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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二。
许连雅给客人家的猫打完疫苗,从楼里出来天已黑透,又没夜的清凉,空气沉闷,留着白天的余温。
下雨的前奏,许连雅暗叹着,果然还没到小区门口,雨滴便密密匝匝打在她身上,鼻端充斥尘土味道。
她提紧出诊箱,小跑往外赶。离公车站还有一段距离,瞥见路口的报刊亭,她赶紧躲过去。
白色短衫湿了大半,内衣蕾丝花纹隐隐约约,许连雅狼狈地捋了捋湿成一绺一绺的刘海,掏出纸巾开始擦拭脸和手臂。她又换了一张擦出诊箱,拈着纸巾找垃圾桶时,才注意到柜台后面是个男人。
电子媒体发展迅速,传统报刊也衰退,说是报刊亭,更像杂货店。
正对面墙上和柜台上稀稀拉拉陈列着报刊杂,左边墙摆了香烟,底下一台冰箱,朝外一面挂了空中充值的牌子。柜台前一台转动着的烤肠机,旁边杵着一箱矿泉水和独立包装的点心。
白色灯光不甚明亮,所有事物似乎带上黑色轮廓。一切说不出的陈旧和衰败。
男人就坐在跟许连雅对角线的角落,目光匆匆交汇,他又若无其事低下头,只给她留下一个长相似乎不错、留着胡子的印象。
男人在大口刨饭,不锈钢保温桶飘来一股菜香,应该是肉菜,味道诱人,许连雅咽了口口水,更饿了。
这里和许连雅的宠物诊所两站路,她本可以开车,但出发前发现电池又没电,赶不及搭电,只得搭公车过来。
店员来电,问她几时忙完回去,帮她叫了外卖。
雨声太吵,许连雅不由提高声音,喊:“没带伞,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一会雨小点我再走。”
那边说好,她便挂了电话。
雨越来越大,肆无忌惮,仿佛怕人不晓得现在夏天似的,势头再猛怕是街边的车都要响起警报。
雨水溅上鞋头,许连雅不禁后退,不想后腰抵上冰箱,她怕撞倒了什么,忙回头,幸好没有。她顺便往那个角落瞅一眼,便看到男人旋上保温桶的盖子,站了起来。
许连雅有些意外地发现,男人长得不矮。报刊亭比平地高处一个台阶,但她清楚不是台阶造成的错觉。男人一站起,报刊亭本就不大的空间仿佛瞬间缩小一半,并非因为他壮,相反,胳膊上恰到好处的肌肉让他看上去结实而已。
男人没看她,拧开冰红茶的盖子,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跟冰红茶同色的脖颈,喉结随着上下滚动。再往下,一颗平安扣贴在黑色衣领上,灯离得进了,从她的角度看不出原色。
男人放下瓶子,许连雅也感觉错开目光,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许连雅感觉到空气压迫,转了回头。
男人从冰箱和柜台的空隙间挤出来,在她脚边放了一把塑料椅“先坐着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声音厚实,却不压抑,和外表感觉差不离。
“谢谢。”许连雅笑笑,从店里出来几乎一直站着,脚踝早酸了。
她把出诊箱搁腿上,下意识转了转脚踝。
“医生啊。”男人冷不丁地问。
离得近了,许连雅也没闻到刚才那股菜味,发现他栓了一只腰包。
许连雅说:“宠物医生。”
“还能上门/服务?”
“嗯。”她饿透了,应得懒懒的。
男人哼笑一声,点点头,看出她不想说话,又坐回角落。
许连雅的目光从那个宽阔的背影上撤离,中途落在烤肠机上。
“烤肠多少钱一根?”许连雅问出声。
“一块。”
“水呢?”
“两块。”
她又看了几眼那些认不出牌子的点心,不再问了“我要瓶水。”
许连雅一下子掏出好几张纸币,还是刚才收的,她抽出一张五十。
男人又侧身挤出来,低头给她点零钱。她一直盯着,那双手的拇指指甲盖方正大气,整只手修长粗糙,骨节分明。
许连雅收好找头,男人挡住了那箱水,她只好麻烦他递过一瓶。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稀少,有也是撑伞急急而过,许连雅大概成了报刊亭今晚唯一的顾客。
已经九点过,许连雅被蚊子叮了好几口,难免烦躁。
柜台后又传来像翻动纸箱的声音,她回头,男人可能弯下腰,已经看不见人,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应该在电话。
“放哪?什么箱子——哦,我找找看,”停了片刻“行,我找到了,一会就回去。”
男人可能要站起来了,许连雅连忙看向外面,夜雨中所见之物好似都变得湿黏黏脏兮兮的。
男人果然又站到她身边,抖开一把蓝黑色格子伞,完全撑开时露出一根折了的伞骨,伞塌了一块,但对付这样的雨绰绰有余。
男人低头看她,若有似无地一挑眉,仿佛为找到一把伞而欣喜,说:“我要收摊了,要不介意,你拿去用。”
许连雅提着医药箱站起来,交替看着男人和伞,犹豫道:“那你呢?”
“我就住附近,几步路而已,用不着。”
看许连雅不拒绝,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许连雅这才发现,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一米八总是有的。离得近,许连雅给刚才的浮光掠影下了定论:这男人长得还真不赖,尤其笑起来,胡子又痞又性感。
她道谢着接过伞“明天我再过来还给你。”
“不用麻烦,反正也不知道谁丢在这里的。”
男人不再理她,把堆在外面的箱子往里搬,胳膊上的肌肉紧绷起来,线条更流畅。
许连雅走进雨中,出了十来米回头,男人已经开始挪冰箱了。
雨天出租车不好打,她规规矩矩等公车。
公车站的座椅湿得差不多,就她一人,许连雅也就没收伞在那站着。
事实证明,雨天的公交也不见得好等。
许连雅抱着胳膊,不时往手臂掠一下,驱赶蚊子。
公车来了一趟,不是她的,有几个人下了车,匆匆走开。
公车站摆放着垃圾箱的那一头,出现一个人影。深色衣服,背着一个红蓝条纹编织袋,在垃圾桶里翻找什么,最惹眼的莫过于那副拐杖,以及拐杖边仅剩的一条腿。
拾荒者似乎没找到什么好东西,离开垃圾箱,大喇喇坐到长凳上,拐杖碰到不锈钢凳子击出清脆的声响。
也许觉察到许连雅的注视,拾荒者忽然转过头来。那应该是个男人,也许步入中年,就一个拾荒者来说,他的打扮算干净了。他的笑容无甚恶意,许连雅没什么反应,视线移到公车开来的方向。
等了好一会,公车终于拖拖拉拉来了。
许连雅在门口收伞时,听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
“下雨了还出来加班啊?”
趁车门没关前,许连雅回头。
就是刚才报刊亭的男人,而说话对象显然是那个拾荒者,后者对他摆摆手,似乎说了句“就你最会挖苦人”
车门关上,玻璃水蒙蒙一片,公车站只剩下一方广告牌的明亮,两条黑影,一高一矮。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天被和谐,请来微博调戏我。
钦点废柴
上居无定所的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