茶,换人的事,我不过是在一旁推波助澜罢了。”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转玩着手上的杯子。
“那个李大人要趁运粮进京时,派人凿船,好盗卖船上的官米。”
“有这回事!”齐日阳的脸色难看,从外头唤了个人进来,交代了李大人的事之后,就要他快快去办。
“任绍就是任小姐的爹?”他想起李大人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没错,怎么会提到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步寒川,不知道为何会提起死了五年多的人。
“他有白崇安的把柄。”
“原来如此”齐日阳惊讶的掀了掀眉,脸上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
“他是被栽赃的?”
“也许,只是之前一直找不到理由,为何有人要栽赃于他。”
“你早就知道他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变得很淡,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模糊。
齐日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政治原本就不是太美好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不需要理由,仅是立场不同,就足以构成害死一个人的动机。
“可以这么说,但是先皇当时太生气,没有人敢阻拦他。”应该是不想阻拦,他没有明白说出,是因为任绍的立场和他们齐家相反,所以他不会费事去救他。
“你呢?”步寒川的眼神变得深黑,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他眼中。当他这样看着他时,他会以为他们又回到了童年。
“当时我不在京里,也还不像现在这么有权势。”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齐日阳选择一笔带过。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将人性看得美好。
“权势?”为什么要追逐那种东西?为什么要因此斗得你死我活,无罪的可以变成有罪,有罪的可以加官晋爵?
“不,是我失言。我是说当时的我还不像现在,可以随时向皇上进言。”步寒川总将他看得太好,他也因此不想让他看清官场中的黑暗面。
“所以?”
“如果你想,这件事情过后,再替任绍平反也不迟。”
“好。”
现在平反自然是太迟了,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总能给活着的人一点安慰。
替她爹洗刷冤情,这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
“还有什么事吗?”看他不像说完话的样子,齐日阳开口问道。
“有一个霍大人,今晚白崇安会去见他。”
“姓霍?入夜前我给你答案。”若不是手下密探全在京城,他也不需将他卷入这桩麻烦里,但此时两人同在杭州,以步寒川的身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步寒川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他看。
“还有什么不对?”他又用一种平日不会出现的眼神看他,像极了小的时候,偷藏起糕点不分给他的表情。
“有。”他在知州府遇见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全部告诉齐日阳,他却说不出。
“什么?”看着他不寻常的模样,齐日阳的兴趣全被挑起。
“我不想告诉你。”他想把她藏起来。
话才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免得被齐日阳纠缠住。
“寒川。”
他回头看他。
“你要昼寝吗?”他故意引发他的兴趣,又不告诉他答案,他能回击的也只有在言语上报复他了。
步寒川回应他的是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