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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远处长草间,胡彦之以航海用的望筒细细观察片刻,忍不住回头。“今日砍的绝对是假货,这就是陷阱。与其拉一票人逛大街,不如挑几个擅长夜行攀登的好手,潜入城里救人。”
薛百螣为此与他争辩不下十回,不耐冷哼。“这两月来你进出流影城无数次,可有寻到一只猫儿?怕死便滚回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胡彦之涎脸笑道:“就是说说。
便要马革裹尸,也定要与老神君同裹一张嘛,干嘛如此生份?”薛百螣被他恶心到不行,若非营救盟主在即,非要同他打上一架不可。
潜行都从三个月前便混入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打探消息。蚔狩云特别从外四部拣选机敏干练之人,一看就是婆子婶娘这年纪的,配合潜行都行动,扮作母女婆媳,其中恰有两名原籍王化镇的,当是归乡落脚,昨日起便开始监控法场的搭设布建。独孤天威选在山下处刑,当然有诱饵之嫌,但也非全不合理。他杀耿照是私刑,未经审理,更没有问过镇东将军同不同意,要被追究起来,杀在城中是百口莫辩,杀在城外就未必有他的事了。
况且其子新丧,不宜刑杀,荒唐如独孤天威,说不定还是信奉鬼神之俗的。七玄同盟此番高手尽出,不惟首脑齐至,连郁小娥、盈幼玉、绮鸳等也都一同上阵,约有四十多人。
其中游尸门三尸不适于日下动武,只紫灵眼亲与,白额煞与青面神俱都留在谷中。现场的巡城司人马尚不及这个数,就算一对一厮杀,流影城也只能生生吃下这门血亏。老胡秉着“这不是陷阱我随便你”的一贯坚持,不但备好了退路,也请潜行都监视着方圆五里内所有合适埋伏之处。
漱玉节本欲婉言拒绝,但符赤锦暗示她胡大爷可是在盟主面前能掀桌子的人,说话之有分量,美妇人微一转念,同意让绮鸳手下的一组人兼任这个差使。
午时将至,独孤天威乘轿进场,随即囚车押来一名布罩套头的犯人,被打得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也不能断定是不是耿照。雪艳青远远眺望,不禁捏紧了拳头,薛百螣低声咒骂:“该死该死!”
擂鼓声响,即将行刑。此地是低缓的平原丘陵,七玄众人所据的这片林子,已是周围为数不多的隐蔽处老胡也反对躲在这里,主张带一二十人,在镇里觅地藏身,或直接在山道劫囚
望筒所视,无有埋伏,隐身周围高远处的潜行都也未举旗号,就算独孤天威真有埋伏,在劫囚之际也赶不进法场了。胡彦之一摊手。“要上就是现在了。我在这儿恭候诸位功成班师。”拍了拍带来的一只大袋子,看形状装的都是些酒坛之类。
“不是说马革裹尸么,怎么成了搬尸?”紫灵眼侧首支颐,甚感疑惑。“咱们留在这儿马革,等着给人搬尸。”
胡彦之嘻皮笑脸的拉她过来,不顾众人侧目。薛百螣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白额煞在场,一把撕了这没出息的浪荡子,沉着脸望向蚔狩云。
姥姥负责坐镇指挥,朝雪艳青点了点头。高大白皙的金甲女郎霍然起身,持枪高喊:“杀!”众家高手奋勇争先,呼喊着冲出林子,推倒围栏,与猝不及防的披甲武士们杀作一团。
独孤天威的乘轿在家将亲卫的簇拥下退往官道的方向,七玄众人无心理会,任其自去。雪艳青勇不可当,率先杀到耿照身畔,一掀头罩,赫见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怔了一怔,回头大叫:“不是!”漱玉节最先回神,舞剑疾退,提气大喊:“是圈套,众人快退!”身畔的潜行都闻言举起撤退旗号,以示林间。
七玄高手个个身负轻功,巡城司的甲士就算扔去大楯,披甲执戈也追之不及,情况倒也不怎么危急。蚔狩云自然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露失望之情,淡道:“举旗撤退罢。”
忽见官道那头扬起旗号,卷起漫天黄沙,蹄声震地如雷,擎起血云蟒旗,来的竟是流影城的多射司铁骑,尘浪间乌影幢幢,难以悉数,但绝对逾百骑之数,只多不少!蚔狩云面色铁青。独孤天威选在这个极不利埋伏的地方,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埋伏毋须隐蔽,只要来得够快就好!
王化镇周遭的缓丘平野,简直就是骑兵的砧板,只凭双足的血肉之躯无论逃向何方,都不可能躲过铁骑的追捕!漱玉节花容失色,舍了对手不再恋战,返身点足:“快走快!”
语声才一落,黄沙间忽生异响,犹如蝗虫振翼,一片乌影拔地盖天,飕飕然如雨落。巡城司的甲士数人并作一团,大楯拄地遮顶,顿成铁盖。七玄众人撤退的路径却恰在射程范围内,第一波箭雨之下,已有数人倒地身亡。
薛百螣抢过一柄刀拍开羽箭,见甲士们持楯起身,依旧成团前进,推进的方向将己方隔成了一绺一绺,恋战之人不旋踵即被困于几团铁楯阵之间,全力逃亡者又终不免要进入后方空地,成为铁骑乱射的活靶。
已有人开始迟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或直接向两侧逃跑,将沦为刀俎下的鱼肉。林中胡彦之一跃起身,紫灵眼问:“这便要搬尸了么?”
一旁待命的绮鸳本要冲上前接应宗主,闻言怒不可遏:“你说什么!”胡彦之将她拦住,一边打开大袋子,正色问:“我听说你箭术很好,是也不是?”绮鸳一怔。
“是你问这干嘛?别拦我!”“要救你家宗主,就靠你啦。我箭术平平,肯定不行。”从袋里取出牛筋索,熟练地系在两树之间,以桅杆帆结缚紧,又取弓箭给绮鸳。“一会儿我将这玩意抛出去,你看准了再射。明白不?”绮鸳完全搞不懂。
只听他说能救宗主,勉强点了点头。老胡将一只瓜实大小的密封圆罐勾过筋索,使劲往后拉,忽然转头问紫灵眼:“我放手时你喊什么?”紫灵眼摇摇头,只道:“你放手时我喊什么?”
胡彦之哈哈大笑,双手一松,圈口叫道:“大师父来啦!”紫灵眼噗赤一声,倒是立刻便听懂了,抿嘴道:“我回去跟大师父说。”“怕你是追不上。”
老胡正经道。绮鸳见他在箭尖点火,明白过来,觑那圆罐飞得老高老远,其势欲落,火箭离弦,在一团甲士上空正中罐子,刹时流火四射,赤焰如油泼落,火舌转眼间吞没了身披重甲的巡城司武士。
林中众人回过神来,纷纷仿效,黑岛本就专精射艺,潜行都人人都能使弓,这火油战术算是得心应手,胡彦之持望筒远眺,指挥众人须投向何处,紫灵眼帮忙投罐之余,不忘一一提醒:“要喊‘大师父来了’啊。”
多射司的铁骑所使,乃是马背上用的弓,射程不如潜行都使的长弓,然而双方数量相差悬殊,转眼铁骑将至,劫囚的行动大队却还不到林子前,胡彦之准备的火油罐和箭矢业已用尽。老胡拔出双剑,交一柄给紫灵眼,笑道:“走罢,咱们捡大师父去。”
紫灵眼顺手接着,彷佛再也自然不过。胡彦之对蚔狩云道:“长老记得往西走,数里之外可有退路。”
领着余人上前接应。漱玉节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铁蹄震响已透地而来,无不面色白惨,魂飞魄散,蓦地一人从天而降,拦在追兵与七玄众人之间,冲过那人身畔的甲士被随手一掀,凌空翻了一圈,连人带甲陷入土里。
一连几人俱都如此,遂无人敢近。那人转过头来,风沙吹开乱发,符赤锦看得一怔,随即涌起泪花:“耿郎盟主!”雪艳青精神一振,提声道:“我来助你!”七玄众人士气大振,纷纷持兵转身,要与铁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