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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发现二当家没有朝自己追过来时,刑天棋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调转往回跑去,可到时已经晚了。
天空中乌云密布,响起了阵阵轰鸣的雷声。
李微生已经切断了咽喉,跌落在了水中。
他看到了李微生腰间所挂的玉佩,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李微生在屋中的神色异常。
该死……
要不是自己失了理智,一定会及时发现的。
二当家知道落入水中的刑天棋的已经无法存活,不做停留,看了眼天色,转身离去,动身往另一个少年逃走的方向追去。
大雨紧接着,倾盆而下。
之后,二当家在村中以及临村,冒雨找了一天一夜也未见人影,觉得那少年应该是逃到别处了,不知姓甚名谁,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还是得把刑天棋已死的消息带回去。
谅一个贪生怕死的少年也翻不了天。
刑天棋沿着河岸一直追李微生的尸首,想把李微生的尸首打捞上来。
可因为下雨河水越发的湍急,加上路面湿滑,即便刑天棋追上了,也难以拽住李微生的尸身。
‘刺啦’一声,衣服断裂开来,刑天棋也被拖拽的力量,跌坐到了地上,眼睁睁看着李微生的尸首疾驰而下,径直冲着瀑布而去。
下着大雨,刑天棋在山中绕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玉龙瀑,纵身跃入水中,在玉龙瀑的池底找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找到李微生的尸首。
刑天棋绝望的靠在一旁的红豆树下,看着眼前的瀑布。
突然想起了一日跟李微生泛舟之时,说过的一段话。
虽然刑家庄地处南方,植被茂密,但刑天棋从出生起就待在刑家庄里,没有相伴的朋友,也从未出门半步,很多事情都是听父母讲的,并未亲眼见过。
所以搬到镇上来,每每遇见新奇的事物,刑天棋都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两人也不划船,任由河水推着小船在河面上缓缓移动。
虽然只认识了寥寥数日,但难得遇上年龄相仿,气性相合之人,很快便互通姓名熟悉了起来。
刑天棋站在船上,张开手臂感受着河面上徐徐的微风,敞开自己的胸扉直言道:“想不到见到山河湖川,竟是如此舒适畅快,可比诗中书中讲的还要壮阔。”
“书里?”李微生坐在船上不解的问道,眸中还隐着一抹自卑,他觉得像刑天棋这样的人,如此自信大方,定然见过无比辽阔的世界,怎么会只在书中见过。
“对。”刑天棋与李微生相对而坐,毫无隐瞒的说道:“我家之前一直住在山沟沟里,那里可无趣了,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听我爹娘给我讲外面故事,他们不给我讲,我就自己看书,或者看我爹的画。”
“我爹可讨厌了,我求了他好几次,但不管我怎么求,他出门的时候都不肯带上我,我娘也是,每次都说爹是为了我好。”
“然后呢?”
“然后……”刑天棋哈哈哈笑了好一会,而后看着李微生说道:“然后我就信了,我还真以为山外面都是吃人的洪水猛兽呢。”
李微生垂下眼眸,喃喃道:“或许…你爹娘说的没错……”
“你说什么?”刑天棋没有听清,追问道。
李微生的目光有些躲闪,看向一旁的景色说道:“我是说,这世间多的是山水美景,像我家原来住的地方,有山还有水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
“小时候跟朋友们贪玩,偶然间发现瀑布的后面有一个洞穴。”李微生怀念般的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在里面玩了很久,父母们找不到我们急坏了,还以为我们被山贼抓走了,回家后没少挨打。”
“但关于那个山洞的秘密,我们谁都没有说,不过年龄大了之后,就渐渐地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山洞了。”
说着说着,李微生眼中的喜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落寞。
‘啪——!’
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刑天棋重重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不应该在李微生的面前总提及自己的父母,现在自己失去了原本所拥有的一切,才明白……那是不可触碰的伤痕。
缺口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刑天棋抹掉了脸上的雨水,摇晃着身体靠着树干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树林中,找了好几根缠绕在树上粗壮的藤条,然后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瀑布,转身坚毅的朝瀑布的上游跑去。
藤条很重,等刑天棋终于抵达瀑布的上面时,藤条已经磨烂了衣衫,肩膀处更是磨出了血。
不想被人发现,藤条就不能绑在树木上,刑天棋选了一块凸出的岩石,将藤条缠绕在岩石的底端。
才开始缠的不好,刑天棋也从未干过这种活,藤条顺着湍急的水流冲了下去。
尝试了好几次,刑天棋才终于将藤条缠稳、牢固。
刑天棋拽了拽,确定能承受自己的重量,才踩着岩石往下面走,每下行一段距离就会用手或脚,往瀑布里面摸一摸。
终于在下到一半时,刑天棋发现了瀑布后面真的还有其他的空间。
刑天棋连想都没想,就松开了手,身子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但是却没有预想的那么疼痛,还能闻到阵阵的血腥味。
刑天棋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刻翻身爬了起来,虽然是白天,但外面下着大雨,洞中光线非常黑暗,难以辨认身前的尸首。
刑天棋颤抖着手指,先往尸首的腰间摸去,却没有摸到腰间玉佩,刑天棋竟有一丝庆幸,觉得这不是李微生。
刑天棋又一路摸索至尸首的颈间,直到感受到颈间还在往外流的血水时,刑天棋的手颤抖的更狠了。
“微……微生,微生,你醒醒……微生……微……”
喊着喊着,嗓音卡在了喉咙处,再也发不出半分音节,连呼吸都变的十分困难,等刑天棋终于缓过来时,刑天棋坐在原地嚎啕大哭,哭声在整个洞穴中回荡着。
等刑天棋终于冷静下来时,想要带李微生离开这里,可刚把李微生背在身上,又觉得如果这样带李微生出去,可能会再次引来那些人注意。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先把李微生藏在这里,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
外面的雨下了整整两天,直到第三天的上午才逐渐放晴,刑天棋准备先从这里出去,偷着回镇上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刑天棋抓着岩壁,将手伸出洞外去摸外面的那根藤条,为确认是否牢固,刑天棋还拽了拽。
确认无误后,刑天棋对着李微生的尸首说道:“微生,等我回来……”
刑天棋抓紧藤条去往洞外,刚探出脚去,被冲刷了一夜的藤条,接口处逐渐松开,刑天棋的身体朝下面栽去。
起初刑天棋是慌的,不停地用双手去抓岩壁,但岩壁经过长年累月河水的冲刷,早已变的光滑圆润,难以抓握。
但刑天棋又转念一想。
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着,刑天棋放松下了身体,放弃挣扎任由身体朝下面滑去。
但老天爷并没有眷顾刑天棋,自己并没有如愿死去。
在呛到水后,本能的求生,刑天棋从潭中游到了岸边,但因为身体的磕碰,便再也没有力气的晕了过去。
直到耳边听到了一阵木桶掉落的声音,还有一阵跑动的声音,刑天棋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想起了那天丢掉泔水桶的少年,想起那长刀上的血,想起家人,想起微生……
“你醒醒,你还好吗?”
温暖的阳光,加上一遍遍温柔的声音,刑天棋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睛。
但刑天棋醒来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感谢,而是声音微弱的说道:“杀……杀了我,杀了我……”
女子靠近了些,才听懂刑天棋在说些什么,女子从没有杀过人,脸上露出了不小的惊吓,但看着这书生装扮的人,也不像是坏人。
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
女子抚摸上刑天棋的额头,额头滚烫,确实是发烧了。
女子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可不会杀人,也不会杀人,若你真想死,那等你好了自己去寻死吧。”
听着女子的话,刑天棋的眼皮又重了起来。
“你还能起来吗?”女子上下看了一下,刑天棋的身上有不少的擦伤,左侧肩膀处还有一道奇怪的伤痕,即便看的出伤痕已经很久了,但还是觉得可怖。
刑天棋没有说话,女子也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带刑天棋回去,站起身一边跑动一边说道:“你等我一会,我这就回去找人来救你。”
刑天棋不解。
刑天棋以为是那个刽子手找上了自己,是来杀自己,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听到有人要救自己。
等刑天棋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女子的家中了,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身上的伤口也被处理过。
隔着一张布做的帘子,女子的家人在另一边交谈着。
“等他身体好了就让他离开吧。”家里的男主人,皱着眉头做出了决断。
“是啊女儿,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敢往家里领,万一他是逃兵,或者山贼怎么办。”
“你还是个姑娘家家的,随便带陌生男子回家,以后还怎么嫁人!”
“嫁不出去那就不嫁呗,女儿永远在家陪着你们。”
母亲震惊道:“你说什么!”
女子乖巧的挽住母亲的胳膊,笑着说道:“娘,你看他的穿着和模样,就肯定不会是贼人啊,肯定是个不小心掉入潭中的书生,哪里像是动刀舞剑的。”
“噢!坏人难不成会把他是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啊,万一他是被仇人追杀到这里来的怎么办,你也知道现在外面的世道那么乱,前天村里就有个凶神恶煞的人。”
“哎呀,娘~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而且他现在还受了伤。”女子松开了一只手发誓道:“您放心,等他身体好了,我立刻就让他离开,这总行了吧。”
“好好好,都依你,但他要是好吃懒做,我立马就赶他走,还有啊……”
“还有也等他醒来再说吧,我就知道我爹娘最好了,药这会儿应该煎好了,我去把药端过来。”
“欸,我话还没说完呢,老头子,你就不能管管你家女儿,光让我一个人在这说,你倒清闲。”
男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也是你女儿,你都管不了,我能管什么,不成……等他伤势一好,我去跟那小子说,这总行了吧。”
“不必麻烦了,我这就离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说完,一阵咳嗽。
刑天棋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待在这里,硬是撑着身子爬起来,走到门边撩起帘子说道。
二老知道刚才的话都被刑天棋听到了,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听刑天棋要走,眼中的高兴也是藏不住的。
女主人戳了戳男子,示意让男子说话,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既然还能走,去意已决,那我们就不留……”
“不留,什么不留。”女子看向刑天棋,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伤成这样,指不定放你出去,你走不了几步就晕外面了,我们还得受累再给你抬回来。”
“让人家看了,还以为是我们害的呢,你是不是想害我们家名声不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女子把药往桌子上一放,不容刑天棋再解释和拒绝的说道:“那就把药喝了,要么你自己乖乖喝,要么我给你灌进去!”
听女子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刑天棋乖乖的端起了药,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了,就回床上躺着去!记住,不许给我家添麻烦!听到了就点头,别像个木头一样!”
刑天棋被烧的有些发晕,木讷的点了点头。
听女儿这么说,二老思索了一会,忽然觉得有点道理,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趁二老不在家,去耕种的时候,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刑天棋的屋中,双手合在一起致歉道:“抱歉啊,我刚才是为了唬住我爹娘,绝对没有要凶你的意思,你可千万别生气。”
刑天棋坐在床上,只觉得心中有愧,眼神躲闪的摇了摇头。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女子想了想连忙改口道:“不对,我这样问不太礼貌,问别人之前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女子笑着说道:“我叫何雨晴,你呢?”
刑天棋攥紧了身侧的被子,眼睛不安的到处乱看。
何雨晴觉得自己冒犯了,嘿嘿笑了几声掩饰尴尬道:“你要是不方便或是不想说,不说也可……”
“微生……我叫李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