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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呆到后半夜才睡着,还做噩梦了。
我看到了妈妈,她满目慈爱地看着我,可咧嘴一笑鲜血就跟着泉涌似得冒出来了,她的样子也瞬间变成了她死前的模样,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她要我为她报仇,去杀了红玫瑰,杀了田中佐野
妈妈!
我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时,正迎上了褚峰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他就坐在床边怔怔看我,过于苍白的脸颊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怎么会有这个表情?
“峰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慌忙坐了起来,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其实我很怕,怕他迫于压力把我转手送给了陈四新。毕竟我跟他萍水相逢,单是妈妈对他那点恩惠不足以令他为我赴汤蹈火。
他牵强地扬了下唇角,道,“没事,刚路过这儿听你在不停地喊妈妈,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昨夜里红玫瑰说的那个曹玉贵,想问问褚峰这人是何方神圣,但看他疲惫不堪也就作罢了。
我看他面色不太好,顿了下又道,“峰哥哥,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我是不是给你添大麻烦了?”
“当然没有,你再睡会儿,我去洗漱一下。”
褚峰说着就起身走了,我看到他左侧的手似乎一直垂着,袖子上还有一大片的血迹。他是受伤了么?
我一怔,也连忙起床了,寻着他跟了过去,躲在窗边看他。他进屋过后就脱了粗麻短衫,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肩头的地方有好深一条伤口,血都已经凝固了。
他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看清楚了他满背的伤痕,一条条触目惊心,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他用毛巾小心翼翼擦完了手臂上的血迹,再又坐在桌前给伤口上药。也不晓得那是什么药,疼得他一脸煞白,齿关都咬得咯咯作响。
“峰哥哥!”我忍不住走进去了,褚峰下意识抓起衣服就罩住了他的胳膊,脸也瞬间红了。
他有些慌张,道,“洛儿,你怎么进来了?”
“我给你包扎伤口!”
我上前不由分说地拿掉了他的衣服,才看到这条伤口深可见骨,至少有一寸多长,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峰哥哥,这伤口光是包扎不行的,得去医院。”我在学校学过些救护,他这伤不处理恐怕会更严重。
他摇摇头,道,“没事,就这样包扎一下就好了。”
“可是”
“我自己来吧,别吓到你了!”
褚峰说着又拿起那药粉往伤口上倒,他死绷着脸,豆大的汗水顺着脑门滚。我忽然鼻头一酸,接过他的药粉小心地往伤口上洒,洒着洒着就哭了。
他是妈妈死后对我最好的人,我很怕他倒下,或者他不要我了。在这样的乱世中,我怕自己没有能力生存下去。可这样当他的累赘,亦是我不想要的。
褚峰转头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笑道,“傻瓜,不就是一点小伤,又不疼,你哭什么啊?”
“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上你什么忙。”
“女人本就不用做什么的。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他伸手抹去了我一脸泪痕,满眼宠溺地道,“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峰哥哥,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又继续为褚峰包扎。
他浅浅笑着,眸子里漾起了几分追忆,好像在怀念某个人一样。如此的他瞧着好赏心悦目,我竟看呆了
下午的时候,褚峰没有去码头,就跟我一起在院子里做一块木头碑。我执意要给妈妈立一块墓碑,他拗不过,就让属下给我弄了块木头准备做一块。
这墓碑很简单,就是一块木头,我在上面写了四个字:百合之墓。也没有落款,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褚峰说眼下都城很不太平,妈妈的事又闹得满城风雨,不能够太招摇。他还为妈妈准备了一口棺材,算是做得极好了。
入夜的时候,天又下起雨来了,沥沥淅淅的,跟我的心境一样凄凉。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就赶着马车往护城河那边去了,马车上放着棺材和木碑,我怀里抱着妈妈的新旗袍,准备到时候给她换上。
褚峰只带了我一同去,我们到护城河时刚好十点,距离秦承炎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边没有路灯,只有护城河上一盏探照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像阴阳路上的引魂灯似得诡异。
我其实很紧张,怕秦承炎不守约。秦家是我们最后一个选择,如果他们不肯帮忙,那妈妈可能真的成孤魂野鬼了。这么多天,尸体也不晓得腐坏到什么程度了。
我一直不理解的是,日本人为何一定要留着妈妈的尸体,到底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我不敢去问褚峰,就怕知道更多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会儿风特别大,护城河上都起浪了,浪花儿拍击着河岸,飞溅起的水滴把我和褚峰身上淋得湿透。他一直坐在马车旁边低头不语,情绪十分的低落。
我悄悄站了过去,拉起宽大的斗篷把飞溅的水滴挡在了身后。
不一会儿,马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我循声望去,看到漆黑的雨幕中有三道由远及近的影子。直到他们靠近护城河,我才看清是三个武夫打扮的人骑着马过来了,为首一个人身上好像扛着一个人。
褚峰一个纵跃冲了过去,挡在了马的前头,那人长长一声“吁”,才把马控制了下来,他直接把肩头扛着的人扔了下来,褚峰一把就接住了。
“你们赶快走,日本兵已经追来了。我家主子在那边挡着,但能挡多久说不准!”
“大恩不言谢,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这个情我褚峰记住了!”褚峰说完抱着人直接放在了马车上,急急地朝我招了招手,“洛儿,赶快上马车!”
我哪里敢迟疑,忙不迭地爬上了马车,就着微光凑近妈妈看了一眼,才看清楚她全身上下都被白布裹着,像一尊干尸似得。布上面血迹斑斑的,连脑袋都看不见。
我抱着妈妈僵硬的尸体,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褚峰扬鞭赶走了马车,径直往城门口赶去。他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转到了东门的大街上,可当我们慢慢靠近城门口时,才瞧见那里站满了日本宪兵队的人,为首的那个,正是枪杀妈妈的田中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