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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扬回去上班,见到雷毅,喊了声老大,对方大大方方地回应,他再心有芥蒂倒显得气量小了。
雷毅把他喊进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阿扬,心里还怨我呢?”
他们这些人,在外面常戴着面具,对自己人往往坦诚相待。
“没有。”赵晋扬应得诚诚恳恳。
雷毅示意他坐下说,赵晋扬扯了张凳子坐他对面。
雷毅拨了拨头发,到底还是上了年纪,他的发顶日渐稀疏,无一不散发这苍老的气息。
“你可能会埋怨我让你这么早接触这些”
“没有。”赵晋扬斩钉截铁地说,当时当地他可能怨恨过他,是他一手将他推到火堆前,任烈火炙烤他。最后捱过了考验,他能云淡风轻地回想,他是感激这个男人的。
赵晋扬接着说:“这是应该的,也是迟早的事。”
雷毅不知表听到还是赞同地点点头“这方面我一直不想把你差异化对待,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明白。”
“心里有什么想法吗?”雷毅一手随意做了个掏心的手势“有没有特别难受难受到扛不住那种?”
雷毅说得字斟句酌,也是在尽力照顾他感受。
赵晋扬如实说:“跟以前一样完全无动于衷,那是假话”
雷毅脸色变了变。
“老大,你想说什么我明白。你既然肯让我回来,这份心意,我怎么也不想辜负。”赵晋扬说“其他的,我会尽力。”
雷毅双唇紧抿,像憋住了一腔话。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扬。”雷毅说“你一直是个好警察。如果啊,如果实在受不了,你跟我说。每年队里也有不少弟兄因为身体原因或者这个那个,没法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做下去的,也都有不少好的安排。也没有谁会因此嘲笑他们”
按赵晋扬的脾气,以往他早跳起来反驳。而今他竟然顺着这条路思考了一下,萌生了一种“这样选择也未尝不可”的想法。究竟是因为懦弱,还是心境变了,赵晋扬自己也分不清。
“嗯,我明白。”赵晋扬淡淡地回答。
雷毅也注意到他的反常,探究地多观察他几眼,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作罢。
“总之,有困难及时反映,这么多年了,你也别客气。”
赵晋扬终于由衷地笑开了“老大,你这么说就客气了。”
雷毅又啰嗦两句,话题转到郑予泽的案子上。
赵晋扬每天的调查进度都更新在报告里边,目前基本摸清了郑予泽一伙人的组织结构。一个叫露露的女人进入他们视线,这个女人是郑予泽的情人,郑予泽外出应酬基本都会带着她。一直在外围观察不是办法,必要时得发展线人或化妆打入内部侦查。女人心理防线比较容易突破,赵晋扬打算从她身上找缺口。
雷毅赞同“像郑予泽这样的人,情人不会少,但老带着同一个,要说她对郑予泽干的事一点也不知情,那很难说得过去。”
“如果哪天郑予泽出门没带着她,十有八/九是要有所行动了。”
“有眉目了吗?”雷毅半玩笑地说“对付女人可难不倒你啊。”
赵晋扬笑笑,忽视话中的调侃成分,说:“走了狗屎运,刚好搭上线。”
雷毅叮嘱“万事小心,别露马脚。”
“明白。”
雷毅回头在文件柜里找了好一阵,抽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
“你看看。”他递过来。
赵晋扬取出过目,脸色变了。
雷毅了然地点点头“是这样子,根据现有线索,我初步怀疑郑予泽跟卢劲那伙有点关联,很有可能他的货是从卢劲那头流过来的。”
资料袋里头是一些郑予泽和卢劲那边人联系过的零散又间接的记录。
赵晋扬按着他的思路理下去“如果郑予泽直接从广东这边接货,应该是从泰三那里拿的。泰三是广东人,对珠三角一带比较熟悉,卢劲一直让他负责广东这边。泰三很少回云南,我在卢劲身边时候也没亲眼见过这人。泰三在荔花村的窝点被端掉后,一直行踪不定,要查到他在哪也很难”
雷毅不由颔首。
赵晋扬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这都是一年以前的信息了,不知道组织架构有没有改。”
雷毅也面露难色“老实说,你‘失踪’之后,我们试着送过人进去,但是没有成功”
“卢劲起疑心了?”
“卢劲这种人就算睡着时候也不会完全放下疑心。”
赵晋扬踟蹰着,心头的话像锯子,每一秒的犹豫都拉扯在心头,生出闷闷的疼。
他说:“卢劲那边的线索,是断了?”
雷毅略显无奈“差不多。贩毒毕竟是脑袋悬裤腰带上事,哪天东窗事发这些年的积累就全数没了。卢劲这一年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而且爪子已经伸到其他行业,看上去有要金盆洗手的趋势。所以啊”没出口的话,两人默契地在心头补足。
所以,要打垮卢劲,只能趁他收山前那一票。
时间在许连雅和赵晋扬各自忙碌中进入新年。他们碰面的机会很少,经常赵晋扬回来,她已经睡下;待她醒来,他又已离开。很多个晚上甚至彻夜不归,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落脚。许连雅有时醒来会有些怅然,日子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但因某个角落他存在过,现在空了,心中难免失落。
下半年累得够呛,也因人手不足,许连雅不打算接收春节假期宠物寄养,今年计划早回老家过年。
赵晋扬中秋回过一次老家,加之上班不久,没有休假计划。许连雅想着和他过了小年再回去,提前几天与他商量。
这小年也不需多隆重,只是坐下来一块吃炖饭。如果顺利,她会叫冯一茹也过来,她也想让自己的好朋友认识他。
许连雅第一次打他电话时关机,赵晋扬曾告诉过她实属正常,他经常会带另一部手机出去。许连雅便给他留了信息。
赵晋扬隔了一天的大半夜才回复,许连雅次日清晨看到,短短的信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盖上手机。
她拢了拢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她随意扎成一个发髻,从床底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拖箱子动作有些粗暴,有股发泄的劲头,发出刺耳的声响让在窗台上眯眼的喜鹊警惕地伸长脖子张望。
许连雅蹲在行李箱边,略带迷惘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
喜鹊从窗台跳下,一拐一瘸向她走来,路过她时习惯性往她小腿上蹭了蹭,要走,却被许连雅一把揽进怀里,取暖般抱着它。
喜鹊僵了一会,觉察敌人无进攻,便开始挣扎。许连雅又将它抱紧了一些,警告性地按稳她的爪子。喜鹊眼神无辜,只得按兵不动。
好一阵,一人一猫就这么静静呆着,像凝成了一尊石雕。
终于,它再也受不住禁锢,嗷嗷几声,挣扎从她怀里逃出,徒留白色/猫毛在她怀里飘飘然飞舞,她仿佛揽着一团混沌不清的生灵。
纵使想着早回家,店里的事还是让许连雅拖到小年夜当天才走。
一大早,许连雅反常地接到赵晋扬的电话。
“喂。”
那边说着,也许清晨灵台不清明,许连雅有种不认识他声音的错觉。
许连雅还是不由自主微笑,说:“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赵晋扬说:“今天小年啊。”
“你还记得。”话里淡淡的埋怨,连她也不自觉。
“你看到我的短信了么?”
“什么短信?”
那边似乎有些为难,静了一会才说:“这几天可能不回去了。”
“你说这个啊,早看到了。”许连雅说“没回复而已。”
“哦。”
许连雅之前没有将回家计划告诉他,便说:“我打算今天回家。”
“今天吗?”听起来惊讶。
许连雅说:“是。趁人还不多,路上不堵,早点回去。”
“开车回去么?”
“嗯,我要带喜鹊回去,开车方便些。”
“有同伴吗?”
“自己。”冯一茹要除夕才回,许连雅等不了她。
“得开八/九个小时吧,路上别撑那么久,累了及时休息。”
许连雅应:“好。”
赵晋扬似乎交代完毕,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他要出去了。
许连雅也说:“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挂了电话,许连雅才想起,是不是还应该跟他说一句“小年夜快乐”的。想想他可能呆的地方,许连雅不禁苦笑,简直离快乐一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