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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彤又给许连雅张罗相亲。饭都没顾上吃饱,便在饭席上宣布。连何锐都听懂了,朝她吃吃地笑。
“我现在无业游民,没人能看上我。”许连雅推辞,可感到有心无力。
许彤下达通牒:“那你节后赶紧去找,闲久了整个人都颓废了。”
为了不露馅,许连雅几乎强塞着吃掉小半碗饭。看见推到餐桌边上碧油油的柑子,两眼放光似的。
“就算有工作,我也不会去的。”
许连雅顺了一个柑子,收掉自个碗筷坐沙发上去。
“哎,你什么意思?”
又踏进了许彤的雷区,许连雅剥着柑子,看也不看她,像这会没什么比吃柑子更重要的事。
“一会跟你说。”
饱含深意的话让奉行细嚼慢咽习惯的许彤匆匆解决了午饭。
“到书房来。”
许连雅才恋恋不舍地丢开柑子皮,洗了手跟她进去。
刚吃了饭,许彤倚着大班桌而立,挑挑下巴。
“好好给你介绍个对象,信息都没介绍完,怎么就说不去?”
许连雅咬了咬唇,忽地抬头投来的坚毅目光让许彤心头一凛。许彤太熟悉这眼神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许连雅先斩后奏,报了才吱声,就是一模一样的眼神,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目光里的偏执只增不减。
“我怀孕了。”
许彤哑然片刻,站直了盯着她,一条胳膊欲抬不抬。
“哪来的孩子?”
“前男友的。”
“哪个?”
“就一个。”
“人呢?”
短暂的沉默里许连雅的双手攥紧又松开,嘴巴抿得像卧底就义。
“我问你他人呢!”
“妈,你别问了。这孩子,我一个人养。”
许彤脸颊上了色“你知道养孩子多辛苦吗,你以为跟你养只猫一样,把猫粮丢那里就可以了?总之总之你先给我去相亲!”
“我不会去相亲,也不会结婚。”
“不结婚?不结婚你生什么孩子?”
“结婚有什么好,你跟爸爸当初不是结了又离了吗。”
“你——”
踩线了,许连雅后悔地咬了咬下唇。
许彤没再咄咄逼人,而换以一种更原始、也更粗鲁的方式——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甩到了许连雅脸上。
“你个糊涂东西!你想想自己说了些什么!”
这一巴掌扇得许连雅有些晕乎,眼泪也跟着冲上眼眶,她捂了捂辣得发烫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妈。
许彤浑身发颤,交替看着女儿印着几道红痕的脸和自己同样变红的手掌。
那是她第一次打她。
很久以前,许彤爱笑话雷毅“听说警察多少会有暴力倾向,有些喝高了就会家暴。如果你敢打我们,我就跟你离婚。”
雷毅巴结般答“疼还来不及,我怎么舍得打。”
结果没等来雷毅那一掌,许彤就自己先撤了。
“您比我爸粗鲁多了,至少他从来不打我。”
搬出已故父亲并非她本意,只是这么一下,倒叫她愈发想念那个经常自责没尽到责任的父亲。
如果雷毅还在,应该会站到她这一边吧,一如当年。
可是如果成立,也许就不会有这档子麻烦事了,没准她和赵晋扬已经光明正大领了证。
许连雅飞也似的离开这个家。或许依旧可称之为许彤的家。
**
等到转仓那天,赵晋扬得到一次会见律师的机会。队里为防节外生枝,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律师。
赵晋扬犯的不是什么大案,又被对方抓了个证据确凿,律师态度公式又敷衍。
“要我兄弟问起,就说我在里面一切都好,让他别担心我。跑东跑西也辛苦他了。”
律师表情像在说“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嘴上应过。
“他也托话给你,让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
赵晋扬在嘴边做了个夹烟动作“在这里有吃有喝,就是没这个有点瘾。”
律师见怪不怪“行,我替你转告。”
赵晋扬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不规不矩两指从额角一飞“谢了。”
因双手被铐,原本潇洒的动作到他这里缚手缚脚,甚至有一丝滑稽。
律师整理文件夹,半是玩笑半是嘲讽“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蹲大牢还那么开心的。”
赵晋扬嘴角一歪,笑而不语。
赵晋扬初步推断泰三没认出他,不然肯定第一天就使劲整他,不可能还留了余地,既然第二日就要转仓,一晚上也够泰三撺掇同伙接着修理他。
像他这样犯了小案的,外头打点一下,进看守所就是走过场,没几天就能被捞出去。泰三要是认出他,不会留着机会让他蹦跶。
不过,没正面交锋前不能成定论。泰三人虽鲁莽,在道上混久了也证明脑袋没生锈,也许在放长线钓大鱼也不定。
转到刑拘仓,赵晋扬被推了个光头,留着平头风吹日晒久了,头皮几乎与脸上皮肤同色,脑袋像颗卤蛋。
在刑拘仓呆的都不是简单货色,要说在过渡仓的是群猴子,这里的就是野狼。有两个上了钩的家伙——戴着脚镣和手镣,两者之间钩起来,人只能蹲着,站不直,生活不能自理——一个是判了死刑,防止自杀,一个是因为在仓里打架,情节恶劣。
赵晋扬之前驯服众人那点小把戏不见得有用,尤其像泰三这种不缺物资的,进来一周也不见清瘦,生活质量可见一斑。
看守所有句话“宁可闲着骡子马,也不闲着犯人耍”可因着赵晋扬前几日风头,倒暂时没人拿他开刀。
泰三还是稳睡通铺前三位,赵晋扬这回挤到了中游,对一个新兵来说实属不易。
睡前赵晋扬在地上做俯卧撑,在周围或懒散或绝望的目光里分外另类。
每天土豆白菜漂点肉末,一周下来赵晋扬感觉体力有所下降。这里消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意志,还会从硬件上整垮你。
“这傻逼够装!”有人窃窃私语。
汗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挡去一切闲言碎语,他的心跳在喘息里愈发真切。
忽觉后方有影子迫近,赵晋扬一个低身,伏到地板上,迅速向旁边滚去。
下一秒,一只大足踏在他小腿原本的位置。
赵晋扬一个打挺从地上蹦起,一座肉山就杵在他跟前。
“让路——”
也许肥胖造成神经迟钝,肉山情绪没有抵达那张面皮,两眼如豆盯着赵晋扬。
肉山一走,腹部救生圈便跟着晃动,看样子确实需要让道。
赵晋扬坐到通铺上,收起腿。
肉山也爱跟泰三凑一块。泰三短期内笼络了数名党羽,这让赵晋扬稍感棘手。要是他是同伙还好,万一站在了对立面
这天冲凉,虽已是十月,凉水依然让终日挤在笼子的男人感到通体的快意,趁着水声有人唱歌发泄,有人甚至聊起了女人。
这里人对性的渴望仅次于自由。也只能通过吹嘘以往聊以疏解。
摸着水流中自己一成不变的肥肉,有人忆起上回泡温泉喊小姐的事。刚出道的小姑娘,紧巴巴的,又水又嫩。
一提召妓,听到的男人都兴奋了,搓胸脯的双手更起劲。
扯着扯着,甚至连碰见假和尚召妓的事也都出来,或事实或荒诞,纯属娱乐。
一个身影挤进了赵晋扬脑海,或站或走,或躺或坐,动静之间牵扯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那是谁,可一直看不清她的脸,即便想了个开头,不立体的形象也很快消散在烟雾里。
在其他男人聊起这样话题时想起许连雅,赵晋扬觉得污秽了回忆和感情,可那个面目模糊的身影拼命往心头钻,拦不住,也不想拦,任由横冲直撞。留下的印迹化成道道伤痕,伴随撕心裂肺的痛。
明知不是分心之时,赵晋扬依旧任性放空了一会。
忽地后头一只肥手搭上他的肩膀,赵晋扬发呆中反应慢了两秒,毛巾一甩,侧身避开。
“喂——”油腻腻的声音。
赵晋扬回头,又对上那双浮在脂肪上的豆豆眼。
“给哥搓背。”
肉山很白,层层叠叠如猪油一般,看得人反胃。
赵晋扬转过身,继续擦肥皂。
“喂,让你给哥搓背!没听懂吗!”
声音洪亮,连坐尽头给人伺候着的泰三也转过头来。
赵晋扬一声不吭偏开身,眉宇间厌嫌尽现。
肉山再去拉赵晋扬,后者擒住他的爪子,使劲一拽,纹丝不动。再往他腹中踹去,只觉整只脚踩到一坨软泥里。
肉山得意地一笑,眼珠子都被淹没了。
这也是胖的好处,附着力惊人,耐摔耐打。
瞅着赵晋扬小儿科的招数使尽,肉山蔑视以待,两手就要去抓赵晋扬双臂。
亏得赵晋扬灵活,矮身躲过肉山的钳制。
赵晋扬向来不跟人硬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脸上那层皮厚,也不怕嘲笑,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要换成屋外,他早溜个没影没踪,可惜铜墙铁壁的狭小浴室,不但无处可逃,周围人墙一步步围上来。
一场注目的角斗拉开帷幕,肉山就是头疯牛,他是那个手无寸铁的斗牛士。甚至有人交头接耳,开了赌局。
肉山唯一会的几招便是左勾拳右勾拳外加老虎钳,腿上功夫基本为零。
赵晋扬前面捞不到便宜,不敢轻易出手,东一猫腰,西一闪身,一一避过,保存体力。瞧出肉山马步并不扎实,寻思着将之绊倒。要不是怕留下证据,他就干干脆脆出其不意直击门面了。
肉山被赵晋扬遛得不耐烦,嗷嗷乱吼几声,幸亏被水声混淆,没有惊动管教。
观众也觉不起劲,喧哗地激将——
上啊!孬种!躲你妈逼啊!
丢你老母!个只衰仔有冇搞错,仲咩开始!怕咩嘢嗟!
赵晋扬压根不吃这套,不疾不徐。
肉山觑着赵晋扬不肯采取攻势,胆子更大了起来,虎虎地朝赵晋扬大肆出拳。
赵晋扬就逮住他放松之时,伏下身子,使出八分力气横腿扫了过去。
幸得地滑,肉山重心动摇,轰然倒地。
众人一片哗然。
然而赵晋扬还没来得急补招,肉山捞过他的脚腕,将他拖摔倒地。再下一刻,小臂涩疼,肉山一口利牙咬在上面。
“我操/你妈!”
赵晋扬另一条胳膊贴在地上,挥动不便,否则一手刀下去,定然让他松口。只能长腿蹬他下/体,可肉山便是肉山,腿部肥肉多少形成了一道肉盾,一脚下去哼也不哼一声。
献血从他牙缝里渗了出来,旋即被水流稀释。
“管教来了——”
不知谁尖声通报。
围观的人如惊弓之鸟,立马做鸟兽散,规规矩矩地双手抱头,朝墙而立。
肉山也手忙脚乱地爬起,摇摇晃晃地加入了队伍。
赵晋扬稍微慢了片刻,便被管教揪了出来。
“谁干的?!”管教暴吼。浴室关了水,赵晋扬手臂上狰狞牙印渐渐被红色浸染。
没人吱声。
没人回头。
甚至连呼吸也一同消失。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没人承认今晚全他妈别想睡觉!”
有几颗脑袋动了动,却依旧没人出声。
许久,连下水道的水声也消失殆尽,一个低沉的声音简简单单地答道——
“我。”
管教两眼瞪得几欲掉下,警棍往他门面虚空敲了敲。
“你自己咬的?”
“报告管教,是。”
“你他妈有神经病是不是!”赵晋扬唇线紧抿。
“我说你咬自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赵晋扬交叉在身后的两手握成他看不见的拳头,面无表情地答——
“报告管教,我我想我女人了。”
墙边传来低低的扑哧笑。
“谁笑?刚才谁笑?!给老子站出来!”
周遭又陷入肃静,似乎都能听见窗外梧桐落叶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