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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的这天黑妹相当于就要出发去青城了,所以一大早起来她就拿了些酒菜,香纸去了后山。想着离家之前先和她娘告别一下。
初春的清晨,山间里洋溢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苏醒气息,在她娘坟的右后方是一小片桃树,桃花正开。
远远看过去一片粉白的花瓣儿。
黑妹跪在她娘的坟前,尽管周围青草葱葱,但她娘的坟头明显清理得毫无杂草,她知道他爹每天都会来看她娘,和她娘说会儿话的。
她摆好酒菜,点好香,跪在坟前开始烧纸钱,一边烧一边慢慢说着,"娘,女儿来看你了,你在地下年过得好吗?生前受苦受难的,到了下面可要享福啊,女儿给您多少些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说着说着愈发伤感了,也不知道是香纸熏了眼睛还是怎么的,眼眶热气腾腾的直流泪。
好半天终于烧完了,黑妹起身又在她娘的坟头添了些新土,这么一忙身上还真是热气腾腾的了。
站在坟前望着满眼青山郁郁和坟后那片桃花相互辉映,黑妹想起她很小时候的事情来。
那时候她还是两三岁的样子,她的外公外婆刚去世,因为秀姑是独女,所以留了些钱财给秀姑,于是她们终于有银子盖房子了,不用再在老屋和冯婆子冯金挤在一起天天受气了。
她爹娘带着她在山上砍柴,歇息的时候她娘抱着她正是在这片桃花林里赏花,那时候秀姑还是二十多岁的青春年龄,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却不失纯真烂漫,在桃花林里穿梭着和冯贵打趣。
黑妹永远记得那时候她娘的笑容神情,秀气的眉眼写满了小小的幸福和满足,清脆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却又恍若隔世。
不知不觉,黑妹竟然慢慢走进桃花林里。
初绽的桃花像是一片片胭脂,染着漫山遍野,像是一团团云霞,也渐渐充盈的黑妹的心渐渐充满生机起来,她只有把家里过的更好才能让她娘在九泉之下欣慰啊。
正想着忽然觉得前方似乎有人,她定睛一看,粉色桃林间白衣白马迤逦而来。
那人牵马穿行在桃林之中,粉色的花瓣和他的白衣黑发相融相应。
阳光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形成耀眼的美丽,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伸手折枝,动作自然而潇洒。
此刻间少年身姿如临水照柳,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慢慢转过脸来,透过桃花香枝缝隙和黑妹的眼光终于相对。
这远远一瞥却是人面桃花。
那人并不出声,薄薄的双唇抿成一线,乌黑的瞳仁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同样一身白衣的黑妹,微微的晨风吹拂过少年白皙的脸颊,他的发就这样在晓湿晨露中轻轻飞扬起来。
黑妹不禁全身一震,是他!
离开一年的林三木!
显然,他也知道盯着他看了半天的女子是曾经救过自己的乡里丫头黑妹。
一年没见,却不想她已经亭亭玉立,只是神色失了些过去的活跃和欢快,隐隐染了些伤感和深沉,但她一身的白布衣和头上的那朵白花让他了然了,她一定是有亲人离世了。
他忽然很奇怪已经过去两年了他对她的样子记得还是那样熟悉,紧紧凭着远远的一瞥他就知道是她。
而黑妹心中此刻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感慨呢,他的眉眼在她心里仿佛刻下了一样,再见随时随地都能一眼认出。
黑妹就那样遥望着他,想着一年前的约定,再见亦是陌路。
而林三木本想安慰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慢慢一步步走近,也不作声,微抿着嘴角,神色莫测地伸手递出那支桃花。
黑妹木然接过,看着这支吐蕊桃花脱口而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眼中已经隐隐有些水光,不知为何再次看到他,黑妹的心中却有一种无语言法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林三木印象中的黑妹一向是活泼开朗,嬉笑怒骂的,何曾见过她如此伤感脆弱之时。
他的目光遥不可及,落在她身后的新坟之上,那里香火还在萦绕,"人生十之八九难如意!"
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忽而来,滑走在琴弦尾音之上,带着淡淡的叹息之气,忽又人音俱寂,仿似这声音是一种幻觉。
"人生十之八九难如意--------"
黑妹喃喃自语,两世的父母都给自己取名如意,却原来人生十之八九难如意!
等到黑妹恍然梦醒,那一人一马早已不知去向,要不是手中那支桃花她还真以为自己桃林做梦一场呢。
阳光升得渐高,也渐渐有了暖意,对着坟前离别跪拜后黑妹匆匆下山。
回到家中胖丫已经做好了饭菜,四丫正在摆碗筷。
一家人刚吃完饭,白家的马车就来了,冯贵帮着把凉菜罐子装箱搬上马车。
黑妹嘱咐胖丫四丫一番这才坐上马车出发。
因为凉菜的货是直接送到悦来酒楼的,所以黑妹跟着货车一起先到了酒楼。
正好这次她从家里带了些礼物,算是给王掌柜拜年了,也是感激他年前去吊唁她娘,还镇场子。
熟门熟路的,她直接进了后院。
悦来酒楼前面吃饭的楼和后面住宿的楼之间间隔的院子其实是很忙碌的,两边是灶房和储物间,伙计忙碌穿梭着,而正中间的道上不时有伙计带着客人去向后楼打尖儿。
尽管如此,这个院子还是稍作修饰了,两边的花坛架子上倾泻而下茂密的迎春花枝,黄色的迎春花开得十分热闹。
所以黑妹就静静站在一边,等着伙计去里面喊出王掌柜的。
后面住宿的楼比前面吃饭的楼还要高一层,尤其是顶层的房间,不但可以看到最后面靠山的优美风景,茂密花草树木,也能看到前面院子里繁忙热闹的场景。
所以林三木站在窗前一眼就看到了鲜艳的迎春花枝下站着的黑妹。
依旧是清晨那一身白色的棉布袄裙,插着白色的布花,手里拎着东西静立于春风中,不蔓不枝,亭亭净立。
一长三短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
进门的是悦来酒楼的老伙计李三。
他扬声高唱,"客官,您的酒菜!"
动作十分娴熟地摆好后,来到窗前林三木的身边,忽然象变了个人似的,面容严肃恭敬,躬身行礼,轻声道,"公子,一切已经备妥,公子明天一早就可出发。"
林三木点点头,眼睛仍旧盯着院中白布衣的黑妹,她正在和王掌柜说些什么。
"她家里谁去世了?"
李三没想到公子忽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丫头来,但还是十分详细地回答,"她娘!她是和白家做生意的一个乡下丫头,去年年底她娘病死了,白老板还派了王掌柜带着我们一起去她家吊唁呢。"
林三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暖恬静的声音,没想到今早看到的那座新坟竟然是埋葬她娘的。
她那柔弱的娘亲终还是去了,怪不得她那么难过,移向神采奕奕的双眼都蒙上了伤感和忧愁。
他忽然又问道,"这么说来,白家挺重视她的?"
"何止重视,下面人都说白家有意娶她做当家主母!"
林三木尽管面上神情恬淡,心中却是一会儿惊讶,"她不是订亲了吗?"
"是订亲了的,但白家是什么人啊,稍使手段,那亲就被退了。"
林三木伫立窗边看着黑妹的身影走入前楼,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看来他走后的一年里她发生了许多变故,怪不得显得成熟了不少。
李三离开房间后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公子知道那个丫头曾经订亲过呢,奇怪了。
"白家------"
房间里林三木低声思量着。
黑妹送了拜年礼给王掌柜的,直接步行去了白府,也不走大门,直接走西门,反正每次来都是住那个院子,门房也和她熟了。
哪知道西门那里白老板竟然站在门口等着。
虽然已经使初春了但门外还是很冷的,白老板穿着狐裘站在那里似乎已有好半天了,一看到黑妹喜笑颜开,那门房愈发对黑妹恭敬了许多。
黑妹译者礼节给自己的上司拜年恭贺了一番。
寒喧完毕她急忙问到,"白老板,您叫我来------"
黑妹还纳闷白老板为什么一再嘱咐她初八一定要来白府。
"不慌,先歇息下,晚上再说。"
白齐一下子打断她的疑惑,随她一起步入她住的小院子。
但黑妹没想到她常住的这个小院竟然大变样儿了,院子拓宽了很大一片,翻修一新不说,院子里假山花草布局精致。
院子里盆景葱茏,藤萝攀缠,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还有各色山石盆景,不时点缀期间。更有彩石路面,古朴别致,院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直达门庭。
院子里面竟然也是焕然一新,本就建筑精巧的房子现在更显奢华豪气。
黑妹一头雾水,"白老板,您这个是------"
"黑妹,你可以叫我白齐的。"
"啊?"黑妹蒙了,这,这是个啥意思呢。
她疑惑不解地看向白老板,可他也不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休息,晚饭之前来接她。
留下黑妹在布置奢华,焕然一新的院子里不知所措,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挨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终于有丫环过来请黑妹去前厅。
黑妹是个急性子,赶着就要走,那丫环看了她一眼说到,"冯小姐,还是换身衣裙吧。"说着打开柜门,里面竟然全是各色鲜亮精致的衣裙,成套的饰物。
看得黑妹直咂舌。
看看自己一身粗布白棉衣裙,一想也是,说不定到了前厅白家老夫人出来自己还要给她磕头拜年呢,穿一身白色不吉利,那丫环从柜子里挑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裙给黑妹。
她一看那粉嫩嫩的颜色直皱眉头,自己去扒拉了下,苦瓜绿的衣裙,一换上甭提多合身了,不禁有些惊讶了,"咋这么合身呢?"
那丫头掩嘴直笑,"本就是为小姐订做的,怎么能不合身呢!"
黑妹一听蒙了,"专门为我订做的?为何?"
"小姐,去了前厅就知道了!"那丫环嬉笑着说到,搞得黑妹心急如焚,急忙跟着往前厅去一看究竟,白家到底搞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