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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
“天啊,这是什么鬼天气,热死我了!”一名戴着圆框眼镜,并剪了一项齐眉小毕呆头的大学生,正不停用湿毛巾擦拭自己发烫的颈部。
“现在是下午五点,如果你连此刻的温度都没办法接受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买张机票回美国,在家吹冷气吃冰还来得实际!”毓夫俯看一旁个头不到他肩膀的家伙,在文明世界养尊处优惯的小孩,是很难体会出考古学家的辛苦。
“孔老大,说着玩的,你可别介意啊!”薛大冠一笑带过,他可不敢在孔毓夫面前说热喊累。
在台湾就读人类学,然后到哈佛转念考古学,为了要交出毕业论文,薛大冠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千里迢迢从美国来到埃及,透过很多关系才找到在埃及担任文化部研究员的孔毓夫,本来要跟他在木乃伊实验室里实习研究,却刚好碰到在路克索这地方发现有新墓开挖,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当起孔毓夫的助理了。
“在还没正式出发前,有三件事我必须先说在前头,一,你要不怕太阳;二,你要不怕一些奇奇怪怪的昆虫;三,你要不怕”毓夫将他的耳朵拉到嘴边。“鬼!”
薛大冠一听,整个脖子全缩短了三寸。
“你说真的还假的?”
“没听过有些坟墓是受了法老王的诅咒吗?以往有些坟墓在开挖时,很多工人都会在无预警的状态下,被活活埋在里头,那些被冤死的魂魄就会在古墓里徘徊不去,像这回开挖的新坟,听说一开始就已经不怎么顺利了”毓夫说得活灵活现,听得薛大冠额冒冷汗,萌生退念。
“照你这么说,每个新坟都会有冤死的魂魄在里头喽?”从未见过世面的薛大冠,正犹豫着自己这份论文该如何写起。
“几乎是”他看他吓得两排牙齿不停打颤,认为这玩笑最好别再开下去,马上爽朗地大笑起来。“瞧你没胆成这样,怎么跟我去冒险,真是的!”
毓夫呵呵笑着,这薛大冠社会经验太过生嫩,跟在他身边的这三个月,最好再磨练磨练,至少要让他像个男孩子,对自己也是一项很不错的成就啊!
这时,他不免拿起表来看了看,都快五点半了,康纳瑞教授怎么还没来,说好他开吉普车,三人一同前往路克索的,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的踪影。
苞一个快要六十岁的老先生一同工作,效率两字千万不能太过苛求。
“从开罗到路克索搭火车不是比较舒适吗?为何这位康教授还要自己开车?”薛大冠对这样取繁弃简的动作,感到莫大怀疑。
“对了,忘了提醒你,这康教授性情是出了名的古怪,所有探勘古墓的工作,他都要用他自己习惯的工具,一大堆精密的仪器都由他自英国带来,并不愿意假手他人。”除了一台吉普车外,后头还拖曳着一台专载他私人用品的小拖车。
这样一大堆的东西,全部都是无法离开他视线范围的,叫他怎么放心去搭火车呢?
这位康纳瑞教授跟他一块共事有两年了,他是英国牛津大学专研古埃及文物的教授,两人曾一同参与哈斯普苏女王神殿内的木乃伊研究工作,因此,对于彼此的脾气早已是了若指掌。
两人可说是互相吸引,又互看不顺眼。
主要是毓夫豪迈洒脱的个性,碰上阴沉老练的康纳瑞,搭在一块,实属一对奇妙的组合。
不过也由于两人在学术及专业领域上的地位无人能及,于是也就这样培养出默契,成为一对绝妙的工作拍档。
每次只要一有新出土的文物发现,这两位国宝级的人物自是马上受到埃及政府当局的通知,前往第一现场进行探勘研究的工作。
只不过,今天现象出现一些反常,平常两人相约好的香草大街上,却迟迟不见康纳瑞教授的踪影
反倒是
“别跑,你这坏小孩,要是让我抓到,我绝不会放过你”从香草大街的左侧,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中文声音,很快地,便看到一位体型瘦小,黑脸光脚的小孩跑过他们眼前。
十秒后,后头一位打扮时髦,皮肤白皙,同样也是光脚的妙龄女郎,火速奔过他们面前,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响亮的追贼声在开罗市的大街上响了开来。
“真是活该,就爱打扮得光鲜亮丽,才会被人家当做肥羊。”薛大冠咕哝着,这本来嘛,不管到哪个国家都别太过招摇,不然会被当做下手的目标也不足为奇。
“不要在那边幸灾乐祸,要换成那女孩是你姐或你妹,你还会这样说吗?”事不关己漠不关心,人之常情。
被毓夫这么一说,薛大冠这才噤声不语,大多数的人不都是这样,自扫门前雪的心态实在要不得。
“如果刚才那个情况再来一次,那你会帮她吗?”薛大冠想探探他的反应。
“这种事我当然义不容辞”才说着,便见那位黑脸光脚的小男生又从右侧冒出,咚咚咚咚灵活地从他面前跑过去。
只见后头黏得死紧的妙龄女郎,一点也没松懈的迹象,当她一边骂一边跑到两人跟前时,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对着毓夫叫嚷道:“你们真是冷漠耶,都不会发挥同胞爱吗?”
毓夫被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会,接着便二话不说拔腿朝小男生窜逃的方向跑去,这市集内弯弯曲曲的巷道甚多,若非在当地住上一年半载,绝对没办法抓到这样刁钻的小偷儿。
也该算这小小偷活该倒霉,碰到一个开罗通,几条明巷暗道,哪边好吃好玩好穿好买的地方他都摸熟弄透,要抓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表,就像探囊取物般轻松简单。
丙不其然,在绕到一处卖香料的铺子前头,巨掌一擒,便将这小表头给持住,当场让他双脚腾空,四肢只能在半空中挥舞。
“放我下来快把我放下来,你这只大猴子”瘦弱小表用埃及话叽哩咕噜乱骂一通,把人高马大的毓夫当做是只穿了衣服的大猴子。
“你拿人家小姐什么东西,快点拿给我,要不然,我把你带到优力古魔法师那边去!”
拜一千零一夜神话之赐,许多坏心的魔法师在埃及此地的小孩子心中,早已留下不少可怕的阴影,就像是以前小时候听到虎姑婆,总会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求求你我不要去优力古魔法师那边,你别带我去拜托你”小男孩的声音出现极端的恐惧,眼泪早已在眼眶内打转。
“那可以,把东西交出来,大哥哥我就不带你去。”毓夫掌心一摊,深邃的大眼再一瞪,立即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
只见小男孩从破烂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女用皮夹,枯枝般的手指让毓夫看了好不心疼,这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的小孩,若非到了肠子黏肚皮,他也不会去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
毓夫将皮夹接过后,便将小男孩放下来,他从腰包里掏出十块埃磅交到他手上“去买一些吃的,记住,别再抢人家的东西了,明白吗?”
小男孩颤抖地将钱收下,趁毓夫一不注意时,往他的脚背一蹬,接着便快腿一提跑得不见人影。
“哇痛死我了,这小表”毓夫像只独脚木马,不停在街上跳着,这一踹还更不轻,可见这小乞丐是扮猪吃老虎,骗取他的同情心。
脚上的疼痛才稍稍暂缓,街角随即冒出两道人影,薛大冠与那位被抢的小姐总算追上他们,不过,眼前所见只剩毓夫一人,小男孩早已溜得不见人影。
“有追到那个小表吗?”女子一把抓住毓夫的手臂,着急问道。
毓夫点了点头,胸口还微微喘气着。
“那人呢?”女子又再追问,好像毓夫帮她追小偷是理所当然的。
“跑跑了!”真痛,看起来皮包骨的样子,还挺有力气的。
“什什么,你让他跑了?”女子惊呼,一张粉唇半张在空中,她还一手按在额头,不解地责怪。“我的天啊,你一个大个头,跑输一个小表?”
毓夫什么话也没说,掌心一个摊上,上头一个lv皮夹好端端出现在主人面前。
“我没跑输他,只是他还了钱包,我就放他走了。”
女子看到自己的皮夹又出现在眼前,那种失而复得的快乐让她顿时眉开眼笑,开心得快要飞了起来。
“女人真是个善变的动物”一旁的薛大冠看了,不禁摇头兴叹,怪不得人家会说,女人心海底针,始终捉摸不定。
“呐,这皮夹还你,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在这种回教国家,女孩子家最好不要穿袒胸露背、露大腿之类的衣物,对伊斯兰教徒而言,女性这样的打扮和裸体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埋怨埃及男人对你毛手毛脚,或者受到小乞丐们的觊觎。”看她穿得清凉惹火,为了她好,鸡婆点也是必要的。他说了一长串,女子却不停翻看自己的皮夹,越看眼神越不对,和之前那种眉飞色舞、咧子邙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再抬眼时,发现女子正用一种气愤、憎恶、不解的眼光看着他。
“里头有两千美金和我的一张全家福照,请你还来!”女子态度极为不友善,和善的眼神转眼间变得锐利。
“还?还什么还啊?我又不欠你钱!”俊美的容貌一怔,五官整个放大了起来。
女子仔细打量眼前这男人,一身帅气的卡其色猎装打扮,肩宽胸厚的,明亮爽朗的五官,在这种热带沙漠性的气候下,还是保持着健康干净的肤色,怎么看也不像那些乌漆抹黑的中东人。
人说,相由心生,那张脸和一些鸡呜狗盗之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要说他拿了她皮夹里的钱和照片,说服力其实是不够的。
“可是我里面的两千美金和一张照片怎么会全都不见了?”
“我看看!”他拿过她的皮夹,翻开一看,里头半张纸钞也没,只剩几张信用卡和一张丢掉身份证。
云翩翩
好美的名字喔,而且还是七十年出生的,真是年轻得很,才二十二岁就长得腿长腰细,胸大臀翘,一张瓜子尖脸配上动人的五官,要说在这种皮黑肉肥的非洲地区不被注意,这些男人除非都瞎了眼睛。
“你在看什么,快把皮夹还我!”云翩翩似乎注意到对方在看她的身份证,情急之下快手将之夺回。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更让毓夫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粉嫩雪颜上灵气般的五官让她整体看来更具神韵,虽是仅搽上淡妆浅粉,仍掩不住那美艳的闭月羞花。
这个女孩子若不是什么明星,就一定是名门望族出生的千金,他心想着。
“小姐,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拿你皮夹里的东西。”
“那你怎么能放那小表离开呢?”她以十足严厉的口吻指责着。
“他把皮夹还我,我当然要放他走喽!”才小小年纪,不至于扭送警局吧!
“可皮夹里的钱全不见了啊!”“当时我并不知道啊!”“抓到贼你不当场把皮夹拿起来翻翻看吗?”
“我我没想那么多啊!”两人越辩越烈,也越辩越脱离主题。
“你”她气得不但说不出话来,而且还以犀利的眸光瞪着他。“真倒霉!我怎么会麻烦你来帮我抓贼?”
好心抓贼没得到任何报偿也就算了,还被指责办事不力。毓夫胸口一闷,这这太没天理了吧!
“喂,你也太没礼貌了吧,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说声咳咳谢谢吗?”中国乃礼仪之邦,不管事情有没有帮成,基本上都得跟对方说声谢谢以示礼貌。
“没跟你要求损失就已经够对你客气的了,还要我说谢谢?”她摇着头,气愤地将皮夹收好,不过嘴上还是不停在喃喃自语。“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偷溜出来逛个街就发生这种事,罗尼知道铁定又要唠叨了”
“你是偷溜出来的?你从台湾来埃及是做什么的?你还有跟谁来吗?是不是你口中那个叫罗尼的”
一连串的问话吓得翩翩立即把嘴封住。这个男人超没水准的,人家对自己喃喃自语的话,他也随便偷听。
“你你偷听人家自言自语,怎么这么没品啊!”翩翩自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那是你讲得太大声了喂,你别走啊,云小姐,你没说声谢谢就要走啊”话还讲不到一半,便见翩翩掉头就走,没几秒钟,看她横越马路,他立即追到马路边,将手拱成喇叭状放在嘴边。“你听好,你欠我这个道谢,我会永远记住的。”
远远地,只见翩翩回首朝他看了一眼,随即便隐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孔老大,不要叫了,这种恰北北的女生你还敢招惹啊?”一直没出声的薛大冠,终于敢现身跳出来说话。
“恰北北?”他出人意表地笑了出来。“不会呀,你不觉得她挺有活力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把她欠我的道谢讨回来!”
“活力?”薛大冠一时还听傻了,不过随后他就替“活力”两字加上注解。
没错,一溜烟掉头就跑的活力,倒是一点也不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