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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二号仓库的大木板门上开出一个小窗,一双眼睛从里向外看了一下,但是门并没有打开。伍俊生进入的二十三号仓库门却哗啦一声拉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保镖,向着坐在门外的马车里躲雨的两个保镖大喊:“出事啦,快进来帮忙!快!”当两个保镖从车上抽出短刀冲进二十三号仓库,二十二号仓库的门突然打开,六个人鱼贯而出,分成两队各奔南北,一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杰克和右轩先生躲在对面仓库屋檐下看得真切,向东走的三个人是德国商人和两个穿短衣的男人,德国商人手里提着一个皮箱,他们和一众挑夫人流一起向货运码头的大门挤出去;向南走的三个人以穿着长衫马褂的中国翻译为首,他两手空空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个短衣汉却一起提着一个用布盖住的竹箩筐。
杰克飞快地注意到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棱角分明,腮骨突出使脸形呈有力的方形,这人正是和绿娇娇两度交锋的风水邪师赵建。现在赵建身穿仓库保镖的短衣,头上盖着竹笠遮住脸部的上半截,可是下半截脸部的腮骨特征太明显,在杰克细致的观察力下无所遁形。
赵建和另一个短衣汉一起提着箩筐,急急脚紧在翻译身后,三个人快步挤进挑夫队伍走向码头。杰克扔下手中的烟头,用手向下拉低牛仔帽,几乎和右轩先生一起跟向赵建。右轩先生手上打着伞,身形轻快地闪过几个抬大麻袋的挑夫跟到杰克后面说道:“你也看出来哪一队带着钱了,挺聪明的嘛。”
杰克的眼睛不敢离开那三个人,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早上还说我是蠢货。”
“这些只是小聪明,你老婆的东西你还不是一丁点都没学到。”右轩先生说话时嘴上两道白胡子一跳一跳。杰克对右轩先生这种不客气的话有着天生的适应和亲近,觉得他象一个苛刻的老教授总是关切地骂着自己的学生,杰克嘿嘿一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钱在这一队?”
“小鬼子还考起我了,傻子都可以看出皮箱轻,箩筐重,老千出手绝不会傻到接人家一箱钱就用那个原装的箱子带走,这是用膝盖都能想出来的事。你又看出什么了?”
“我认识赵建,左边提箩筐的保镖就是他。”右轩先生一听赵建的名字,伸手就抓住杰克的手臂,杰克脚步丝毫没有减慢地接着说:“赵建,就是鸡啼岭破十面埋伏的坏人,后来在韶州府布风水局害州官被我们识破了,不是,被娇娇识破了,还打了一场大仗。”
正在说话间,赵建和其他两个人已经走到江边,很快上了一条准备好的小船,小船上有油布顶篷,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是杰克和右轩先生也有船可上,原来格林号远洋商船已经由大约翰指挥停在白鹅潭中间,一队黑人水手划着救生艇靠在码头边正等着他们。
右轩先生上船后举着伞坐在一群黑人水手中间,眼神冷若冰霜地看着赵建的船离岸。杰克对水手们说:“全速前进,把那条小船在白鹅潭中间拦下。”可是右轩先生却说:“不!远远吊在他们后面,我说拦下来的时候才贴上去。”杰克意识到右轩先生这样做的目的是离开官兵众多的市区下手,分明是要致赵建于死地,他对右轩先生说:“赵建犯的是诈骗案,在这里抓住赵建可以马上交到官府审判,伍也可以拿回自己的钱,这样才公正。”
右轩先生脸色一沉,说话的声调气势和刚才聊天时完全不同:“杰克兄弟,你是洋人,也是洪门的老朋友,你这样说我不怪你。我现在要告诉你,这里是汉人的地方,我们的官府不是清狗,天下有公正,但不是由清狗去裁定,而是由我们。”
杰克马上知道刚才说错话了,右轩先生是洪门的右相,洪门一向以明朝正宗自居,以反清复明为大任,在他们眼里,清朝政府只是侵略者,这个政府不受洪门中人的承认,当然也不会承认清朝的法律和审判。
救生艇不紧不慢地跟着赵建的小船,那小船显然发现了有船从后跟踪,于是越划越快。但是救生艇上有两排八个黑人水手,赵建那只有两支长橹做动力的小船根本不可能逃脱。天色很快暗下来,两艘船一前一后从珠江进入弯曲的内河,杰克知道赵建想趁夜幕上岸潜逃。
救生艇刚进入内河口,右轩先生大喝道:“全速前进,马上把赵建拦下来。”于是众水手吆喝起号子奋力划船,救生艇象炮弹一样向赵建的小船冲去,杰克拔出左轮枪指住前面的船大声叫道:“马上停船,把钱交出来饶你不死。”
赵建的船被杰克追了足有半个时辰,摇橹的梢公一路加速下双手已经累得发抖,本想进入内河找个地方上岸逃跑,可是船还没有靠岸就被突然追上,他回头看到后面的船上有大群铁塔一样的黑人,船头一个洋人用手枪指着自己,吓得扑通一声跳入水逃命,船马上慢了下来。
救生艇追上小船侧面,两船并排的时候,小船的布篷突然掀开,伸出四支短洋枪,近距离向黑人水手和杰克开火。可是黑人水手们万里漂洋来到中国,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和恶战,就在篷布掀起的同时,四支船桨配合默契地从水里挑起向洋枪打去,两船之间顿时响起一片枪声,直打得烟雾弥漫。
枪虽然开火了,却没有打伤黑人水手,只见拿枪的手被船桨打伤,枪也被打落水里。枪声刚停,四支船桨在一片英语叫骂声中象雨点一般打落,把原来就松散的船篷打得支离破碎塌下半边,船上的人纷纷抱头捂手惨叫连天。杰克和右轩先生随即纵身跃上对方的船头船尾控制局面,两个黑人水手跟着跳到船中间抓人。
船篷中段突然响起猛烈的撞击声,布篷和竹木碎屑向四周飞射出去,杰克看到赵建手舞腰刀向布篷和身边的人乱砍,刀法并不高明,可是却刀刀狠毒只往人的双手和头颅砍去,刚准备过船的黑人水手躲避不及,被刀砍伤摔里救生艇,赵建脚下的三个同伙更是被砍得哭喊着跳进河里逃命。这时赵建四周没有支支丫丫的阻碍,他从船上捞起一捆带着挠钩的绳子,单手向岸边飘出水面的大树甩出。
挠钩准确地搭在水面的大横枝上,这一招出乎意料的专业老到,让杰克不禁想起擅长用绳镖的安龙儿。赵建身上背着大包袱,左手牵绳右手握刀向三丈开外的岸边荡去。这个距离一般人绝对跳不过去,右轩先生大叫道:“杰克,开枪把他打下来!”同时一脚把船尾的长橹踢断,第二脚连环踢出,把断出的桨面射向河面。赵建还没有落到河岸,右轩先生已经举着伞跳入河中,一脚点在断桨上重新跳起,在空中轻盈转身后,借着伞在空中的浮力准确地落在对岸。
杰克的子弹并没有留在枪里,当右轩先生象蝴蝶一样飞越河面时,他瞄准赵建的脚开了一枪,赵建落地后见到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可是左脚已经站不起来。
右轩先生快步走近赵建猛喝道:“你就是赵建!”
赵建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向后坐,手上的刀还是指着右轩先生。右轩先生手上仍打着伞,脚尖一弹踢开赵建的刀,腰刀飞进草丛无影无踪。他又问道:“你是风水师!”
黑暗中看不清右轩先生的脸,可是赵建完全可以从语言中听出那种愤怒和杀气。他从身上卸下包袱举到右轩先生,正要开口说什么,右轩先生的脚从他两手中间穿过,重重地踢在他脸上。赵建的颈骨无法承受这种重击,头向后一甩,手上的大包袱被右轩先生拿到手中。
杰克叫黑人水手们划船靠岸,过程中只看到右轩先生不停地拷问赵建,每一个问题都会紧接着一记重击。杰克真是想不到白须白发的右轩先生可以有这样的攻击力,但是他也知道洪门中人固然仗义,规矩却非常严厉,洪门的人下手复仇绝对没有私情可讲,这时要是讲些劝架的话只会火上浇油。
当杰克跳上岸,赵建已经七窍流血,奄奄一息地仰天躺在地上,右轩先生一脚踩在他胸前,用油纸伞指着赵建严厉地说:“犯我洪门,罪责当诛。”说完举起伞就向他的头扫去,合起来的伞挥在空中象铁棍一样挟着劲风,这一敲能把人的脑壳打爆。
杰克叫了一声“别打了”一步跨到右轩先生身边把他拿伞的手架在空中,右轩先生倒也听话,果然没有发力挣脱,只是左手穿到杰克腰间掏出了左轮枪,纯熟地单手拉开扳机。杰克感到腰间一动知道中计的时候,枪声已经响起,赵建的脸上跳现出一个红点,全身一震之后马上停止了一切动作。
随着一声惊呼,全部人都在右轩先生身边凝固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老辣干练的老头子。右轩先生提起冒烟的枪管吹了吹:“这枪手感不错,杰克有机会给我找一支。”说完“啪”一声把枪插回杰克的皮枪套。杰克良久才生硬地放下抱着右轩先生的手,眨巴眨巴眼睛,吞了一下口水说:“你还要用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