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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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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赵晋扬的师姐有空,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这段时间许连雅买了好几件厚外套,顺便也给赵晋扬带了一件。赵晋扬被她“逼着”试穿,不开空调的房间里生生热红了脸。

    “够不够?”许连雅问镜子里的他。

    赵晋扬边拉开厚夹克的拉链边问:“你说数量还是厚度?”

    许连雅一拍他后肩膀,赵晋扬说:“我的都够,就看你了。”

    街是许连雅自己逛的,她把衣服一一在床上摊开,“哪件好看?”

    赵晋扬扫了一眼,“都好看。”

    “敷衍。”许连雅又问,“哪件最好看?”

    赵晋扬这会看久了一些,说:“身上这件。”

    许连雅穿一件修身的针织衫,曲线明显,这个月她胖了一些,看着没有上月那么瘪。

    许连雅决定放过他,开始一件一件整理进行李箱。

    赵晋扬说:“你想呆几天?”

    “三四天吧。”许连雅停了一下,“店里没人,只能关门。”

    赵晋扬交握双手,枕在脑后躺到叠好的被子和枕头上,懒懒地看着她。

    “关店几天,可以的吗?”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赵晋扬不禁笑了,“想坐火车还是汽车?或者——开车?”

    “通畅的话,开车九个小时吧。不是节假日应该不堵车。”许连雅看向他,“你觉得怎样?”

    “嗯,听你的。”

    赵晋扬乖顺的样子让她很受用,“我还要去租一台相机——你可以拍照的吧?”

    她的问题让他意外,可另一个事实让他更惊讶。

    赵晋扬说:“你没相机?”

    在这个以电子产品著称的城市,许连雅过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她的手机是几年前的款式,唯一一台台式电脑放在店里,新一点的就她的车了。

    “上学时候有一台,后来坏了,我一直不怎么出去玩,就没有买。”

    “我给你买。”赵晋扬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笑了笑,“不用,租一台就好了,又不是经常用。”

    “单反还是卡片机?”

    许连雅敛起笑,“别浪费钱。”

    赵晋扬脸色凝固了。

    许连雅想想说:“卡片机吧,单反不常用会发霉。”

    沈冰溪在一个傍晚过来,地点就在赵晋扬和梁正的租房,许连雅处理完店里的事才过去。

    赵晋扬下一楼接她。

    “是不是都在等我?”

    “都在打牌。”

    这栋楼最高七层,没有电梯,许连雅和赵晋扬走楼梯上去。

    “猜我做了什么?”赵晋扬笑着问。

    许连雅在他肩膀上嗅了嗅,“卤牛肉。”

    “闻得出来?”赵晋扬也侧头,吸吸鼻子,“没吧……”

    “猜的。”

    赵晋扬又说:“还有呢?”

    “还有?”

    “喝的。”

    “这还用猜——”许连雅忽然搂着他的腰,吻上了他薄薄的嘴唇。舌尖与舌尖交触,味蕾被激活,记忆中的味道传递过来。

    她指尖点了点他红润的唇,说:“柠檬红茶,尝到了……”

    赵晋扬揽在她腰间的手下滑,在她臀部不留痕迹轻轻捏了捏,“到底谁更流氓。”

    许连雅在他脸颊轻拍,似要叫他清醒一般,“走吧。”

    铁皮门虚掩着,屋里人声从门缝透出来。

    赵晋扬推开门,围坐桌边的三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正对门的是梁正,两边各坐一个女人——左边一个相貌稚气未脱,学生模样,应该还称不上女人,右边一个大概就是赵晋扬的师姐。

    右边女人放下牌,站起来说:“哟,来了。”

    许连雅颔首,礼貌地说:“你好。”

    右边女人一笑,眼角的皱纹也跟着笑起来,摆手说:“别客气别客气。”

    “许连雅,我女朋友。”赵晋扬开始介绍,“梁正,你见过的。我师姐——”他示意一下,“沈冰溪,我们都叫‘水姐’。”剩下那个女孩,赵晋扬朝梁正抬抬下巴,“你介绍一下。”

    梁正黑着一张脸,沉闷地说:“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却没半点不开,咧嘴甜笑,“姐姐,我是他女朋友,方加加。”

    梁正低声喝:“乱说什么!”

    沈冰溪噗嗤一笑,赵晋扬递给许连雅一个旁观群众的眼神。

    “好啦,”沈冰溪寄予重任地拍梁正的肩,“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大方承认吧,吃亏的又不是你。”

    “就是——”方加加丢给他一个白眼。

    梁正气得捞过拐杖站起来,方加加急了,“你要去哪——”

    “抽,烟!你也要跟来吗?”

    方加加:“……”

    许连雅一进门就看了这么一出,有些消化不良。

    赵晋扬忽然看向许连雅,“我去把菜炒了。”

    许连雅会意,边撸袖子边说:“我来帮你。”

    许连雅和赵晋扬进了厨房,地方很窄,转个身几乎肩擦着肩。

    赵晋扬掩上门,上半部分钳着绿色玻璃的铝门隔开了外面的尴尬。

    “梁正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赵晋扬耸耸肩,“我也第一次见。”

    “年纪不大的样子。”

    砂锅盖的小孔冒着白气,许连雅凑近一点,闻到卤牛肉的香味。

    “好香——”

    “刚上大一,能有多大。”

    许连雅直起腰,“才大一?”

    “嗯。”菜早已洗好切好,就等下锅,赵晋扬开始洗炒锅,“我要炒菜了,你去外边坐吧,一会吸一身味,”又看她一眼,“新衣服呢——”

    许连雅今天穿了其中一件,“一会,”她说,“梁正似乎不太乐意。”

    赵晋扬嘴里哼了一声,利索地用丝瓜络擦洗炒锅,“梁正有点敏感吧。”

    也许他想表达的是自卑,许连雅点点头,赵晋扬给炒锅冲水、端到炉灶上,递给许连雅一个眼神,后者马上说:“我出去和她们聊天。”

    方加加和沈冰溪磕起了瓜子,许连雅坐到方加加旁边。

    沈冰溪看了许连雅一眼,问方加加:“你喜欢他哪啊?”

    方加加应得天真烂漫,“哪都喜欢。”

    “总有比较闪光的地方吧。”

    “我想想……”方加加垂眼磕了几个瓜子,忽然又笑,有点傻气,“他善良。”

    许连雅很久没听过这么质朴的词,愣了一下。

    沈冰溪也是如此,“善良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梁正。

    “唔,我认识的人不多,他是我认识的人中心地最好的。”

    “……”

    “嘿嘿。”方加加看了一眼阳台的梁正,又开始欢快地嗑瓜子。

    “你应该知道,梁正跟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许连雅听出了沈冰溪的态度,咀嚼的速度变慢了。

    “我知道啊,”方加加说,“不就是没了一条腿嘛,我不介意。”

    梁正的伤痛到了方加加嘴里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沈冰溪敛起笑,眼角的皱纹也严肃起来,“妹妹,你不介意,不代表他不介意。他这人自尊心强,特别出事之后,这样的人受到的伤害要比一般人的大,恢复过来自然也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加加也没单纯到傻的地步,说:“嗯。”听得出她也不开心了。

    许连雅心里倒欣赏方加加的勇气,只是初来乍到,不好站队,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梁正烟抽了好一会没回来,方加加坐不住,跑阳台找她了。

    话题自然而然引渡到许连雅身上,沈冰溪说:“阿扬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许连雅说:“知道个大概。”

    “真不介意?”

    “总不能因小失大。”

    “那可不是小事哦。”

    沈冰溪并没有幸灾乐祸,她既然是赵晋扬认可多年的战友,许连雅也知道她不会。

    如果继续和赵晋扬走下去,相似的问题以后还会遇到,来自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父亲,许连雅变得格外耐心起来。

    他们的感情本无需向外人道明,但她心里坦荡,便自然流露出来。

    “你担心的,我也会担心。”许连雅声音不大,沉稳,却不是发誓的语气,“我不敢说会一直和他在一起,但在他还值得我喜欢的时候,我不会放手。”

    许连雅的表白让沈冰溪愣怔片刻,尴尬地笑笑,“别说你,要是他再——那什么,我作为他姐也会唾弃他。”

    赵晋扬从厨房吼了一句“开饭了”,其他四人才动起来。许连雅和沈冰溪收拾桌椅和瓜子壳,方加加和梁正端菜。

    饭桌上,方加加话比赵晋扬的还多,像只小鸟,梁正偶尔闷闷地斥她几句。沈冰溪恢复笑颜,像刚才的谈话不曾发生。

    赵晋扬和梁正都喝了点小酒,方加加从梁正杯子偷偷抿了几口,便晕得七荤八素。沈冰溪本来也想加入,被劝止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她似乎有些不快。

    至于许连雅,更是滴酒未沾。赵晋扬饭后要去会吉祥那,许连雅也说要去,他就顺便“请”她当司机了。

    吃过饭,方加加走不动了。

    赵晋扬说:“我今晚不回来了。”

    梁正脸色难看,比方加加自称他女朋友时更甚,说:“那我今晚睡你那边。”

    赵晋扬但笑不语,提着一袋卤牛肉和许连雅出了门,沈冰溪也跟上来。

    他们在楼下和沈冰溪分手,许连雅说:“你师姐似乎有心事。”

    赵晋扬笑,“她心事可多着呢。”

    “她挺关心你和梁正的。”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

    “你以前见过路边那种苹果箱差不多大小的箱子吗?现在可能看不到了。”

    “……小时候看见过,还听到有声音,就问我爸那是什么。”

    “嗯,箱子里面大多是女娃娃。”赵晋扬牵上她的手,“水姐没什么家人,一直把我和梁正当亲弟弟看待,如果她说了什么严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她也是担心你们。”许连雅说,“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怕的。”

    “那就好。”赵晋扬笑着晃晃她的手,问她车停在哪。

    许连雅说地库,“她好像不看好那个小姑娘。”

    “她怕小姑娘太年轻,过两年——可能用不着那么久——接触人多了,眼界变大了,看不上梁正了,怕到时候受伤的是梁正。”

    “以后的事谁知道。”许连雅忽然喂了一声,“你怕不怕?”

    “怕什么?”赵晋扬猜到大概意思,心头一惊,一时无法准确成形,等反应过来,许连雅早在她的恶作剧里笑出来。

    赵晋扬拿稳了袋子,捉住她要挠痒。许连雅立马软声求饶,他才作罢。

    “对了,你等我一下。”许连雅从小区门口快步走回店里,不一会也拎着一个袋子出来。

    “拿什么?”

    “给阿康的。”

    赵晋扬接过掂了掂,几个罐头哗啦作响。

    “荔花村。”上了车后,赵晋扬回答她的目的地。

    晚上进出车辆少,许连雅听赵晋扬指示把车开进村里,最后停在路边树底下。

    她边解安全带边问:“他没有手机,你怎么确定他在家?”

    “不确定啊,碰运气。”

    “……”许连雅挂着一副“这样也可以”的表情推门下车。

    事实证明,他们运气不错。

    许连雅跟着赵晋扬走近那栋光秃秃的小楼,便有狗吠隔着门传来。

    “吉祥——”赵晋扬喊。

    老旧的木门打开,门后站着稻草人一样的中年男人,还有一条热情的黄狗。

    “赵——”吉祥惊觉赵晋扬身后有人,忽然刹车,改成憨笑,“来了啊。”

    许连雅朝他笑了笑。

    阿康在他们脚边嗅来嗅去,胖了些,毛色也比之前要亮。

    赵晋扬递过袋子,“晚上卤了点牛肉,带给你尝尝。还有几个罐头,她给阿康的。”

    吉祥有些激动,一叠声道谢,“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谢谢……谢谢许医生……”

    直白的夸赞让许连雅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只停留一会便回去了。

    “他一直在拾荒吗?”

    自从赵晋扬摊开一切,许连雅能和他聊的话题变多了。

    “拾荒”一词用得文雅,赵晋扬莞尔,说:“我之前想给他找份固定的工,他拒绝了,说这样比较自由。”

    “可能他不想欠你人情。”

    “也许吧。”

    许连雅犹豫着说:“我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有么?”

    “有点蜡黄蜡黄的。”

    “灯光的关系吧,他皮肤也黑,一直那样。”

    许连雅也动摇了,“可能吧。”

    “下回白天我留意一下。”

    “阿扬,你是个好人。”

    赵晋扬被她夸得浑身不适,“喂——”

    许连雅提醒他,“我在开车。”

    许连雅洗了澡便开始收拾行李,赵晋扬让她早点休息——不用去店里守夜的晚上,他总是敦促她早睡。

    “反正还要等你洗完澡。”

    赵晋扬客厅脱了外套,“你东西很多么?”

    “就怕落下东西。”

    赵晋扬这种一个背包等于全部家当的人自然不会明白。

    他解皮带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新信息。

    赵晋扬看完,几乎是跳着跑进了卧室,他从背后一把抱住许连雅。

    许连雅被吓了一跳,手里银灰色的卡片机掉进了行李箱。

    “你疯了——”

    “你猜!”

    许连雅扭转身,推了推他,赵晋扬黏得更紧。

    “什么好消息?”

    “我老大让我回去上班了——”

    “……嗯?”

    “我老大刚发消息来,让我准备归队——”

    “……嗯,这是好事。”