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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挽留,没有质问,更没有歇斯底里,冷静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赵晋扬几乎以为许连雅没有听懂他的话。
过后回想,许连雅的淡定只是表象。她的决定多少注入了赌气的成分,她一生气,便如氧化出的一层钝壳,将真实心情严密罩在心里。
许连雅没去问她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他也只在尘埃落定时周知她一下,怕她阻碍他的决心么?
也许她真的成了拦路石。
许连雅甚至也没有提及他们遥远的婚约,那颗平安扣依旧安然贴在脖颈上,汲取了她的体温,暖得和她融为一体。习惯了的东西总会认为它似乎不存在,像他们的信物,像他们的约定。
“你认真的?”赵晋扬苍白地反驳。
许连雅的反应叫他失望。可究竟期待怎样的回应,赵晋扬也迷惘了。
他当然想她能等,等他回来,该有的路还能一起走。
可他又不愿让她蹉跎,究竟哪天才是尽头他也无法回答。
人总有贪念,雷毅铺下的路,他想往前走,又奢望她成为退路。这个计划中的女朋友不是许连雅,只是他的美好幻象。
紧抿的嘴唇、静默的神情告诉他答案。
赵晋扬无法愤怒,即使心头郁气膨胀。
他和她虽相逢于偶然,命运的齿轮在一定程度是因为雷毅的关系咬合在一起。如果许连雅不是缉毒警察的女儿,也许难以理解和接受他的居无定所和来去无踪,更会在第一次看破他的秘密时与他分道扬镳。
她的出身是把双刃剑,也因为她是雷毅的女儿,他要面对的危险她比寻常女人认识得更深刻。
雷毅曾是他和她的支柱,如今支柱倒了,这辆前车留下戛然而止的车辙,许连雅在他身上看到相似的未来,她退缩了。
顷刻间,赵晋扬想到了他的母亲。姜敏动过改嫁的念头,只不过机缘不凑巧,没成。很难将这样的独居定义成守寡,她心里还是有他爸的位置,只不过不会死守着了。
他又何尝看不到相似的未来?
那只断腿猫溜到她的腿上,卧倒下来,冷冷瞅了赵晋扬一眼,自顾自舔毛。
许连雅低着头,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猫的后脑勺,这屋子仿佛只剩下这一人一猫。
也许她知道他去意已决,所做的决定并不是逼他回头的幌子。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她也不爱玩女人口是心非的把戏。
好久,许连雅才吐出几个字:“你走吧。”
赵晋扬没有马上走掉,可也无法呆更久,气氛压抑得无法将对话继续。
也许他该过段时间再来。
然而这并非游说,他和她又都是执拗的人。
换鞋子的时候赵晋扬磨蹭了一下,不住想:走出这个门他们是不是就完了?
接下几日,许连雅醒得很早,睡眠不足让她视线带上重影,连脸上雀斑的色泽似乎都暗了许多。
这天走去店面路上还有点恍惚,一近店门却瞬间困意全无。
拉下的卷闸门前,有个拄着拐杖的人正在喷油漆,已经快完工了,鲜亮鲜亮的一大片橘黄色刺入眼底。
许连雅懵然片刻,瞧瞧左右门面,美容店和窗帘店,中间的确是自己的宠物店,绿地的招牌还在顶头稳妥地挂着呢。
“喂,你在干什么!”许连雅快步上前喝道,愤怒让她忽略了油漆工的姓名。
油漆工转身,瘦削又不陌生的脸露出羞赧又憨厚的笑意,一拐一瘸的狼狈样堵得许连雅的火气无处而发。
“吉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忍着喷漆刺鼻的气味,许连雅掩鼻问道。“怎么把我的门喷成这个颜色?”
“没,没什么。”
吉祥潦倒的笑容让许连雅一拳都打在脏兮兮的棉花里。
他晃了晃手里的喷瓶,夹进腋下,拎过旁边一把蓝色塑料高凳子和一袋喷漆瓶,往不远处那辆三轮车走去,不时回头冲她歉意地笑,看来不打算解释。
阿康也傻乎乎地蹲在车斗里,像为它的主人求情。
“喂!”许连雅又喊了一声,无济于事,吉祥已经踩车远离,前后举动像疯子一样。
她又回望那扇橘黄色的卷闸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吉祥跟她认识的许多人都不同,不仅身体不便,还有他不一般的谋生之业。因为赵晋扬当他是朋友,许连雅自认一直没有轻视他,可这一次许连雅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也许他真的是有点问题的。
许连雅上前用纸巾沾了一下,喷漆没干透,气味让她躲到一边。
估计还得个把小时,许连雅想,幸亏不是油漆,不然厚厚的一层今天都别想开门了。
正好隔壁窗帘店的中年老板娘开门出来买早餐,也被吓了一跳。
“哟!”老板娘不相信眼睛似的端详片刻,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重新装修啊。”
许连雅勉强含糊应了一句。
老板娘忍不住笑了“这颜色”一副无法苟同年轻人审美的难堪“够鲜艳啊!路边一眼就认出来了。底下橘黄色,上头绿色,像个大橘子!嘿嘿。”
许连雅:“”不想再丢人,许连雅进超市枯坐一个小时才返回。
喷漆已经干得七七八八,她再也等不及,开锁将门升上去。
门窗大开通风,店里准备工作差不多妥当,许连雅摁亮了电脑的显示器——当初何津替她介绍了一家的摄像头,就安在门口,监控视频传输到这台电脑,所以她很少关机。
估摸也就昨夜关店后的事,许连雅找到大概时间点,调出视频开始快进播放。
夏玥来了,一进门便大惊小怪:“咦,雅姐,怎么好像一股油漆味啊?”
许连雅的监控视频才看到凌晨十二点多,她赶忙将窗口最小化。
“没什么,”没想她自己也用上了吉祥的说辞“门上喷了点油漆。”
“唔,难怪。”夏玥在鼻端扇了扇风。
“今天很早呢。”
“天越来越热了,睡不了懒觉。”夏玥把挎包收进柜台边杂物柜锁上“雅姐,我去买个早餐,要帮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许连雅大概是气饱了。
夏玥求之不得地离开异味未散的屋子。许连雅也涌起解脱感,继续看起视频。夏玥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许连雅不想她看到什么不堪画面,节外生枝地影响工作情绪。
许连雅偶尔拖动进度条,终于来到了凌晨两点多,一直空荡荡的店门前突然多了两个人。因为摄像头斜对着门口,画面可以看见整扇卷闸门,也就只能拍到那两人的背面。
两人中等身材,衣着无可辨性,加之特意戴着黑色鸭舌帽,黯淡灯光下压根看不清相貌。
许连雅随着两人的动作不由挺直腰背,手掌略显焦虑地掩上嘴巴。
两人一人放哨,一人从怀里摸出一瓶喷漆摇晃几下,开始在依旧维持原样的卷闸门上喷画。
许连雅知道有这么一群艺术爱好者,专门在夜深人静时候出动,在马路栏杆、隧道内壁、甚至建筑工地防护围栏上喷涂带个人标志的巨型喷绘,或宣泄不满、或向当局者耀武扬威、或仅仅是恶作剧。
要是她门上的字属于以上任何一种都是走大运了。许连雅手心沁出汗地想。
喷漆的人动作夸张且肆意,他要将字喷得越大越好。
三个字喷完,喷漆的人后退几步,招呼同伴来欣赏他的杰作。两个人肩膀颤抖——他们在笑,隔着无声的视频,许连雅似乎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不禁咬住自己的虎口边上,忍住不叫出声。
灯光不足,监控视频呈现出萧条的明暗两色,男人所用喷漆的真实颜色已经不可究,卷闸门上鲜血般暗红色的三个字阴森森地霸占了整个镜头——
死全家!
许连雅扶着额头耷拉下脑袋,心脏怦怦乱跳,不详的预感凉气一般爬上她的脊背。
“啊!这——这是什么?!”
夏玥不知几时回来,还站到了她的旁边,两眼瞪得又圆又惊恐。
许连雅被她吓得忽然抬头。
虽然以三倍速播放,但空无一人的画面像静止一般,定格在那三个字上。
“”“雅姐,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我们门口吧”
夏玥凑近一些看,指指监控画面又触电般缩回手“我们店是不是惹上什么人?”
硬解释这是恶作剧,怕是小孩子也哄不了。夏玥问得直接,许连雅倒顺着这条思路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说:“我不知道。”放弃了最小化播放窗口。
夏玥欲言又止。
许连雅继续:“我不知道惹上什么人了,但是你放心,要有什么事也是冲着我来,你只是在店里帮忙的,跟你无关,不会连累到你。”
“哎,雅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夏玥辩解道,但不可否认这句“不会连累到你”给她打了一针速效安慰剂。
人都怕麻烦,更怕麻烦找上门。知道能及时脱身,总是免不了庆幸——还好这事没摊到我头上。
许连雅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今天这一屋子油漆味也上不了班,不扣工资。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噢——那明天呢?”
“明天?”许连雅想了想,蹙眉道:“等我通知你吧。”
“哦。”
夏玥从柜子取出挎包,有些后悔刚才喜出望外太过明显,表忠心般说:“雅姐,你要需要帮忙,尽管找我。虽然虽然我势单力薄,但是跑跑腿总是没问题的。我们要报警的吧!”
许连雅挤出一个笑“你快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处理。”
监控视频已经跳到凌晨四点多,镜头里出现另外一个人。
他费力地爬上塑料高凳子,颤颤巍巍地往那三个字上喷上另一层颜色。
他一直忙碌,几乎不停歇,直到那三个字被完全覆盖,直到许连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