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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点颗烟,绕着酒店外那尊丑陋不堪的形而上学式雕塑转了好几圈。我以为会把自己绕晕,然而并没有。所以一颗烟后,我又续上一颗,准备再转几圈,正是此时,自行车后座上多了个人,后背也挨了一拳。
咚地闷响,宛若敲在砂锅锅盖上。我一回头,就看到了王伟超。这胖子嬉皮笑脸,却总能让我惊讶因为他更胖了。印象中,自打初中毕业,此逼在纵向上几乎恒定不变。
在横向上倒是屡屡突破、成绩喜人(当然,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别无选择,我只能说:“靠。”他也说:“靠。”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呆逼,他们同样说:“靠。”
两杯扎啤下肚,天就黑了下来。真是不可思议。河堤上的老柳树没剩几棵,周遭的水泥窟窿里却戳出来不少槐科植物。
具体是啥玩意我说不好,大概有拇指粗,一个个颤巍巍的,像再也扛不住头顶的锦簇花团。风拂过时,它们就可劲地骚首弄姿,释放出一股浓郁的尸臭味。于是我打了个嗝,说:“真臭啊。”
“臭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呆逼说。“靠。”“真的,这可是宏达专门从巴西搞来的。”“就这个宏达?”
“还能哪个?现在牛逼着呢,全省连锁啊,平阳不也有一家?”这货以前说话磕磕巴巴的,这会儿倒流利得很。“现在人叫宏达娱乐集团。”王伟超收起遮阳伞,开始让烟。
犹豫了下,我还是接了过去,与此同时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平阳竟然有个宏达大酒店,对于偏安一隅的我来说,进城就像老农赶集。管它集团不集团、娱乐不娱乐,跟我是毫无关系。
呆逼们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好话头,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是的,对昔日女同学的奶子和屁股,大伙早已厌倦,或者说时光荏苒,那些平庸的姿色就像多年前的一个浪头,早已在滚滚洪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相对不那么平庸的呢?在现实中只怕会腐烂得更快。
所以对于过去,我们怎么再好意思觍着脸加以缅怀呢?不如装装逼,谈谈官场和黑社会吧。王伟超要了一副扑克牌。很快。
在淡薄如雾的月色下,我们各又干掉了一杯多。话题也似过山车般,从贪污腐败到杀人放火再到男盗女娼转了好几轮。我自然只有听的份。我觉得他们喷了太多的唾沫,混杂着烟草和尸臭,已成功地使我漂浮起来。
“哎呀,甭管雅客还是那啥还有宏达,说到底啊,还不都是你们钢厂的?”放水回来时,呆逼们都瘫到了椅子上,只有稀薄灯光下的烟头在兀自闪烁。
“钢厂?肛毛!是人陈建业个人资产好吧?”王伟超脱去黑衬衣,肥肉便温柔地摊开来,连夜色都酥软了几分。打广州回来后。
他就搞了个电工证,在钢厂当上了电工。据说是个闲差,也就坐坐机房,没事溜达两圈。真出了岔子,有专业的电工组顶着。说到底,是给钢厂子弟专设的饭碗吧。
“个人?个人个jī巴毛!真要较真,那也是陈家的,他陈建业可挑不了大头。”此逼又结巴起来,如何个结巴法,我就不示范了,还请自行想象。总之在第四杯扎啤见了底时。
他才面红耳赤地磕完了上述语句。王伟超只顾接酒,也不搭茬。我揪了片饱含尸臭的巴西槐花,慢条斯理地把它撕成了更多片。我在想要不要撸一个肉串,却也不敢罔顾几欲胀裂的肚皮。
“那自然啊,”另一个呆逼笑了笑,调子拖得老长“还得陈建国罩着呗。”“陈建国谁啊?”我终于吐了一句“你们说的我都jī巴听不懂。”
“靠,”大伙投来鄙夷的目光“平阳市市长啊,以前是咱们平海公安局局长。”我想哦一声,以示了解,却没了机会王伟超递啤酒过来,我只好接过去,顺势拍了拍肚皮。
“多着呢还,”他摇摇扎啤桶,淫荡一笑,于是奶子此起彼伏“起码还有一小半。”我绝望地叹了口气。俩呆逼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陈建国啊,就是陈家老大,陈建军和陈建业他哥。”好一会儿,王伟超突然说。
他洗着牌,山羊胡一翘一翘的。“陈建军?”我几乎条件反射地操起一个羊肉串“陈建军谁啊?”“陈建国他弟。”“陈建业他哥。”“靠。”“是是不是文化局的?”
孜然搁得太多,我差点打了个喷嚏。“文化局还是啥规划局,反正篮球城、博物馆啦都归这逼管。”
“以前是老师吧,好像。”“文体局文体局,现在哪还有jī巴文化局?”王伟超有条不紊地发牌“这逼可大有来头,北大毕业生啊,以前是省师大教授,研究啥jī巴jī巴”不远处的方形平台上有人在跳舞。
风把灯光推过来,连我们也变得五光十色,但王伟超什么都没jī巴出来,我只好不耻下问:“研究jī巴啥?”“啥jī巴土地经济?反正钢厂现在的学术委员会名单上还有他。搞个大照片,挂在展览区,好些年了都。”
一时只剩逼逼屌屌。两局过去才有人说:“咱小老百姓就别瞎操心了,人搞再多也不给咱发一分,都赖没个好爹啊。”我打了个嗝,觉得再也喝不下去,只好顺势叹了口气。“咦,他爹叫啥来着?”
“老重德呗,老重德最缺德,抄完平阳洗平海,哈哈。”“抄个jī巴,在平阳武装部他也就是个副政委,屁都不算。”“上面有人啊,xx可是老重德战友啊,你以为呢?”
老重德我貌似听说过,但也就有个印象而已。xx我倒知道,国务院主抓能源的前副总理,可谓我省最知名人物之一。
我们学校就有他的题词。于是在愈加飘渺而温热的尸臭中我告诉他们:“xx八十年代初才平反吧,要上台得到中后期了都。”为何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我也搞不懂。
效果嘛,该话题就此结束。扎啤终究没能喝完。呆逼们散去时,晚风吻得人浑身发软。有人提议搓澡去。我说我只想尿一泡。王伟超建议要搓澡上他妈那儿。大伙齐声问:“你妈那儿有鸡吗?”他说:“你妈那儿才有鸡。”
说这话时,胖子死压着我的肩膀。我突然就想到历史上那头被稻草压垮的倒霉骆驼。初中毕业后有好几年我都没见过王伟超,直到去年十一月份我回来开个什么证明,竟然在二十二路公交车上撞见了一个旁若无人誓死酣睡的胖子。
我盯着他看了五六分钟也没敢做出什么反应,后来胖子眼皮支条缝,抹了抹哈喇子,并顺带着瞥了我一眼。过了几秒钟又是一眼,之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伸出一截胳膊,暴喝道:“严林!”
那时我才惊讶而绝望地意识到,此胖子就是王伟超。至于他为什么退学,我从没问过。只记得这货在工业中专干起架来毫不含糊,一时威名远扬,连缩在一中孤陋寡闻的我都没能躲开“阎王爷”的大名。这泡尿足足有一分钟。
完事后我和王伟超都瘫到了河滩上。平河水像所有其他水一样波光粼粼,尽管它携着一股说不出的工业气味。王伟超甩来一颗烟。我没接住,它就顺着膨胀的肚子滑了下去。
“你这jī巴酒量啊。”他点上烟,摇头晃脑。我笑了笑,没接茬。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于是王伟超说:“张老师现在跑剧团也不错。”我说:“谁?”
“张老师啊,前段时间还来我们厂演出过,我可给捧了好半天场哩。可惜那玩意儿我听了就他妈头疼。”“哦。”我回答他。我看着薄如蝉翼的月亮穿过薄如蝉翼的云。
好半会儿没人说话,头顶的喧闹声却已近沸腾,在我坐起来点烟时,王伟超说他那儿有很多打口,磁带、cd都有,让我想听随便拿。我吐了个几不成形的烟圈,说:“靠。”
他侧过身来,捣捣我的腰,铜铃般的双眼在夜色中鼓起:“我有邴婕的电话,你要不要?”红星剧场在老商业街路口,对面就是平海广场。
后者的著名之处在于一尊矗立其间、高达二十来米的巨型青铜雕塑。据说这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就是平河河神。可惜有点不男不女,创作者在生动地展现出其绵长胡子的同时,也没落下丰硕的奶子。于是我杵在巨大的阴影下,仰起脸欣赏了好一阵。
不光我,不少行人也在此驻足,甚至要与它合影留念。不可避免地,我将和奶子一起被摄入光的媒介,作为他人的美好回忆保存下来。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我身着屌丝背心在破车上挥舞矿泉水瓶的英姿于青天白日间有种莫名的怪诞。至少母亲这样认为,她给我扔把毛巾过来,眉头微蹙:“衬衫不给你找出来了?瞧你这一身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