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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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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这样不声不响就走?”

    郑温温顾不得礼貌,伸出两掌掩住耳朵,可怜她的耳膜已经足足忍受了半小时欧去蓬的?秃湔ā?br>

    “表姐!”

    “你可怜可怜我吧,去蓬,如果我这屋子是玻璃盖的,一定早被你的声量震破。你不可以冷静一下吗?我看你好几次都坐不满三分钟又跳起来大声咆哮,不过,你别怪我不帮你,我就看不出你在生什么气?”

    她有意刺激欧去蓬,看他一脸惊讶,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事实上,我很佩服孟羽童的骨气呢!”

    “骨气?”欧去蓬大叫出声。“骨气是什么鬼东西,值得她抛下荣华富贵拖着元气未复的身体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以为她发生意外,四处寻找,还差点去报警,结果却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发现她留下来的东西,这才恍然大悟她是有计画的出走。我简直要气疯了,她得知我的过去,居然还能这样对我。”

    “我想她是不得不走。”

    “什么意思?”

    郑温温脸上有着些许无奈。“知道你的过去,可以使她不再怨你带给她的伤害,但同时她也会绝望的发现,你不肯再给女人爱情,继续跟你生活下去也没有希望获得幸福,离开或许是最好的抉择。”

    “羽童跟我一样是不要婚姻的。”欧去蓬很锐利的反驳道“我们都有过失败的婚姻纪录,谁还会想结婚?过去一年多我只守住她一人,她也很满足啊,为何如今却不行了?脑旗乐的生活不就是一种幸福!”

    “那只是你的想法,去蓬,偶尔你也应该问一问你身边的女人心里面真正的意思,或许她很喜欢跟你结婚呢?”

    “不可能!”

    “话不能说得太满,说不定哪天你会改变心意结婚。”

    “绝不可能!”欧去蓬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你放弃羽童吧!依我看她是结婚型的女孩子,你的成人游戏或许可使她有短暂的兴奋,时间一久,难免有罪恶感”

    “荒谬!”欧去蓬打断她。

    “一点也不荒谬,若是她怀孕了呢?”

    “开玩笑!”欧去蓬万分不信的甩一下脑袋。“看得出来她很爱孩子,但她无法怀孕,我正打算搬到阳明山之后,找时间陪她去宠物店挑只宠物陪她,免得她寂寞。”

    “你倒真适合做情人。”郑温温真心的笑一下。“可是你须明白,一直没有怀孕并不表示她永远不会怀孕。上次见到她,她反胃呕吐的样子,我看八成是怀孕的症状,我问过刘嫂,这情形不只一、两天,很可能”

    “她居然带着我儿子跑掉!”欧去蓬一回想羽童不舒服的情形,果真有此可能。“她还骗我说是肠胃不舒服。”

    “这也是可能性之一。”郑温温见他又激动起来,真邪门,这老小子八百年也没对女人动过真情,冷嘲热讽倒有一百箩筐,今天却动不动就跳脚,该不是开窍了吧!“可怜一下我家的地板吧,去蓬,别再绕圈子了。”

    “我在想她会躲到哪里去?”

    “她偷了你的珍藏?”

    “别胡说,她连一张纸也没带走。”

    “她没做坏事,何必躲起来?”

    “她可能有孩子啊!”“因为她有可能怀孕,你才要找她回来?”

    “不,我从没想过让她离开。”

    “你真自私!不肯娶人家又不愿放手让她走,难怪她没有安全感,宁可躲得远远的,也许有再婚的机会。”

    “再婚?对了,谷经纶!”欧去蓬马上拨电话给石嵩。“把谷经纶的地址查一下,孟小姐有可能到南部去。”

    郑温温啼笑皆非的直摇头,看来他真是找遍了羽童可能去的地方,再也无法可想了。

    “看你紧张的样子,是不是羽童一离开你就会饿肚子?我的去蓬老弟听说出手满慷慨的,这次反?玻俊彼室獾髻┧纠绰铮谌棠土怂欢倨#秃湔ê螅獾阈挠槔质遣槐乜推摹?br>

    “羽童把我送她的值钱东西全留在保险箱里,包括珠宝和我存入她帐户的月费,还有那颗印章,一毛不少。”

    “哦,那她自己没有钱吗?”

    “倒还不至于,去年她把公寓卖了,最少有几百万吧!”欧去蓬用左拳击一下右掌。“她一定早有打算,所以把钱存入不同的银行,教我想透过银行查她的住处也无从下手。莫非她一点都不喜欢我?”

    “如果她不喜欢你,一定会老实不客气带走所有值钱的财物,那是她应得的。”郑温温慢吞吞的说“她舍得放弃,我想她应该很喜欢你,所以不愿用钱玷污你们共有过的回忆,那女孩子倒很值得敬佩。”

    “光是坐在这里你想、我想,干什么呀?”

    “不然你又能怎么样?”

    “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羽童找出来,她不是很能独立生活的人,这一年来她又已习惯奢侈的生活,那点钱绝对支持不了多久。”

    “这就是你的目的?让她奢侈惯了,使她无法离开你,乖乖当你的禁脔。”

    “表姐,请你客气一点。”

    “跟你这种人需要客气?你什么时候尊重过女人?”郑温温杏眼圆睁。“男人跟女人若是情投意合,自愿在一起,我第一个祝福他们,不过,要是有人企图用钱收买女性的青春,还一副不容人拒绝的嘴脸,无论如何我不想再见到一次。”

    “我没有强迫过任何女人。”欧去蓬忿然的说道。

    “没有最好。我只是提醒你,你是成年人,可不许找到羽童后又使个手段逼她不得不回你身边。我丑话说在前头,去蓬,你要再敢对女人耍手段,我会拒绝你走进我家一步,并且联合长辈们一起抵制你,让你见识一下女人的厉害。”

    “这太可笑了,表姐。”他怒目以视。

    “一点都不可笑,我说得到做得到。”

    欧去蓬很不高兴,他试着不露出气恼,却无法忍住。

    “你何时变成正义使者的化身啦?”他目光中满是嘲讽。“你有心主持正义,可否麻烦你先为我做件好事?”

    “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他们的眼神交遇,彼此仍处于备战中。

    “你跟黎嫘交情好,拜托你劝劝她别再来纠缠我。最好替她介绍个男朋友,不是有许多留美博士未婚吗?”

    “但人家没有你魅力,或者该说没有你钱多。”郑温温反讽道“黎嫘主动追你,你还嫌她?去蓬啊去蓬,很快你将迈入四十关卡,没有多少青春啦,还是赶紧接受黎嫘的感情,定下来结婚吧!”

    “第一,我说过不结婚;第二,我不欣赏黎嫘那种女性。”

    “你去问问别人,谁都会说你们非常相配。去蓬,凭良心说,黎嫘真是不可多得的女人,美丽与智慧兼备,而且她个性和你相似,都好强,只追求最好的,你们俩旗鼓相当,我倒觉得她非常适合你。”

    “真可笑!就因为她和我太相似了,所以每次跟她约会都只让我感到疲倦。”欧去蓬自我调侃。“表姐,喜欢上一个人通常只凭自己的感觉,跟外在条件没有绝对的关系,也不是完美的异性才值得追求,人生贵得适意耳,挑选对象也应如此,顺合自己的心意最重要。我走啦!”

    欧去蓬离开后并没有终止寻找羽童,却始终探听不到她的消息。

    当街头商店橱窗开始摆起圣诞树,红和绿几乎淹没其他种颜色,欧去蓬不得不承认他的失败。羽童是不会回来了,他是否该就此罢手?

    答应和黎嫘共进圣诞晚餐,和去年同一家饭店、同一张桌子,他刻意订的,他想知道在面对一位盛装的美女时,他还会想起去年和羽童共度圣诞的光景吗?结果记忆深刻得令他心惊,每一处细节他都没忘。

    羽童,你如何度过今年的圣诞节?

    甭单一人随意的过?或是另有男人出现在她生命中?

    一思及羽童可能有了其他男人,欧去蓬有一瞬间显得暴躁易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黎嫘的叨叨絮絮非常不耐烦。

    “黎嫘,你会使男人窒息而死!”

    黎嫘启开的红唇、声音和笑容悬在空中凝住了。

    “对不起!”欧去蓬随即笑着举起酒杯,真诚的赔礼:“突然想到一件烦心的事,很抱歉!”他脸上诚挚的笑容,诱引她随他而笑,举杯轻碰一下。面对他无意追求的女性,他反而可以表现得像个绅士。

    “什么事令你心烦得连吃饭也不平静?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不是我自夸,我的头脑是一流的。”

    “商业机密。”欧去蓬藉喝酒的动作掩住笑意。

    “真的?不是在想其他女人?”

    “问这种问题不太可爱哦!”“别把可爱这种字眼冠在我头上,它是属于少女,或者像你前任情妇那类供人欣赏的女人,而我是成视邙自立的人。”

    “你的消息真灵通,连她和我分手的事都知道。”

    “这种消息是瞒不了人的。”黎嫘嗤之以鼻的说。

    “哦,你也知道是她主动离我而去,我找个半死也找不回她?”欧去蓬戏谑地道,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话是由他口中溜出来的。过去他绝不肯自承失败,即使满心伤恸,也要像去散步似的一派潇洒。

    “去蓬,请你别误会我在讽刺你。”

    “我没有误会什么,只是觉得累了,大概年纪老大的关系。”

    黎嫘听出这只是托辞,但也不好要求他留下来跳舞。

    欧去蓬回家后向管家交代明天记得请花店送一束花给黎嫘,提早回房了。

    他走到窗口,望着窗外静谧的花园,心想这么美丽又富于情调的花园,没有女主人在园中散步,未免美中不足,没有小孩在其中追逐调皮,多么可惜啊!这分想像很自然孕育出羽童的形体花容,只有她最适合这种情调,不是黎嫘那种追求事业成就的女性,也非那些烟视媚行的逐金女郎,羽童,就是羽童。

    陪伴她在欧家大宅的花园散步,让日月星辰来代替心中的千言万语,羽童会欢快感动于心灵上的契合,她天生就是个爱情傻瓜!

    这个小插曲使他领悟了羽童在他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远甚于其他女性,一旦从幻想中走出,他反而躲避不及。

    他斥责自己是昏了头,生平第一次被女人甩掉,反而令他对她念念不忘吗?算啦,算啦,让她随风自去吧!

    欧去蓬命令自己死心,工作之余分别和不同的女性约会,自然约黎嫘最多,她开设的传播公司和荣狮有业务上的往来,见了面倒有不少工作话题可谈。

    这天由司机开车,途中经过一间庙宇,香火鼎盛,以致车流缓慢。像是触动某种灵感,他眯起眼沉思一会儿,问司机:“一般人都在初几拜拜?”他自小苞母亲信了耶稣。

    “农历初一、十五。”

    欧去蓬嗯了一声,差点用手去敲自己脑袋,骂自己笨。要找羽童很简单,不论她人在何处,每月都会到供奉她父亲灵位的庙宇上香,这已成了她的习惯。

    他回去查了农历日期,想见她的欲望再也无处遁隐。他还问过刘嫂,知道羽童习惯上午去,用过午饭才回来。

    羽童啊羽童,这次别再让我扑空了。他用心向天祷告。

    那间小庙远避尘嚣,隐身于斜坡巷道内,欧去蓬在附近停了车,还问过两个人才找到正确的位置。待走近,佛唱的清音袅袅可闻,四周的空气彷佛也配合那股清韵而洁净起来,这会是台北市吗?他一时产生空间的错离感。

    这天很冷,他瞧见低头走来的羽童穿着藏青色的毛料及膝大衣,伞状的大外套在腰间松松系着同质料的腰带,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腰身,头发拢在肩后,脚下是她以往少穿的平底鞋,过白的肌肤浮掠忧愁的语言。

    她缓缓抬起头,无法移动了。他注意到她的脸颊瘦了,眼睛因而显得更大,她的肩膀似乎无力的下垂,她的神情不快乐,而后迅速有了变化,她的唇边绽出一朵微笑,冬风吹起她眼角的一滴泪。

    欧去蓬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好像越过危桥般的慢慢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之后他猛然跨前两步,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她,他的唇自然地落在她的脸上、唇上,当他拥紧她时,他知道再也不能让她离去,这一次再也不行了。

    “小童女!小童女!”他脱口喊道,愈发炽热的亲吻她。

    他抬起她的下巴。

    “我总算找到你了,这一次你不会再逃走了吧!”

    “去蓬!没想到你”“没想到我会找到这里来?”

    羽童看看四周,忸怩地挣离他,往前疾步走开。欧去蓬大步追上,握住她一只手掌,握得好紧好密实。

    “我刚才听你喊我小童女,为什么你”她流盼的目光是一种不语的眼语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很自然的叫出口,大概以前听谁喊过。”

    “只有我爸爸这么叫过我。”

    “你每个月都固定时间来看你爸爸?”

    “嗯,最少两次,有时想来便又来了。也不知道是爸爸真需要我来祭拜,还是我少不了这个精神支柱?”

    “都有吧!”

    他们没有谈过去,也不谈未来,静静走完这条巷道,羽童反而很感激这样的空泛言谈,使她紧迫的心有空隙喘息一下。

    到了他停车的地方,羽童已能平静的说“再见”

    “不要走。”他不放开手。

    “我不会走回头路的,去蓬,你回去吧!”

    “不要骗自己了,羽童,谁都看得出来你不快乐,既然如此,为何要离开我呢?”

    “我不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羽童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掌。“拜托你放手好吗?我要回去了。”

    “你住哪里?我送你。”

    “不行!”

    “怕我知道?”

    “就算是好了,我并不喜欢搬家。”

    “我这么关心你,而你居然这样对待我?”

    “最毒女人心嘛!”

    “好,算你厉害!如果我承诺不再问你离开我的原因,你肯赏光陪我午餐吗?”

    羽童奇怪地注视他,他今天变得好说话了。但随即他显露本色,半哄半迫将她塞进车里,不到一分钟便重回喧嚣的街上。

    他选了一家位于十二楼的空中花园西餐厅,在假山流水、花木掩映中用餐,品味优闲的生活步调。或缘于触目所见皆是典雅,或缘于许久未有过这样的好心情,羽童欣然接受他点的苏格兰烤羊排。

    她嚐了一口,掩住嘴,蹙眉。

    “有腥味吗?加上薄荷酱试试。”

    羽童自怀孕后对腥味特别敏感,果然加上薄荷酱之后,口感特别好。

    欧去蓬不时留心她的一些小澳变,又不好让她发现。

    “你工作吗?”

    “没有。”羽童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想过阵子再回去教钢琴。”

    “一个人生活?”

    “习惯了。我没有你活跃,有家小报刊载黎嫘的传播公司,顺便提到黎总近日红鸾星动,快与欧某人结婚了,那位欧某人不就是你吗?”

    “无稽之谈。”

    “你仍旧打定主意不结婚?”

    “嗯。”他看着她,读不出她的心事。

    “很好。”羽童告诉自己该真正死心了。

    “好什么?”

    “这道菜味道很好!”“顾左右而言他。”他摇头取笑。

    吃完正餐,该来点爽口小品,欧去蓬建议她嚐一碟水果套餐,试一片店内自制烘烤的小饼,最后再来一杯咖啡。

    “我不想喝咖啡。”

    “哦?”是不是孕妇必须避免摄食咖啡因?欧去蓬忍住不问,对侍者说:“不要咖啡,来一壶蜜忆桔茶。”

    羽童只要了小半杯,欧去蓬一扬眉,她解释道:“这里的水果茶比不上刘嫂煮的呢,利用当季盛产的水果与加味红茶调煮而成,酸中带甜,甜里含酸,真像人生的滋味。如今在自己家里,我也常照着煮上一壶,再美味也没有了。”其实除了白开水、果汁、鲜奶,她很少再碰其他饮料。

    “谁为你煮的?”

    “我看刘嫂弄过几次,自己试着煮啦!”

    “你自己做家事?”

    “你以为我会请佣人来服侍我啊!”她才觉得好笑。

    欧去蓬脸上有一种她无法了解的神采,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表现得霸道,拉过她的手来仔细瞧瞧,他所认识的女人不论老少都不做家事,他认为羽童也该如此,何况他有七成把握说她怀孕了。

    羽童用浅绿色餐巾轻按唇角,告罪一声,退向女化妆室。他仔细盯看她的背影,捕捉到一丝线索,由背后看,她的腰身已说不上苗条,而她的脸蛋却不若昔日圆润,为什么?倘使她现在坐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忍不住冲口问出来。

    可是不行,他必须沉住气,他不希望羽童误解他是为了孩子才要她回来,她肯定会拒绝的,最好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等她主动坦白。

    “你怎么啦?好难得看见你一本正经的表情。”羽童的声调带着逗趣,肆意撷取他眼里徘徊不去的古怪表情。

    “我以前在你面前都不正经吗?”他摊开双手笑着,制造一点轻松的气氛。

    “这也是你魅力之来源啊,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不畏艰难,无视于前一位女性的失败,前仆后继甘心成为你的新女伴。”

    “把我说得好像供女人攀登的高山。”他无奈的撇撇嘴。“男人还是比较喜欢扮演主动追求的角色,即使被甩了也别有一番滋味。”

    “哇!有人甩了你啊?太棒了!是谁?”

    “小童女!你适可而止好吗?一张利嘴会把男人吓跑的。”

    “那才好啊!眼不见心不乱。”羽童眼底浮掠过一丝困惑。“为什么你又叫我小童女?好奇怪!”

    “这会困扰你吗?”这一回他得意兮兮的笑了。“我发现一喊你小童女,你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温柔乖巧多了,真好,以后我会多加利用,你若再不听话,我一直叫小童女、小童女,看你乖不乖?”

    “以后?没有以后了。”羽童摇头。“而且我也大得不适合再有乳名了。”

    “羽童!”他按住她停在桌上的手。

    “不要!”这两个字不经思考即出口,并且即刻站起身暗示离去的决心,她恐惧自己抗拒不了他,到最后仍无法不顺从他的要求。

    欧去蓬付了帐,伴她下楼。

    “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就让你走,不过由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会自己坐车回去。”

    “你究竟在怕什么呢?这里是台湾,如果你不愿意,我还真敢绑架你回我家吗?我不过站在一位朋友的立场,想亲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再说,你又没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想威胁你也无处下手。”

    我有,就是有!她深深注视他惑人的双眸,几乎迷失了自己,去蓬,我肚里的孩子就是!她犹豫不决的转开脸,既畏于他的征服力,又渴望重回他温暖的怀抱。

    “你就当我是司机好了,怎样呢?”他漠然说道。

    “好好吧!”羽童思索了一下才答覆。

    她知道这是欧去蓬低声下气的极限了,他能够找到她,多少对她有情,这份喜慰似狂暴的浪潮席卷了她,伴之而来的是一股释然的轻松感。这些日子她独自支撑得太苦了,身体上的、心理上的,莫大的负荷重压着她。即将升格做母亲,不只愉悦,更有许多她当初没仔细考虑、却势必横亘于未来的挑战,不一次问自己:“我这么做对吗?将来孩子懂事了会不会怨我没有给他一位父亲?”自尊心不容许她吃回头草,她才硬撑了下来,但她也是凡人,希望得到关爱,尽情享受被呵护的喜悦,如同在公园中看到有丈夫陪伴去散步的孕妇们,而不要成天怀疑自己有无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当未婚妈妈,能够母兼父职。

    “我看你快昏倒了。”欧去蓬不由分说送她上车。

    “我最近时常心情不宁。”她歉然一笑,惭愧自己又神不守舍,近来有愈严重的趋势。她平静的将地址说出。

    欧去蓬诧异极了,莞尔一笑。

    “怪不得我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搬回那栋公寓住。那里有你不愉快的记忆,我根本连考虑也没去考虑。”

    “所以反而最安全啊!”她的眼睛接触到他的时候,转为温柔。“我突然失踪,你必然不谅解,可是那并非你对我不够好,而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害怕自己愈陷愈深,再也没有勇气脱离那不属于我的世界。”

    “怎样的世界才属于你呢?”

    “我的世界平凡多了。”

    她没有多加解释,但他已明白了。

    走进公寓。“我在三楼租了一个小单位。”她开了门,还真小,三坪不到的客厅包含厨房,另有一间卧室、一间卫浴设备。

    “我的天!”欧去蓬高大的身躯顿时感到拘束,有手脚伸展不开的感觉。“你能够忍受住这么小的地方?”他脱下外套丢在唯一的一张长沙发,非常旧了,他怀疑是前任房客不要留下来的。“你不感觉闷吗?把大衣脱下来吧!”

    “我怕冷,这样很好。”她拉拉衣襟,当然不能脱,欧去蓬不是傻瓜。“你参观过了,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我这一走,你会不会又搬家?”

    “也许会,也许不会。”

    欧去蓬心情沉重,她又想逃避他了。

    他环顾这麻雀巢似的空间,简直难以想像成天窝在这里的人是什么心情。

    “你没有带走我送你的财物,实在不智。好吧!你有骨气,可是你有一笔卖公寓的钱,何必委屈自己呢?”

    “我必须为将来打算,日后我再去教授钢琴收入也有限,所以我得学着节俭。何况你也太言过其实,我并不觉委屈,相反的,非常心安理得。”

    他没好气的拉开小冰箱,除了一瓶没喝完的鲜奶和两个乾瘪的苹果,空无一物,他的声音再也不听使唤的大起来。

    “你这是哪门子心安理得,根本是自我虐待!”

    “如果不是遇上你,我正打算去购物。”羽童薄怒道。他凭什么在她家跟她鬼吼鬼叫,乱翻东西?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房间!”

    来不及阻止,欧去蓬已登堂入室,而且一目了然。一张床、一条毛毯和一床棉被、一座固定在墙上的衣橱、一张小梳妆台兼书桌、一把椅子,连块地毯也没有,冰冷冷的地砖,乏善可陈的配色,他转身注视她。

    “请你回去!”羽童怒叫。

    “你怎么能把自己弄到这等田地!”他叫道,伸出双臂围拥住她,嘶哑地道:“你知道你这样子,我有多心痛?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你却宁愿过这种生活,这比打我一耳光更让我难受。回来吧!羽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让我照顾你不好吗?”

    羽童痹篇他的吻,太怕自己又陷进去。

    “不不要!”她推开他。“等我精神好些,我会为自己布置一个舒适的家,这个能力我还有,不用你操心。”

    “你为什么精神不好?你生病了?”

    “你不要一直逼问我好吗?你怎么还不回去做你的事!”她暴躁的想逃开。

    “看你这样子,我哪有心情做事!”欧去蓬咬咬牙。“这样吧,我承诺不再要你搬回我家,也不追问一些你不愿回答的问题,但你也须答应我不随便搬家,害我又找不到,我只希望偶尔能来看看你就好了。”

    “这不像你的作风,欧去蓬。”

    “人总要随环境而改变嘛!你决定好了没?”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屈就我?”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我只好认了。”

    羽童听了心中小鹿跳个不停,实在也没力气再为自己寻一个家,何况她总不能替爸爸的灵位搬家,欧去蓬只要有心总能够找到她。抬脸掠掠头发,看他一身雅痞式的高贵衣着,苦笑在心,何必杞人忧天,更毋需芳心悸动,他顶多图新鲜来个两回,很快即兴味索然,重回他热闹丰富的社交圈,就算她想拉也拉不回来。

    “好吧!希望你遵守诺言。”

    “你答应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她愕然,他又想得寸进尺啦?

    “你说过你精神不好,本来我想代你去购买食物回来,又怕你攻击我在干涉你的生活,折衷下来,只好我开车送你去了。”

    “你不要一脸委屈好不好?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还不够欺负我啊?”欧去蓬为自己穿上外套。“这次我表现得可圈可点了吧,尊重女性是男人的最佳风度。”

    “好希罕哟!你也会有这种想法。”

    谈笑间,两人又恢复过去的和谐。

    这夜欧去蓬回家途中,顺道上书局选了两本有关孕妇须知和胎儿的成长方面的书,用功了一晚上,从中了解孕妇的情绪变化,还有需要补充的营养。

    他不想逼得太紧,直过了两天,才在下班后过去。

    “空手拜访不礼貌,只是一些吃的。”他在羽童惊讶的眼神下解释着。“你有没有煮饭?有,快盛两碗来。”

    一早他交代刘嫂下午炖牛柳、烫青菜,煮江米莲藕,和加了许多海带的海鲜汤,还有一瓶纯天然果汁,下午五点送到他公司去。他自己则订了一个黑森林蛋糕、一条裸麦黑面包,并向当医生的朋友打听,买了孕妇须补充的铁质、维他命和钙片。

    羽童看他变魔术似的从竹编野餐篮中不断掏东西出来,如此不可思议,如此美妙,也如此令人感动。

    “你准备在我这儿宴客啊!”“而我是唯一的客人,我也得吃啊!”“这个你也吃?”她拿起维他命笑问。

    “我问过医生,都说你可能营养不良,吃这很有效。”

    他把蛋糕和果汁放进冰箱,她饿了随时可吃,人家说孕妇比较嘴馋嘛;面包留着明天早餐,他怀疑她会特地出去吃早餐,八成喝杯牛奶就算数。

    羽童已经放松心情了,他来就来嘛,至少她不会那么寂寞,面对他,跟他谈天说地,不也是她这两天日思夜盼的吗?

    他们共进了一顿愉快的晚餐,淋上牛肉汁的白饭变得香喷可口,海鲜汤在电磁炉上保温,烫青菜凉了,不如放入海鲜汤中加味。他夹了许多煮软的海带给她,告诉她多吃海带老了也不容易白头发。虽然少了正式的餐桌椅,将就窝在客厅的矮桌边,羽童却感受到比去豪华餐厅享受了更多的温暖。

    欧去蓬做得很小心,估计她差不多粮食将尽,就藉拜访之名过去大吃一顿,少不了又是各式各样的吃食。“礼物嘛!”他说,顺便带去一些书呀、杂志、音乐带,她有一架性能不错,附有cd雷射唱盘的手提式收录音机。

    “每天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我有两张票,卡瑞拉斯的男高音,有没有兴趣听?”

    “哇!我要去。”

    羽童听得如痴如醉,心花怒放,开心极了。

    他们还一起去布店,选了一块米黄色的胚布,将丑丑的沙发重新包装起来。他突然想到母亲生前蒐集不少由大陆、香港、欧洲来的布料,绫罗绸缎一叠叠摆进柜子里,还搁放用罄的香水瓶或香水袋好防虫,准备哪一天可以拿出来用,可是损耗的速度永远及不上她蒐集的狂热。欧去蓬把它们找出来,挑块米色花纹的,铺在羽童那张矮桌上;觅得一张几何圆形的织布,当作壁毯挂在她房间墙上,果然,房间有了色彩,看起来就漂亮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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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花园的花自然更不吝惜了,稀有的黄茶花常盛放在羽童窗前,见多了她还以为黄茶花是山茶花中最常见的。

    “一盆蕨类植物很适宜摆在阴湿的浴室里,它会生长得非常茂盛,偶尔捧出来予以温暖的阳光,十分好照顾。”

    “去蓬,你似乎又要开始宠坏我了。”

    “这点东西就可以宠坏你?小孩子真好骗!”

    “我不是小孩子啦,我要做”“妈妈”两宇及时缩回去,羽童别扭的一跺脚,不晓得欧去蓬是什么意思?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到穿宽毛衣也掩饰不了,他居然能够忍住不问,可是他的表现又不像单纯的鸡婆。

    他来得频繁,羽童乾脆给了他一把钥匙。

    他竟然得寸进尺,七早八早不请自来,把她从床上挖起来,看她光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他皱了皱眉,然后带她去吃早餐。晚上,他送来了一块羊毛毯铺在床边当踏垫,外加一双看了便暖呼呼的绒毛拖鞋。

    “你小心不要感冒了。”

    “拜托你,去蓬,我懂得照顾我自己。”她实在无法想像他这样的人走进商店挑选这些家庭用品,太婆婆妈妈了吧!

    “你懂才怪!我问你,你晚饭吃了没?”

    “连这你也要管?你不嫌烦!”

    因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险些喊出来。

    欧去蓬真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他会天真到以为她发胖了?他等她坦白,她比他更沉得住气,他没把握他还能忍耐多久。他希望带她回欧家大宅,守护她和腹中的孩子,而且有佣人伺候,他才可以安心的上班,不用担心她突然发生状况却连个照应也没有,更糟的是她连电话也省了,万一有事向谁求救?

    “为了你一个人要我装电话?少神经了!”

    “真拿你没办法,算了!饼年我照往例要应付很多来拜年的人,你自己应该可以过得很好才对。”

    “当然。”

    羽童的眼神却黯淡下来,有了去年的经验,她一点也不喜欢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