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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扬的决定很快传到沈冰溪和邹芸庭那里,她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但一致地反对。
碰头会依旧在邹芸庭家里开。
自从赵晋扬的事后,邹芸庭经由雷毅介绍,作为可信任的戒毒医生进入这个小团体,她的家布置得很温馨舒适,渐渐成了他们的“老地方”
沈冰溪把矛头指向郭跃,甩了他胳膊一下“你在杨队那里说得上话,你怎么不拦着他一下?这是让他去送死啊。”
郭跃回给她一个冷淡的眼色,这种疏离与以往拒绝沈冰溪对他的热情不同,带着一种不被理解的失望。
邹芸庭也看了过来。
决定一下,也许所有反对的人都会怪他没有阻止赵晋扬。因为在他们眼里,他得当仁不让地挑大梁,为其他人的安全负责——那是雷毅曾经的责任,现今自然顺位到他头上。
郭跃还没答,赵晋扬接过话头,道:“水姐,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我这还没动身呢,就诅咒我挂掉了啊。”说的时候配合着笑,他想以轻松的方式掀过这一页。
他的决定像刚种下的树,经不起众人摇晃。
沈冰溪端着的茶杯撴到桌上,茶水溢出一些。
“阿扬,我没和你开玩笑!”
赵晋扬几乎可以猜到她的说辞,他从雷毅那里听到耳朵长茧。
你面对的诱惑会比别人大,你遭遇的危险会比别人多
一项一项罗列出来是对他的担心,也是质疑。
赵晋扬鼻子哼了一声,无奈有之,嘲讽也有之。
邹芸庭拉住眼看要上去揍人的沈冰溪,语调缓慢像置身事外,却有力量。
“阿扬,你上回在那边一呆就是两年。这次复出重新取得卢劲的信任,只会更久。你的心情和决定都不难理解。只是,你跟你女朋友打过招呼了吗?还是说应该叫‘未婚妻’?”
她避开了名字,那两个代称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另外的身份。
沈冰溪恨不得用刀子捅他,邹芸庭只是拿刀柄戳了他一下,却正中软肋。
那棵新树的枝叶晃了晃。
沈冰溪抱臂冷哼,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办”就连郭跃,也颇带意味地正面瞅他一眼。
“我会跟她说明白。”赵晋扬像为自己开脱“她会理解的。”
沈冰溪嘴上不饶人“她会理解还是你希望她会理解?”
邹芸庭调子依旧风雨过后的平静“你和她刚经历了战友和父亲离世之痛,内心必然混乱,我只希望你能静下来好好想想,不要在这种时候冲动做决定。毕竟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会面在冗长的沉默里告终。
赵晋扬和郭跃先走一步,沈冰溪找借口留了一会。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邹芸庭不由发笑“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跟我说,说吧。”
沈冰溪像回答老师似的端正了一下“大姐,杨队那头正式决定还没下,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照说队里的事郭跃更为清楚,沈冰溪这番话不像担忧的倾吐,倒像是特意推给邹芸庭回答。邹芸庭愣怔片刻,想清楚里面的道道,也不打算隐瞒。
“我以前跟杨队有点交情,我去找他问问。”
沈冰溪没表现出惊讶“阻止他的办法只有上头改计划了。”
“但是别抱太大希望,一来杨尚峰不是会考虑私情的人,二来这事原本就是阿扬自己揽上来的。”
沈冰溪恨恨地说:“真希望他是个缩头乌龟!逞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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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邹芸庭进了小区门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
驾驶座的男人笑道:“咱们有好几年不见了吧?”
邹芸庭回应不太热情,简单嗯一声。
“吃饭没,找个地方一起?”
邹芸庭安全带也没去拉,侧身看着男人说:“不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笑意染上自嘲,男人说:“想请你吃个饭都那么难啊。芸庭,咱们都这个岁数了——”
邹芸庭打断他,切入主题:“陈年旧事,就别提了。我找你是想问问赵晋扬的事。”
“哦——”意味深长的长音“这个人啊,怎么了?”
“我听说他要做回以前的工作,你是怎么看的?”
男人的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讶然道:“这事你也知道。”
“还有没有变数?”
男人思忖一会,不隐瞒地说:“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毕竟还要点时间铺路。但队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他又自动请缨。这事啊,八/九不离十了。”
邹芸庭看着操作台,眉头蹙起。
男人好奇地盯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邹芸庭几乎是埋怨:“就不能换别人吗?尚峰,为什么偏偏是他”
久违的称呼让男人小指不自在地搔搔眉骨“你和老雷都挺心疼这小子的呵,舍不得他上前线啊?”
沉默。
“芸庭,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愿意维护赵晋扬。但是你也懂,要怕死,就别来干缉毒。”
沉默。
“我相信那小子是条汉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要是个草包,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沉默。
“老雷这大半年也没让他碰这条线,还是你们有其他不能说的原因?”
邹芸庭心跳莫名加快两拍,说:“这孩子还有一个快结婚的女朋友,让他再回去,不是明摆着拆散他们吗!”
杨尚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这可不是我管得了的。我给过他考虑的时间,他作出了决定,也作出了选择。工作和婚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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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扬问到许连雅回来的日子,又隔了几天才去找她,像是料到结局,他把见面时间一再延后,工作上的计划已经定得七七八八,可谓只欠东风。
先折了个弯去荔花村,如他所料,下午太阳毒辣,吉祥没有外出,躺在小破楼的门厅午休。
赵晋扬吹了个口哨,阿康先吠了两声,吉祥醒了。
吉祥捞过拐杖,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出来。
赵晋扬挑了挑下巴“好久没见。”
“赵警官”吉祥揉揉眼笑“你怎么来了?这得有大半年了吧。”
“前段时间比较忙。”赵晋扬走进门厅,环视一圈一成不变的房子,最后落在他蜡黄的脸上“你看上去不太精神啊。”
吉祥倚着拐杖拍拍脸颊清醒,说:“刚睡醒,还有点回不过神。”
赵晋扬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了:“吉祥,我今天来,是想拜托你一点事”
吉祥这样的人,最怕被人当他残废,干不成事。又常念着赵晋扬的旧恩,一直想找机会报答。
这是赵晋扬第一次“拜托”他,他又紧张又跃跃欲试,诚挚地盯着赵晋扬的眼睛“赵警官,‘拜托’说得重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
赵晋扬拦住他发誓,故意说得风轻云淡“也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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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赵晋扬没拿钥匙,许连雅回家早一些,没想走廊尽头已等着一个身影。
模糊的背影搅起心头波澜,以前这个剪影属于她的父亲。
赵晋扬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眼手机:“那么快,店里都忙完了?”
“歇了一段时间刚回来,还没什么活。”
赵晋扬默契地接过那袋菜,许连雅翻出钥匙开门。
“饿了吧,我来做菜。”赵晋扬拎着袋子进厨房,一样一样拿出来:牛肉、茄子、蕹菜、芹菜,还有两个柠檬。他一手捏过两个柠檬“冰红茶?”
“嗯。”许连雅笑笑拿过。
赵晋扬不爱穿围裙,套着件背心就开干。
许连雅泡好茶,端一杯进厨房。
赵晋扬搁下菜刀,抬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他直勾勾地看向她,没声音。
玻璃杯外壁结出的水珠湿了她的手,许连雅皱眉:“又不够甜?”
许连雅就地加了一勺糖,晃晃杯子,冰块哗啦响。
许是真渴了,赵晋扬一杯到底,剩下一堆没化完的冰块。
“你出去吧,这里热,一会就好了。”
牛肉没卤,这回用炒着,三个菜赵晋扬这回很快。
中途还接了个电话,抽油烟机嗡嗡声里他扯开嗓子回了几句,许连雅捡到零星的词汇,有个是“回去”还是什么的。
中国人吃饭的传统让各怀心事的双方都能就着菜色聊几句,此后话题消失在细微的咀嚼声里。
饭后赵晋扬主动提洗碗,许连雅愣了一下,允了。
在他们仅有的相处里,赵晋扬在家务活一事上保留着大多数男人的惰性,不喊不动,动了打折扣。
两人倒没为此吵过——也许相处时间短得看不完男人的劣根性——一直都是分工合作着来。
茶几上摆着两杯柠檬红茶,许连雅耐心等他干完活。
她看着赵晋扬一步一步朝沙发走近,拍拍旁边,平静地说:“你有话要说吧。”
双人沙发上的两人还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赵晋扬缓冲似的把另外一杯茶灌了一半,舔舔嘴唇“连雅,工作上的变动,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这次回来前,许彤又找她谈了一次心。许彤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也许是顾及她刚失去父亲的感受。
许彤说,像你爸这类人,整日整月在外面跑,本质跟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没什么差别;以后如果你有了孩子,你更会懂其中的艰辛,他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回来,会缺席孩子成长过程中很多重要的时刻,孩子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自己会走;甚至可能像你爸一样,就回不来了
许连雅也罕见地没有反驳,静静听完了。
冯一茹听从家里意见,回南宁工作了。许彤希望她也能回来,毕竟根在这里。
纵使她再追求独立,父母也是她不能割舍的根系,输送养分,供养她成长。如今她这棵树不仅根须生生被除掉一半,就连约定和她互相依靠的另一棵也要远离了。
赵晋扬放下杯子,去握她空出的手。手掌因为杯里的冰块还留着一层凉意,但体温又让之渐渐暖起来。
许连雅没挣扎,手背清晰感觉到两种的温度。
“连雅?”
以前,许连雅从没问过他几时出任务、都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赵晋扬也从未提起。
这是他第一次提前打招呼。“去哪里?”
“云南。”
“去多久?”
赵晋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上一次他在那边呆了两年。
也许很久,像上回一不留神两年就过去了;也许很快,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我也不知道”
“是吗?”她轻轻地说。
“”许连雅看向那杯红茶,摇了摇还剩的冰块,慢慢抿了一口。
像是从未有过上面的对话。
“你去吧。”
赵晋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忧参半地看着她,手上如爬她游走般紧紧握着她的手。
“但是,我不会等你。”
许连雅转头看进他沉郁的眼睛里,重复:“阿扬,你听好了,你去哪里都可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但是我不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